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賊
第94章 小賊
在窦嬰的配合下, 張棹歌終于可以堂而皇之地釀酒來售賣。
她去私庫拿酒準備跟崔筠慶賀一番,卻發現這壇酒有開封過的痕跡,似乎還少了些。
有人偷喝了她的酒?
可這是她的私庫, 鑰匙只有兩把,一把在她這兒, 另一把在七娘那兒。
七娘總不至于做這種偷摸的事。
崔筠看見張棹歌抱着酒壇從私庫出來, 又一臉沉思,便開口詢問:“大郎這是怎麽了?”
張棹歌垂眸:“我這壇存在私庫的老君堂酒少了。”
崔筠還以為是自己偷喝酒的事被發現了,心中跳了跳, 剛想道歉, 張棹歌便說:“可能是我記錯了,也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如果真是這樣, 那這壇酒不能喝了,我拿去倒了。”
崔筠下意識阻止:“別,這酒沒壞。”
下一秒,她閉上了嘴。
對上張棹歌蘊含調侃的眼眸,她抿了抿唇,臉頰微紅,心裏七上八下。
張棹歌打趣她:“七娘怎麽知道這酒沒壞?”
崔筠:“……”
“原來偷酒賊竟是七娘。”
崔筠被她說的有些挂不住面子, 羞赧地嚷了句:“是我, 你報官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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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張棹歌沒憋住笑出了聲。
她一手抱着酒壇,另一手則牽着崔筠的手,親了親她的嘴,說:“我就是官,抓住你了, 走吧,我的偷酒小賊。”
崔筠耳根子都紅透了, 平素刻意保持維護的家主威嚴,都随着這句“偷酒小賊”被毀的一幹二淨。
“去哪兒?”
“坐牢。”
“……”崔筠說,“這可不是去牢房的方向。”
“坐牢前先陪我喝兩杯。”
崔筠試圖甩開她的手,說:“坐牢便坐牢,我可不以色侍人。”
“你已成階下囚,這可由不得你。”
崔筠越聽這些話,越覺得張棹歌這個以權謀私的官兒很可惡,便伸出手,悄悄地擰了她的手背一下。
張棹歌倒抽了一口涼氣,到底是沒松開她。
被張棹歌帶到老君堂,崔筠臉頰的熱度也已經降下來,雖然偷喝張棹歌的藏酒是不對的,可她在張棹歌這兒焉能沒有一點兒特權?
她“嚣張”地說:“我賠錢,權當跟你買了。”
張棹歌将酒放到桌上,一把架着崔筠的腿,将其抱起:“我不要錢,拿你抵債倒是不錯。”
崔筠雙腳突然騰空,吓得她下意識夾住了張棹歌的腰,摟着她的脖子,背也抵住了身後的牆。
她拍了張棹歌的背一下,嗔道:“你這些渾話真叫人氣得牙癢癢的。”
說着,悄悄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沒有外人将她們剛才的言行舉止窺視了去,才稍稍放寬心。
張棹歌留意到她的小動作,笑說:“這兒不會有旁人過來。”
老君堂是張棹歌釀酒的地方,包含了酒窖、爐竈、晾堂、糧倉以及盛酒坑等功能區域。
她釀的酒涉及獨家秘方,所以除非得到她的準許,否則不會有人來。
崔筠聽得心中一動,主動低頭噙住張棹歌的嘴唇親吻。
然而僅一瞬,她又迅速抽離。
張棹歌欲追逐,她卻仰首笑說:“我只喝這麽點,便賠你這麽點。”
張棹歌撇撇嘴,說:“七娘可知什麽叫偷一賠十?”
說罷,騰出了一只手扶着崔筠的腦袋,再度吻了上去。
她的手原本抱着崔筠的腿,這一松開,崔筠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力量穩住身形,上半身也不得不前傾,這下算是羊入虎口,被親了個正着。
許是吻得太深,又許是張棹歌重新開始釀酒的緣故,崔筠像是要被酒糟氣給灌醉了,腦袋暈乎乎的。
“放、放我下來。”崔筠伏在張棹歌的頸邊,氣息紊亂。
張棹歌直接以這樣的姿勢抱着她在凳上坐下,又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
她已經緩過勁來了,白了張棹歌一眼:“你帶我來,到底是想做什麽?”
