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升官
第92章 升官
隋州刺史府。
在張棹歌獻言獻策後, 對于如何發展隋州及軍市,李惠登已經有了清晰的長遠的規劃。
首先要把百姓吸引過來定居,除了以開放包容的态度招撫流民外, 還得給他們切實的利益。
在當下,沒什麽比“輕賦稅薄徭役”更符合百姓利益的了。
但賦稅又關乎軍費, 所以輕賦稅薄徭役的同時建立軍市來供軍是最佳解決方案。
李惠登身為一州之長, 最大的好處是他其實并不需要向曹王請示,隋州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朝廷和曹王其實也很少幹涉隋州的政務。
因此, 他在敲定了“輕賦稅薄徭役”的舉措後, 又從三軍中挑出一些有經商頭腦的中低級武将,安排去負責軍市籌辦事宜。
其次, 為了隋州的商業發展,他還得降低關稅,給商戶一個良好的經商環境,如此一來,那些都繞過隋州,直接走襄州的商賈才願意經過隋州。
有人反對降低關稅,因為隋州的諸多財政收入裏, 關稅也占了一部分, 降低關稅後,財政收入就會非常難看。
也有人理解這一措施,解釋說:“假如眼下的隋州每年經過的商隊有一百支,每次攜帶了價值一萬的貨物,那十稅一的情況下, 我們收取的關稅便有十萬錢。但如果我們降低關稅,三十而一, 可能會有九百支同樣攜帶了價值一萬的貨物的商隊經過隋州,那我們的稅收便有三十萬錢。”
那人反駁:“你能保證降低關稅後,會有更多商賈來隋州嗎?”
“怎麽不會?一邊是十稅一,一邊是三十稅一,是個商戶都會選三十稅一。”
李惠登聞言,便将降低關稅的事定了下來。
一般情況下,賦稅收多少都有朝廷決策,但從朝廷到具體落實,這個中還會有很多地方官制定添加的稅外科配,比如關稅,它是兩稅法之外的苛捐雜稅,卻因為普遍存在逐漸成為慣例。
李惠登能做的就是減少這類苛捐雜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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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設立了軍市,軍供大有概率不會短缺,所以軍中對此并沒有多大的意見。
張棹歌見這兒沒有自己什麽事了,就準備動身去襄州。
李惠登問她:“你真不想當錄事參軍?這個官職我随時可以給你挪出來。”
因州府的佐官基本都是虛設,所以統管諸曹的錄事參軍已經是州府裏,地位僅次于刺史的文官。
張棹歌:“……”
嘿,我給你出了這麽多主意,你恩将仇報嗎?別給我拉仇恨呀!
沒看你後邊的錄事參軍防備敵視我的目光嗎?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李惠登為什麽會大喇喇地這麽說,因為隋州的這個錄事參軍那是朝廷那邊委派下來的,跟武将出身的他們不是一派的。
對方總是跟李惠登扯大道理,這也不好,那也不能幹,一點兒都不能體諒李惠登打理州府和管理三千兵馬的艱難之處。
哪像張棹歌,即提出了治理州府的建議,又提供了解決軍供問題的思路,是一個很有實幹能力的人才,深得李惠登歡心。
李惠登這也算是變相地敲打那錄事參軍:別以為你是朝廷派來的就覺得自己的地位穩了,正所謂山外有山,你幹不好随時都有能幹的人頂替你。
張棹歌再次婉拒,李惠登只能遺憾地放她離開。
張棹歌馬不停蹄地趕到襄州,她沒有直接去見曹王,而是先去拜訪了陸判官。
此時,曹王也已經知曉了皇帝決定讓鹹安公主去回鹘和親的事。
這已經是大唐與回鹘的第五次和親,非是罕事。
曹王也清楚和親背後的考量,因此并無太大的反應。
這時,陸判官向他提出,可以借此機會上書與回鹘互市,襄州再從中購買馬匹,整理軍備,以應對淮西的威脅。
曹王說,每次和親都會帶動兩國百姓互相交易,用不着特意上書提議。
陸判官說,所謂百姓互市,其實是朝廷将大唐的絹去買回鹘的戰馬,看似是互市,實則用作為貨幣存在的絹來交易,本質是大唐單方面求購回鹘戰馬。
開元年間,就因為一匹馬要用四十匹絹來換,國庫中撥出的買馬錢只能每年從回纥(回鹘)買進三四千匹馬。後來回纥一下子拿出上萬匹馬來交易,對朝廷來說是一筆極大的開支,不得不限制買馬的數量。
要想實現長期的貿易往來,不被別人掐住脖子,就得拿出回鹘也需要購買的東西。
回鹘需要什麽?
回鹘和大唐勁敵吐蕃一樣,對茶葉的需求都頗高,而山南道不少地方都産茶,何不直接用山南道的茶葉去換回鹘的馬?
朝廷買茶用絹,買馬也用絹,回鹘買茶則用馬,如果直接用茶換馬,豈不是省了一個步驟?
曹王一聽,眼睛大放光彩。
山南道什麽都不多,就是産茶區非常多,茶葉的産量也僅次于浙西、劍南以及淮南。
而且因交通原因,嶺南、江南和黔中的茶商欲把茶葉售往長安,也會從襄州經過。
這麽多茶葉,足夠他換上萬匹好馬,而不會令當地的銅錢、絹帛緊缺了。
他問:“你向來不懂互市,怎麽會突然就想到了這什麽‘茶馬互市’的法子?”
