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新衣

第87章 新衣

崔筠從鄧州回來後, 一直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事。直到三天後,五桃從外頭回來,她才想起五桃被仇果帶走的事。

崔筠問:“找到你那姐姐了嗎?”

五桃一個哆嗦, 忙說:“沒、沒找到,是消息有誤, 那個不是婢子的姐姐。”

她發誓, 從今往後她最厭惡的詞就是“尋親”了。

天知道那天張棹歌說可以幫她尋親後,她還以為張棹歌終于被她的美色所打動了呢,孰料張棹歌是把她交給了仇果, 然後一夥鎮兵像審犯人一樣審問她, 那些漏洞百出的措辭被他們一一找出,然後逼問得她幾經崩潰。

他們不僅審她, 還把她帶去關口,每路過一個人就問她是不是她要找的姐姐。

過往的行人大多數是男人,怎麽可能是她的姐姐?

可他們明知故問,她要是不回答就威逼恐吓,非要從她的嘴裏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她再傻也看得出來他們是故意的。

因為被看管起來,她哪裏都去不了,也回不了昭平別業。

她吃住都在仇果家——仇果要在營寨中值守, 沒法把她關在營寨, 就讓她跟于春娘一塊兒住。

白天又被帶去村子裏,挨家挨戶尋親。

折騰了三天,逼得她不得不親口承認消息有誤,還崩潰地說:“我不尋親了,我想回崔家。”

仇果惡狠狠地說:“回崔家?想帶着你從這兒挖掘到的秘密回去邀功, 然後讓人對付張押衙,是不是?”

“沒有, 我沒挖到什麽秘密。”五桃急忙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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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兵們當着她的面,肆無忌憚地說:“頭兒,不如往她的行囊裏塞點錢,以盜竊的罪名将她扣下來,嚴刑拷打,撬開她的嘴吧!”

五桃絲毫不懷疑他們真的會這麽做,當即情緒崩潰,把她來這兒的目的,以及所見所聞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确定她不清楚張棹歌在釀酒,仇果才放她回來,并且威脅她立馬離開昭平鄉,揚言下次再看到她踏入昭平鄉半步,她就別想像今天這般安全脫身了。

五桃被吓得夠嗆,恨不得插上雙翅給飛回鄧州,哪裏還敢再逗留。

往後便是崔铎要打殺了她,她都不會再過來了。

“七娘子,婢子、婢子想回鄧州了。”

“哦?”崔筠遞給五桃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那個女子既然不是你的姐姐,你的确該回去了。”

五桃一喜,不知想到什麽,又瑟縮了下,問:“七娘子可以讓人送婢子出魯陽關嗎?婢子孤身一人,害怕。”

崔筠說:“如今的魯陽關和古鴉路并無盜匪,往來商隊頗多,不必害怕。”

再說,五桃是林長風他們帶過來的,她要怎麽回去,合該她自己想辦法不是?

五桃咬唇,她怕的是盜匪嗎?她怕的是官兵!

在這昭平鄉,官兵比盜匪還可怕。

突然,她靈光一閃,跪下來哀求崔筠:“要不婢子不回去了,七娘子向二郎君讨了婢子到身邊吧,婢子決心伺候您,絕無二心!”

崔筠微笑着拒絕了她的請求:“不用了。正好我要派人運送東西回鄧州,屆時你便随他們一塊兒回去吧。”

把五桃打發後,崔筠找來宿雨,問她:“鄧州的紙行籌備工作需要有人去主持,我身邊能勝任此工作的人不多,你願意去嗎?”

宿雨早有心理準備。

汝州紙行的開張事宜,崔筠找的是夕岚,鄧州那邊安排她去,既是對她的信任,也是對她的考驗。

她深吸了口氣,果斷應下:“只要是娘子的命令,讓婢子去哪兒都行。”

崔筠點點頭,說:“你此去只需記住,凡事有我,不必害怕旁人的威逼。自己處理不了或是拿不了主意的事,盡可傳信回來。”

她已經給了宿雨足夠對抗陰謀詭計的勇氣,宿雨鄭重地點頭:“喏。婢子記住了。”

——

長安,華陽觀。

看着崔筠寄來的書信,窦嬰的眉眼輕舒,神情溫柔。

崔筠的信比以往長,除了述說自己的近況,少不得要感謝窦嬰送回來的佛經與歷書。

附信送來的還有很多特産,加工過的紙數刀,張棹歌寫了一半就用線裝方式裝訂起來的《汝州見聞錄》,張棹歌閑來無事炮制的中藥材,用魯山縣的姜和南邊運來的糖二次熬制加工而成的紅姜糖,還有錢糧等。

窦嬰的目光落在那半本《汝州見聞錄》上,還未展開來看,就被它的裝訂方式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麽翻閱倒是方便。”她自言自語,翻開後,目光驚詫,這字跡分明就是張棹歌的。