“喝酒呀。”張棹歌單手撕開了酒壇的封口,“畢竟往後要正式開售了,找你來點評一下。”
崔筠說:“這酒很清,但太辣,我喝不來。”
張棹歌若有所思:“那你喜歡清淡一點兒的?”
在她學會釀酒技術,從系統那兒得到酒曲之前,她們喝的酒基本是官釀米酒,受釀酒技術和成本的限制,那些米酒有些渾濁,或為綠色或為白色,喝起來有點甜,也不容易喝醉。
不過這并不代表所有的酒都是這樣,那些更好的酒,如劍南燒春,還有葡萄酒,都是經過過濾的宮廷禦酒,尋常人一般沒機會享用。
但,這些貢酒與普通官釀酒的區別大抵是貢酒更清澈,喝起來口感更好,它們都不是蒸餾酒,仍屬于釀造酒。注1
掌握的釀造技術跟造紙術一樣,都是經過上千年的累積、改進、發展,最後沉澱下來的,她從系統那兒得到的酒曲也注定她釀出來的酒跟現在的官釀酒有很大的區別。
首先她釀出來的是黃酒,酒質更清澈,基本是琥珀色或金黃色。其次酒精含量更高,口感醇厚濃郁,風味更有層次,那些酸澀味會減少。最後溫熱過後勁兒會很足,因此喝着覺得酒味豐滿,微微回甘的同時也會覺得辛辣。注2
張棹歌沒有糾結,先讓崔筠在一旁坐下,然後去酒窖抱來另一壇酒說:“那這種酒可能更符合你的口味,嘗嘗看。”
這屬于半幹黃酒,酒甜而不膩,酒味适中,不會有酸澀感,度數也不高。注3
她拿酒勺給崔筠裝了半碗,崔筠聞了下,說:“味道不大,還有梅子的氣味。”
說完,淺淺地呷了口,眼睛頓時就亮了,又放心大膽地喝了一大口。
“你怎麽不把這酒放私庫?”崔筠開始秋後算賬,當初放在私庫的是這酒,她也不至于喝醉了。
張棹歌笑說:“我也沒料到你想喝,随便放的。”
崔筠:“……”
“你喜歡這酒,我給你的私庫裏放幾壇。”
崔筠想了想,拒絕了:“還是存在酒窖中吧,私庫不合适藏酒。”
随即又問:“那種酒叫老君堂,那這種酒呢?有酒號嗎?”
張棹歌思索了番,目光落在崔筠因喝了酒而微紅的臉頰上,笑意盎然:“就叫娘子醉吧!”
崔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喝醉酒嗎?”
“七娘若是怕醉,那還是熱了後再喝吧。不過很快便要入夏了,到時候取些酒用冰鎮過,那口感才清爽。”
兩人依偎着,各喝了兩碗酒。
崔筠為這兩款酒各自題了詩,以便賣酒時能更加迅速地打開市場。
——
常年外出跑商必經魯陽關古鴉路的商賈們忽然發現附近的草市多了一個邸店,這邸店頗大,不僅有客房可供商賈歇腳,還有美酒佳釀。
大老遠地就聞到一股醇香的酒味,不自覺地就被勾着來到邸店的門前。
門口有兩位鎮兵,商賈們哪裏見過這個陣仗,都被吓了一跳,躊躇着不敢進去。
可是天色不早了,還隐約要下雨,他們總歸是要找地方住宿的。
這時,邸店的博士(夥計)迎了出來,商隊的領頭打聽外面怎麽有官兵?
博士笑着解釋:“因為我們這邸店是鎮中牙将開的。”
這“鎮中牙将”并不是張棹歌,她還不至于傻到用自己的名號去經商。
而軍中的軍将、鎮官也有官職在身,親自去經商容易招人話柄,故而張棹歌用的是跟別的軍府一樣的辦法,那就是招募一些人,署以牙兵的軍職,讓對方來經營。
其中一個是應四娘的小叔子,因為對方入了兵籍,既不用行軍打仗,只需賣酒經營邸店,也不用去服徭役了,對應四娘公婆一家而言,減輕了不少負擔。
那些商賈一聽,當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對這家邸店的安全性也有了清晰的認知,就是不清楚會不會被宰。
膽子大的商賈已經進去辦理入住手續了。
正規的邸店除了可以住宿,還提供停放車駕、存儲貨物的服務,這家有軍府背景的魯陽邸店自然不例外。
辦理入住後,那商賈問:“你們這兒也有酒?”
