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不疼
第103章 不疼
韋伏迦在崔筠這兒調理休養一個月便回鄧州了。
每天針灸、吃藥以及做适當的運動後, 惡露問題已經得到了改善,腹痛的情況也少了。
一個月前,她看起來像随時都會一命嗚呼, 如今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但是生産帶來的傷害是不可逆的,三十出頭的她開始長白頭發, 臉上也有了雀斑與皺紋, 懷孕時走樣的身材也還未恢複,若不是身體情況改善後,發出的惡臭味淡了, 她只怕往後都羞于見人了。
“回去後還得繼續運動, 吃藥,但是藥的份量要減少三分之一。素日葷素要搭配均衡, 有條件吃蔬果就要多吃……”張棹歌給出醫囑,有些私密性的話,如擠奶等問題,她都是讓崔筠轉述的。
韋伏迦心情複雜,雖然這一個月來,張棹歌除了跟她說病情外,旁的話一句都不肯多說, 就好像是刻意讓雙方的關系定位為醫師與病人, 以提醒她,她們之間不存在親戚關系。
然而,誰對她好,誰對她非真心的,她是能看出來的。
這一刻, 她已經後悔從前幫着崔家大房對付崔筠和張棹歌了。
她趁着崔筠給她送行,說:“當初我來求醫, 已經做好了會被你們刁難給下馬威的打算,但是……是我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崔筠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她不會因為這一個月的相處就抹掉過去的那些恩恩怨怨,也不會因韋伏迦的這番話而與之重新熱絡起來。
韋伏迦如今僅是因為張棹歌替她看病,暫時解決了她的困難,所以她才對她們抱有善意。
等韋伏迦的身體徹底好了,她會逐漸忘掉今日的恩,等崔家那邊可以給她更大的利益時,她必然會再度站到她們的對立面去。
把韋伏迦送走後,崔筠發現張棹歌把李奀兒提溜到書房去學習了。
“這一個多月,你都學到了什麽?”張棹歌問李奀兒。
李奀兒大聲地回答:“學會了腸寧湯、生化湯以及大黃牡丹皮湯!”
這一個月來,李奀兒充當了張棹歌的藥童,張棹歌不在的時候,她就幫忙抓藥、熬藥。
雖然李奀兒還未系統地學習醫術,卻有年紀小記性好的優勢,對于張棹歌記錄的病症,還有用藥等都記了下來,還能清晰地口述出來。
張棹歌從前沒想過教別人醫術,但李奀兒的天賦與可塑性讓她生出了一些想法,她問李奀兒:“你想不想學婦科學?”
李奀兒很喜歡學習,也很擅長把握住機會,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想學!如果我學會了醫術,就可以給阿娘和兄長看病了!”她頓了下,補充,“我還可以給阿郎與娘子看,然後把大家治好,病痛就可以飛走了。”
張棹歌便決定培養一個女性婦科醫生出來,将來視情況再多培養一些女醫師,或許就不會出現礙于男女大防,沒辦法很好地做檢查,然後對症下藥的情況了。
不過,李奀兒從前沒受過教育,還得從蒙學開始學習。
崔筠說:“教一個是教,教十個也是教。”
她提議,在張棹歌給李奀兒上課時,也讓昭平別業的婢女來聽課,向她學習和了解一些常見的婦科疾病。
對着婢女們,張棹歌就沒那麽多避忌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把婢女們鬧得面紅耳赤,見了崔筠一副十分心虛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背着崔筠勾搭了張棹歌。
上了兩次課後,李彩翠便受不了跑來找崔筠,尴尬地說:“七娘,能否跟大郎說一聲,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沒必要上婦科課程了吧?我就不去上了。”
崔筠做主回絕了她:“姨娘,不是只有生孩子才與婦科學息息相關,實際上,不管有沒有進行房事、是否懷孕生子,只要是個女人,都會有各種婦科方面的問題,就說陰癢和陰瘡,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姨娘不學習的話怎麽知道要如何預防、治療?現在大家一起學不會尴尬,等得了病,單獨去詢問醫師,那才叫尴尬。”
李彩翠:“……”
崔筠又說:“姨娘真害羞的話,那下次上課戴上幕籬。看不着臉,總不會那麽尴尬了吧?”
李彩翠采納了她的建議。
後來大家看李彩翠戴幕籬,也都學以致用。雖然張棹歌上課時感覺很奇怪,但這種情況下勇敢地提問的人逐漸多起來,說明這種方式更能鼓勵婢女們學習婦科知識,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而且不僅是昭平別業的婢女,鄉裏也有婦人戴了幕籬偷偷地來上課。
她們上完課就離開,旁人問起就說是來找崔筠辦事的,絕不會讓鄉裏人知道她們在聽一個男子講婦科學。
又上完一節課,忽然有人說:“嗐,我說呢,為何時常覺得那處瘙癢,原來不是我缺男人了,是有炎症了。”
衆人把目光看了過去,發現聽課的人中混入了應四娘。
應四娘發現衆人在看她,讪讪地說:“我聽崔七娘子說可以學習婦科醫術,就過來了。”
張棹歌面不改色地說:“女子與不愛幹淨的男子行房,或者用不正确的姿勢行房,反而更容易得婦科病。”
朝煙嘀咕:“難怪阿郎每晚都得沐浴。”
她沒見過比張棹歌還愛幹淨的男子,今日看來,張棹歌還是幹淨一些好,不幹淨,受罪的豈不是她家娘子了?