再看書上的內容,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淺笑。

這遣詞造句通俗易懂,敘事也精彩,仿佛此時此刻張棹歌正站在她面前侃侃而談。

不知不覺,她就看完了這上面的幾則故事。

她意猶未盡,卻沒有再翻閱第二遍,指尖摩挲着書封,眸光微沉,似在深思。

半晌,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提筆給崔筠回信。

……

崔筠收到窦嬰回信的時候已将近年關。

今年造紙和印刷大賺了一筆,崔筠對底下的奴婢部曲也十分大方,該發的冬衣和木炭都發了,該給的錢糧也沒有拖欠。

她還準備了臘肉、臘八蒜以及魚做節禮,争取讓底下的人都過一個好年。

在她分發節禮時,仆役拿着窦嬰的信進來給她:“娘子,長安來的信箋。”

崔筠一怔,旋即心頭湧起陣陣澀意,又被喜悅之情傾覆。

阿姊終于給她來信了。

她高興地拿着信回屋跟張棹歌分享:“棹歌,阿姊給我寫信了。”

昏昏欲睡的張棹歌驚醒,趴在一邊認字的李奀兒也擡頭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崔筠意識到還有個李奀兒在,立馬收斂了表情和氣勢。

“奀兒,你阿娘在前堂領節禮,你過去幫她拎東西回去吧。”崔筠對李奀兒說。

李奀兒一聽有東西領,忙給二人行了一個不太标準的禮,随即高高興興地跑了出去。

崔筠微微訝異,挑眉問張棹歌:“棹歌教的?”

張棹歌笑說:“我的禮節都沒學好,怎麽會教她呢?朝煙教的。”

崔筠抿笑說:“這可說不準,畢竟你都教她認字了。”

張棹歌:“……”

她狡辯:“我教她認字,沒教她書法。”

她挪了挪身子,讓崔筠在旁邊坐下,又将身上的毯子一并裹住崔筠。

崔筠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去拆窦嬰的信。

張棹歌自覺地錯開眼,不去窺視別人信箋的內容,但擋不住崔筠與她分享:“阿姊說你近來必然是懈怠了,這字和半年前一樣,沒有進步。”

張棹歌:“……”

看在這封信把她老婆哄開心了的份上,她就不予計較了。

她環住崔筠的腰,将腦袋枕在那香肩上,呵氣:“難道不是七娘懈怠了?你都半年沒教我書法了。”

崔筠的耳朵有些敏感,被她的氣息一撫,便悄然泛紅,耳垂粉嫩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在張棹歌湊近将要咬住耳垂之前,崔筠擡手擋住她的嘴,明明目光仍在信箋上,卻已經預判到了她的動作。

張棹歌放棄偷襲。

待崔筠看完信,才扭頭問張棹歌:“我沒教嗎?”

張棹歌的左手輕覆其上,把玩着那如玉般的纖指:“教了嗎?”

這暗示性十足的動作讓崔筠的眸光變得幽暗深邃,她認真地說:“那看來得想個讓你印象深刻的教學方法才行了。”

“那我拭目以待?”

看她眼裏閃爍的興奮的光芒,崔筠突然破了功,臉蛋不争氣地紅了,說:“我也給你準備了節禮。”

“是什麽?”

“晚上你就知道了。”

張棹歌更期待了。

到了晚上,不待崔筠發話,張棹歌就把朝煙趕回去睡覺了:“不用你伺候了,這兒有我,你快去歇息吧,沒事不用到這兒來。”

朝煙:“……”

這麽猴急,是怕她看不出來嗎?

不過她習以為常了,默默地退出去,貼心地幫她們把門給關緊了。

“禮物呢?”張棹歌問。

崔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将衣櫃裏一套新裁制的襦裙給拿了出來。

“這上面的花是我親手繡的,這件襦裙也是以你的體量裁制的,試一試吧,不合适的話我再改。”

張棹歌:?

她當然知道這上面的花是崔筠繡的,畢竟那段時間崔筠經常去和于春娘交流刺繡,不過她萬萬沒想到這襦裙是給她做的!

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以為你是給自己做的,再不濟也是給窦小小的。”崔筠每年都擔心窦嬰在長安會吃苦,所以年年都寄了衣物過去,張棹歌以為今年也不會例外。

崔筠從張棹歌的口吻中聽出了一絲絲委屈。

她搖搖頭,淺笑着說:“這套襦裙,從一開始就是為你準備的。我們相遇這麽久,我一直在想,除了錢和我,你還喜歡什麽?而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麽?我給不了你和造紙術、印刷術價值對等的東西,只能盡量讓你在生活中不為外物所煩擾,情緒上也能得到滿足……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這件襦裙。”

“你給我做的,我當然喜歡。”張棹歌粲然,“能麻煩我的良人替我更衣嗎?”

崔筠心頭一松,也愉悅地應道:“樂意至極。”

崔筠給張棹歌裁制的是一套高腰襦裙,上襦是寶藍色的直袖衫衣,還搭了件半臂,至于下邊圍的紅裙,崔筠繡的花就在腰襕處,縱使腰襕系了根縧帶,也不影響它的美觀。

簾子被挑起,張棹歌從中走出,她的身材高挑,身姿挺拔,氣質又偏冷豔,即便襦裙在身,在燭光下也只映出三分纖柔之感。

饒是如此,她驟然入畫,也叫崔筠心動萬分。

自行抹了唇脂的張棹歌朝看癡了的崔筠彎了彎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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