陸判官讪笑着說出這是張棹歌的主意。
曹王對張棹歌不算陌生,但平常幾乎想不起來有這麽個人,經此一事,他對張棹歌那是想忘都忘不掉了。
他親自見了張棹歌,又從她口中得知了回鹘人對茶葉需求大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那邊的氣候環境和飲食習慣導致他們會得腸胃方面的病,吃茶則可以助消化、清熱解膩。
曹王越聽越覺得用茶葉跟回鹘買馬很劃算,又拉着張棹歌暢談至深夜。
此時坊門已關,他就讓張棹歌住在官邸客舍。
第二天,他把身邊的幕佐都叫來一同商議用茶葉換馬的事。
——
崔筠從正月十五盼到二月下旬,花朝節都過去了數日,才盼到張棹歌回來。
雖然可以通過書信聊以慰藉,但張棹歌去隋州時家中栽種的梅花還未開,回來時梅花已凋謝,崔筠終究是無法與她共賞此景了。
當然,這些話崔筠是不會同張棹歌說的,她只會寄情于詩,再将詩詞折成紙鶴,藏于屜間。
倒是張棹歌,剛下馬便捧了一束花進門。
崔筠迎上來,饒是視線一直落在這一個多月未見的冤家身上,也忍不住被那鮮豔的顏色給奪去一絲目光。
只見這束花裏,有紫白的諸葛菜,有金黃的迎春花,有紅豔靓麗的杜鵑,也有兩支粉中透白的桃花枝和白中透粉的杏花枝。
這麽多姹紫嫣紅的花擺在一起,花團錦簇之餘也叫人眼花缭亂。
以至于崔筠不知該如何欣賞這些花:“大郎這是?”
張棹歌說:“送給你的。我本打算在花朝節前趕回來,但臨時被一些事絆住了,錯過了陪你過花朝節的時機。而關中過花朝節有給心愛之人送花的習俗,我既不能陪你過花朝,心意卻是要帶回來的。”
“我本打算從襄州帶些花回來,但花朵嬌嫩,怕還沒回到這兒就凋零了。正好回到這邊後,看到一位花農挑着賣不出去的花,便跟他買了些。孟家不是送了好些瓷器嗎,正好給你插花。”
張棹歌雖然不懂得插花藝術,但崔筠偶爾會伺弄花草插花供于挂着畫軸的案上,光是看她擺弄這些花草,便覺得賞心悅目,只恨沒有一部相機把這樣的畫面記錄下來。
聽見這話,崔筠覺得手中這捧雜亂得毫無美感可言的鮮花頓時花香四溢,沒能共賞梅花綻放凋零的遺憾也在這一刻得到填補。
“大郎真叫我感到驚喜。”崔筠愉悅地欣賞了會兒,便交給朝煙,“先去準備插花器,撒點水,別讓它蔫了。”
“你喜歡就好。”
随着張棹歌回來的還有一道任命文書,曹王征辟任命張棹歌為節度衙前兵馬使勾當關鎮務。
節度衙前兵馬使是直接聽命于節度使的軍将,至于勾當關鎮務,即主管、處理軍鎮關稅事務,她既管軍鎮軍務,也管關稅與稽查事務。
她任職所在的軍鎮是魯陽關所在的魯陽鎮。
仔細算來,她的地位在縣令之上,畢竟她的直屬上司是節度使,而曹王将軍鎮的兵權從刺史的手中收了回來,鄭和義等人便直接成了她的手下。
——汝州之前隸屬東都防禦使鎮下,去年被分給了曹王管轄,以收取該地的賦稅補充軍需,但軍鎮的兵權一直都在現任刺史兼防禦使的手中,鄭和義的直屬上司也是刺史。
而今,曹王将汝州各軍鎮的兵權收了回來,又任命張棹歌為節度衙前兵馬使,往後鎮兵的調度、統率便回到了曹王手中。
曹王順便讓張棹歌主管關稅事務,也是方便她實施以商補軍的舉措。
“……正因如此,我在襄州多留了二十多日,拿到了任命文書才得以回來。”張棹歌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崔筠既為她升官感到欣喜,同時也産生了深深的擔憂:“這鎮将非當不可嗎?”
“推不掉。”張棹歌嘆氣,“這已經是我能争取到的離家最近的軍職了。”
當初曹王是想直接将她留在身邊的,她還沒說出自己無心官場、軍職的話來,陸判官就先把她給勸住了,說曹王已經破格提拔她,她若再三推拒,不說曹王,其餘幕佐只會輕視她——她一方面不想為将,另一方面又主動為曹王獻策,久而久之,曹王及其幕佐便不會把她當一回事,而認為她的獻策是應該的,日後論功行賞也不會有她的份。
張棹歌:“……”
陸判官又說:“再說,哪怕你是真的不貪戀權勢,你也得為自己的小家考慮一下吧?上次有人在曹王面前進讒言,便是因為你沒有權勢。倘若你有官身,或是曹王手下一員猛将,誰敢輕易在曹王面前攻讦你?”
張棹歌知道陸判官之所以會勸她,并不全是看在她們往日的情分上,而是因為她接受曹王的任命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
但他一語中的,道出了她跟崔筠将來會面臨的窘境。
崔筠有能力讓她們在昭平鄉過上安穩無憂的生活,但出了昭平鄉呢?
她能擋住一個查她是否私自釀酒的倉曹參軍,她能擋住比倉曹參軍更有權勢的人嗎?
經過深思熟慮,張棹歌最終接受了曹王的征辟,又因她提出的以商補軍之策,曹王最終放她到魯陽鎮,先看看她是否真的可以在不擾亂民生的前提下,做到以商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