“咳咳,阿郎與娘子的房事豈是你可以多嘴的?”夕岚斥責提醒朝煙。
張棹歌:“……”
只要她當沒聽到,尴尬的就不是她。
朝煙的心思并不在張棹歌與崔筠的身上,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先前與宿雨颠鸾倒鳳,難道她也得了婦科病,而不是她被宿雨挑起了情|欲才想求歡的?
或許夕岚在這方面比較有經驗,朝煙就在私下問夕岚。
夕岚:“……”
夕岚震驚,朝煙居然跟宿雨做過那檔子事?!
“你們磨鏡的事,娘子知道嗎?”
朝煙心虛地說:“不、不知道吧?”
夕岚覺得朝煙這壓根就藏不住事,崔筠不可能不知道。
朝煙問:“哎呀,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找阿郎開藥調理?”
夕岚說:“我覺得你沒病,你只是缺男人……呃,或者缺女人了。”
朝煙大驚,一副受傷的模樣:“我不信,我怎麽可能是因為那方面的原因,一定是我病了。”
夕岚:“那你去抓藥呗,是藥三分毒,看你到時候是先把沒有的病治好了,還是先喝出問題來。”
朝煙已經接受了夕岚的說法,只是內心還有些羞恥,想要逃避而已。
她問夕岚:“你跟青溪和離之前,難道就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嗎?”
夕岚說:“不提他,有些晦氣。”
青溪已經從長安回來了,夕岚與他共事,見面的次數反倒比以前多了。
只是他們即是共事的同事,又是競争管事大權的對手,兩人一點兒不念舊情,經常因一些事起争執。
這種情況下,別說舊情複燃了,他們沒打起來都算體面的。
……
七月,由夏入秋之際,天上接二連三地下起了大暴雨。
滍水受暴雨天氣影響,河水出現漲溢。
早春種下的粟還沒來得及收,倘若河水不能及時排出,今年的粟産量将會受到影響。
魯山縣的農戶憂心忡忡,在為是否要提前收割而争吵不休。
粟還得再種上一個月才能收割,提早一個月收割,産量必然會比往年少。可不提前收割的話,一旦河水繼續漲溢,那谷子就會泡進水裏,到時候顆粒無收,百姓損失會更加慘重。
張棹歌觀察了一天,當即指揮調遣魯陽鎮兵前去滍水疏通下游河道,以及用麻袋裝沙子,在低窪處填沙袋。
崔筠也當機立斷,組織部曲去把那些被水淹了的田裏收谷子。
許是她們起了帶頭作用,又許是雨停了,鄉民得以走出家門,去田裏巡視。
有些人家田裏的水都快到膝蓋了,已經有些谷子泡在了水裏,心疼得他們一邊哭一邊效仿崔筠去把谷子給收了。
張棹歌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了。
她剛洗完澡,就累倒在床上。
崔筠進屋剛想與她說說話,見她頭發還沒幹,就這麽橫在榻上,将半個腦袋枕床沿處,任由水滴到地板上,便嘆了口氣,拿來巾帕,替她擦拭。
許是淋過雨,這麽多天來又一直泡在水裏,張棹歌的臉色有些許蒼白,手上和腳上都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破了,導致傷口處呈現紅白之色。
崔筠心疼得想去觸碰,又怕會弄疼張棹歌,只能盯着它,仿佛這樣張棹歌就能很快痊愈。
其實張棹歌沒必要去做這些事的,畢竟魯陽鎮軍的職責并不包括治水。可她為了能讓魯山縣的百姓減少受災影響,還是帶着人去做了。
崔筠喃喃自語:“真是一個又傻又正義,還面冷心熱的小傻瓜。”
不知何時,張棹歌的呼吸變輕了,她勾起唇角,擡手攬着崔筠的腰,說:“那你喜歡小傻瓜嗎?”
“太傻了,不喜歡。”
張棹歌坐起來,就這麽将崔筠攏入懷中:“可是小傻瓜很喜歡,很愛你呢!”
崔筠鼻尖微酸,抓起張棹歌的手,看上面破皮後又被水泡軟爛的傷口,問:“怎麽不上藥包紮?我去給你拿藥。”
張棹歌忙喊住她:“我有。”
本來想包紮完傷口再睡覺的,但實在是累,索性先睡一覺。
“你別看吓人,其實不算什麽。”張棹歌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安慰崔筠。
“真的?”崔筠面無表情地戳了一下她剛紮上紗布的地方。
張棹歌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眉毛都快打結了,但還是強顏歡笑:“你看,真不疼。”
崔筠:“……”
她戳着張棹歌的臉頰,笑罵:“渾身上下,就這張嘴最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