第86章 前嫌

第86章 前嫌

崔筠回來并沒有特意讓人提前回別業通傳, 她回到門外,車駕的動靜引起了門內李奀兒的注意。

李奀兒探出頭去,眼睛一亮, 呼喊:“娘子。”

崔筠看到小小的人兒蜷縮在門的內側,不禁問:“奀兒, 你在這兒做什麽?”

“守大門。”李奀兒脆生生地說。

崔筠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紙, 還有地上的字上,問:“這是在學習認字?”

李奀兒将手裏的紙遞過去,坦白地說:“嗯, 阿郎教的。”

崔筠不用李奀兒說也知道這是張棹歌教的, 因為這字跡,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雖然不清楚張棹歌為什麽忽然教李奀兒認字, 崔筠仍舊好脾氣地問:“認識多少字了?”

“好多了,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還會寫阿娘、娘子、阿郎、雞、羊……。”李奀兒掰着指頭數着。

崔筠看她手指凍得通紅,說:“進屋去學吧,別又感染了風寒,那可遭罪。”

朝煙指揮着部曲幫忙把行囊和從鄧州帶回來的東西搬進去,崔筠對她說:“我瞧這孩子喜歡學習, 就讓她跟着你吧, 你閑暇的時候教她認認字。”

朝煙應下:“喏。”

剛好從雜院忙完回來的門房聽見動靜,急匆匆地跑過來:“娘子回來了!”

“大郎呢?”

“阿郎去鄭什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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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筠疑惑:“鄭什将……大郎何時與鄭什将走得這般近了?”

門房自然不清楚張棹歌的事情。

好在崔筠也沒有非要現在弄清楚。

這一路風塵仆仆,她先去沐浴更衣,随後把幾個管事都找來了解一下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別業上下發生的事。

經過她這一年多的整頓, 別業上下都已經步入正軌,即便她不在也能維持良好的運轉, 況且還有張棹歌坐鎮,因此并沒有出什麽亂子。

倒是這五桃整日制造偶遇張棹歌的機會,哪怕張棹歌沒搭理她,可她的行為也惹了一些奴婢的不滿——在別業蹭吃蹭住,不幹活還整天到處亂晃,張棹歌都沒她過得舒服自在。

聽到這裏,崔筠問:“五桃呢?”

“鎮兵帶走了。”李彩翠說。

崔筠一驚,李彩翠忙補充:“仇副将聽大郎說她來昭平鄉是為了尋親,所以帶她去尋親了。”

崔筠:“……”

“她不會出什麽事吧?”

她知道五桃的目的不單純,但五桃罪不至死,想辦法将人趕走就好。

張棹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能有什麽事,有這麽多人幫她尋親,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衆人錯開身子,崔筠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張棹歌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中堂處。

淡淡的酒味順着風飄溢進屋內,崔筠邊走向她,邊問:“大白天吃酒去了?”

張棹歌旁若無人地牽着崔筠的手,十指相扣:“沒有。你也知道我釀了酒,我從鄭和義家回來順道去了趟酒窖,沾了酒水。”

看着多日未見的人,崔筠的心也微微沉醉,若不是顧及還有人在,她怕是忍不住要吻上去了。

好在衆人也還識相,紛紛找理由給她們制造二人世界的機會。

這下張棹歌再也沒有顧慮,率先親了親崔筠的唇,淺嘗過後是更加熾烈的熱吻。

身子滾燙,幾近發軟,崔筠蔥白的手指用力地扣着張棹歌骨節分明的手指,她怕自己卸去力氣會被吻得癱軟下來。

她淺淺地回應着,一點點地平息彼此被這個吻勾起的情|欲。

張棹歌終于松開了她,她也順勢抱着張棹歌的腰,靠進張棹歌的懷中。

“你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崔筠問。

這種話向來是張棹歌先問出口的,但是這次,崔筠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案了。

“從你走出門口我就開始想你了。”

崔筠聽得心裏甜滋滋的,嘴上嗔道:“慣會說好話哄人。”

“那我用實際行動證明?”

崔筠意會,故作嬌嗔地捶了她一下,又順勢松開,問:“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麽跟鄭和義他們湊到一塊兒去了?”

張棹歌告知鄭和義他們的打算,見崔筠眉頭緊蹙,頓了下,補充說:“等他們替我弄到了酤酒的許可,不管他們要如何賣酒,我都不會插手。”

崔筠笑了笑:“我倒不是擔心他們出事會牽連我們,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也沒想到你會跟他們冰釋前嫌。”

張棹歌說:“因為他們如果想賣酒,那主動權便在我的手上,誰叫我釀出來的酒好喝呢。”

“你就不怕他們觊觎你的釀酒方子?”

“所以為了防着他們,我打算把隋州刺史和曹王拉下水,呃不是,拉他們當我的後盾……隋州種茶,襄州置茶市,收購茶葉用來跟回鹘置換馬匹,商業貿易興盛,稅收就會多起來。正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除了上交給朝廷的那部分稅收外,更多的錢則會用于建設地方州府,從而吸引更多百姓到隋州定居……”

曹王曾經治理過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美名。

李惠登則是武人出身,沒什麽文化,但自從他任隋州刺史,便對政務十分上心,是奔着讓百姓安居樂業來治理隋州的。

張棹歌的提議能幫助他們更好地治理州府,他們很有可能會采納,而一經采納,她就跟李惠登、曹王綁到了一起,只要鄭和義他們還想以商補軍,就得先掂量為了一個釀酒方子而得罪她是否劃算。

“這麽大的計劃,且如此巧妙合理,棹歌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我從前說你不合适從政,如今看來是我想岔了,依我看,沒有人比你更合适當百姓的父母官了。”崔筠忍着心中的陣陣悸動說道。

張棹歌可真是一個挖不到底的寶礦,每每以為見底了,結果發現繼續深挖還能挖出更多寶藏來。

張棹歌厚着臉皮将崔筠的誇張還有那崇拜的目光全都收下,她說:“沒什麽,刷題刷得多就會了。”

崔筠:“?”