博士笑容變深了,說:“我們這兒只賣兩種酒,老君堂和娘子醉,每人限買一鬥。”
商賈本來還在心底嘀咕這酒號沒聽過,但聽到限購,作為一個走商多年的商人,他很清楚,限購的東西要麽是數量稀少,要麽是品質很好,當然,也有人故意營銷。但若是這酒的品質不好,何必搞限購?
他當即要了一升來品嘗。
博士說:“郎君,我們這兒,老君堂五十錢一升,娘子醉四十五錢一升。”
這酒價雖然比不上貢酒,但也比一般的官釀酒貴。
商賈遲疑,該不會是店大欺客吧?
但他聽聞魯陽鎮來了一位新的鎮遏将,為了讨好這邸店背後的鎮遏将,他決定不好喝也要誇出花兒來,到時候再讓人多買一些酒,達到變相賄賂鎮将的目的。
酒是用小鬥量的,一小鬥能有三斤(1斤16兩,折合現代四斤)。
正常情況下喝一鬥是沒問題的,不過商賈行商在外,喝醉了容易誤事,便只要了五升。
博士又推薦了一些配酒的下酒菜,商賈還沒休息,就先花了五百錢(含一百錢住宿費),他心疼得很。
然而,當酒博士給他裝酒時,他看到那清澈如琥珀的酒水時,一下子期待起來。
這麽清澈、酒香濃郁的酒,怎麽看都不像是官釀的劣質酒。
下酒菜還沒上桌,他就迫不及待地倒了盞酒來喝,入喉後,他因為喝得着急,又沒料到酒勁,險些被嗆到。
“老君堂比較烈,溫過後會淡一些,可要幫忙溫酒?”博士問。
商賈忙擺手:“不用,這樣喝正好夠味!”
他一口悶完一盞酒,爽得天靈蓋直冒氣。
“比之劍南燒春也毫不遜色,極品佳釀呀!”
商賈的話讓其餘陸續入住的商賈紛紛側目,有些人被這價格給吓退了,有些人則也買了一些來品嘗。
喝完五升酒的商賈已經略有醉态,他問博士:“這酒號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怎麽沒聽說過呢?”
對此,博士們在培訓時也學過,有統一的口徑:“因為這老君堂和娘子醉是慈丘縣君釀的,慈丘縣君出身扶風窦氏,釀酒用的是我們這兒的滍水……”
既然張棹歌用了窦嬰的名義釀酒,那賣酒的口徑也得統一一下。
倘若這兩款酒能如“劍南春”一樣名流千古,那人們了解它們的歷史時,應該會提到窦嬰。
這也算是張棹歌給窦嬰的小小報酬。
商賈果斷地說:“再來五升,不,一鬥娘子醉!”
博士笑着提醒:“郎君剛才已經買了五升老君堂,如今只剩五升額度了。”
商賈蹙眉:“是兩種酒總共限買一鬥啊?”
“是呀,因是精釀酒,工藝複雜,耗時又長,只釀出了千鬥,下批出窖的酒得等端午,可不得省着點賣。”
一千鬥酒一點兒都不多,長安的酒肆,一日就能賣出三千多鬥,一年是千萬鬥。
當然,張棹歌的庫存并不止一千鬥,這是饑餓營銷的手段罷了。
但軍鎮賣酒不需要交稅,所以花三百錢從她這兒買來的酒,分別以四百五十錢、五百錢賣出,一千鬥的利潤就足夠補貼鎮兵的了。畢竟朝廷只是克扣、拖延發放軍饷,不是分文不發。
有了這些補貼,鎮兵到手的糧饷還是跟從前差不多,之後再視軍需情況來調整酒的庫存。
商賈得知天下只有這兒賣這些酒,錯過了就沒有下一家了,便果斷地把商隊裏的其他人都喊過來,讓他們一人買一鬥。
有人說:“郎君,這麽多酒,運送到洛陽去多不方便呀,萬一路上颠簸摔碎了壇子,豈不打水漂了?”
“你們懂什麽?既然這酒只在這兒賣,那說明魯山縣、龍興縣、汝州城都沒有,我們路過那裏時順便賣一些,不就回本了嗎!才十幾鬥酒,都不夠我賣的。”
古往今來的行商都是如此的,并不會只固定賣一樣東西,往往是在固定的路線上沿途進貨、倒賣,要是只賣一樣貨物,那得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