“這麽說,你又得去隋州了?”

“過完年再說,不着急。你先說說此次回鄧州,順不順利?”

提及此事,崔筠的臉上又現笑容。

對于她開出的條件,崔氏族人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初步議定,創辦族學的事交給崔游及崔元陟操辦,辦學的資金從公中出。

鑒于崔元峰教子無方,教出了崔铎這麽個敗壞家族名聲的敗家子,所以這族中之事暫時由相對清閑又中立的崔元陟負責。

且因崔铎的行為,族人擔心崔铎假公濟私,用公中的錢去謀取私利,所以提出了清查盤賬。

崔铎和王翊那兒也還有一筆賬要算,從他們到崔元峰、韋燕娘,每天都焦頭爛額,也就身懷六甲的韋伏迦能過得舒心一點。

“你安排人把雲月館的秘密曝光,齊娘子會不會怪你?”張棹歌問。

崔筠臉上的笑容淡了,她說:“雖然此事我安排得很隐秘,但齊娘子何等聰慧,還是察覺到了。”

崔筠之所以能掌握崔铎那麽多實證,是因為她通過跟齊娘子的書信往來,摸透了齊娘子的性格,也撬開了雲月館的門,順利安排了一些人進去,拿到了不少證據,連跟崔铎樗蒲博戲的人有哪些、每個人賭了多少錢,都暗中記錄了下來。

事情曝光後,雲月館的信譽全無,不過這對齊娘子無甚影響。

崔铎沒有甩鍋到她的身上去,官府也查證了,雲月館的房屋地契雖在齊娘子的名下,但來這兒的人都清楚真正的主人是崔铎,裏面的仆役也多數是崔家的奴婢。

因此,崔铎贖刑後,齊娘子并未吃什麽苦頭。

倒是因她外室的身份,被王翊上門找了麻煩。

之後齊娘子搬出了雲月館,在城內租了個宅院,關着門,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崔铎去找她都吃了閉門羹。

崔筠在回來的前一天去找了齊娘子。

和被拒之門外的別人不同,齊娘子見了她。

寒冬臘月天裏,齊娘子穿得并不多,整張臉白得跟外頭飄着的雪似的。

崔筠想把貂皮大氅給她披上,她說:“不必假好心了。”

崔筠動作一頓,沒說話,收回了大氅。

齊娘子盯着她,良久,問:“你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身份的?”

“如果你問的是我們初見那次,那我不知道。”

齊娘子恍然大悟:“那就是雲月館那次之後知道的。”

崔筠默認了。

“所以,你與我交好,就是想從我這兒打聽崔二郎的秘密。”齊娘子笑了,她覺得自己活成了笑話。她這點心機在崔筠面前簡直不夠看,虧她當初以為崔筠不清楚她的男人是崔铎,所以放心地向崔筠透露了很多她跟崔铎的事,原來,她以為的知己好友,只是故意利用她罷了。

雖然崔筠對利用齊娘子一事感到抱歉,但她還是故作冷淡地說:“和你讨論胭脂香粉是一個很愉快的過程,托你的福,我對胭脂水粉有了更深的認知。”

齊娘子的眸子暗了暗:“崔七娘,真不愧是連南陽丞這樣的老狐貍都對你無可奈何的千年狐貍,論心機城府,我自愧不如。”

崔筠說:“齊娘子過獎了,我相信以你的能耐,就算二哥的事跡敗露,你也能全身而退。”

她不相信崔铎是因為深愛齊娘子,才将罪責全攬了下來。

如果他真的愛她,就不會将齊娘子安排在雲月館。

恰恰是因為齊娘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沒有那麽高,才會造成不知情的人對齊娘子指指點點,認為那些去賭博的人都是齊娘子的裙下之臣的事情發生。而他從不去維護她的清譽。

當一個人不夠愛對方的時候,只有利益能拴住對方的心。

崔铎必然是有些把柄在齊娘子的手上,他才不敢動齊娘子。

從齊娘子離開雲月館後,對崔铎也這麽硬氣就能看出來。

崔筠拿出一份卷軸,說:“我向你賠罪,這是我整理的一些胭脂水粉、香粉的配方,還請笑納。”

齊娘子展開看了眼,看到了從頭發到臉,再到手、指甲,以及潔淨、香身的各種配方,還有她之前一直打聽卻沒能打聽到的“不用朱砂也能制成紅色唇脂”的配方。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崔筠好像也沒這麽可恨了。

她說:“我可以不計較你利用我的事,但從今往後,我卻不敢再把你當知己了。”

“我可以不當齊娘子的知己,但希望有朝一日能當齊凝碧的朋友。”

崔筠說完便提出告辭了。

“……”

張棹歌說:“不當知己就不當,咱們不稀罕她,我當你知己。”

崔筠被她逗得噗嗤一笑,問她:“你這還降級了呀?”

“不降級,摯愛是我,知己也是我,還有一個位置,我大發慈悲讓給窦小小。”

崔筠樂不可支:“你這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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