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然而不得不說的是,兆惠的确應該對他的現狀感到滿足:至少他還能入席賜座等吃飯,而不是站在門口,像個禮儀先生一樣,把未來的皇妃迎入殿中。

就在兆惠和傅恒正侃大山的時候,只聽皇帝對太後道:“這次兆惠他們平定西域獻俘,其中有一女子,舞姿極美。不如讓她入殿,為皇額娘一舞,看看西域之舞較之中原,何如?”

皇帝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平定寒部,開疆拓土,也是功績一樁。自己雖然不像唐太宗李世民一樣,叫個胡人首領上來跳舞,但讓女俘虜上來跳個西域舞蹈,賞心悅目,總不過分吧?

這次平定寒部,太後的意見基本沒傳到兆惠這裏,有也被他無視了:對于兆惠而言,天無二日,他頭頂只有乾隆一個太陽,并非空話。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帝擺在那裏,你一個老太後,還不是皇帝親媽,憑什麽越俎代庖,對前線戰事指手畫腳的?

“好啊。”皇帝對于兆惠此舉自然是極為滿意的。而太後沒插上手,有些悻悻,轉念想到如今兆惠手握兵權,得了皇帝重用,少個助力總比多個敵人要強,因而勉強道,“皇帝有心了。”

叫外人看了,不免又感慨太後與皇帝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傳罪臣寒提之女,寒香見入觐——”

兆惠悠然地在席上和傅恒等着開席,此刻聽了皇帝的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接下來不會又要發生什麽狗血小說情節吧!

算了,那也不關他的事。兆惠如是想着,心中只剩最後一點疑問:“什麽時候開席啊?”

整着老半天,又是歌又是舞,菜是一點沒有。

傅恒幽幽道:“是啊。你剛才在底下說那老些奉承話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

——你特麽能不能少點廢話?

兆惠:“……”

寒香見身着一襲頗具西域風情的白裙,款款入殿。

今時不同往日,沒了身份光環加持,一家子成了徹徹底底的階下囚,寒香見想談條件,也早已被兆惠駁了回去。

“——我們将軍大人說了,寒香見,你如今已是階下囚,是罪犯之女,你沒有任何資格,也不能從在南疆的實力與地位出發,跟我們要求你要入宮和親。現在的你,不配用和親二字,明白麽?再者,能選為大皇帝嫔禦,入宮享榮華富貴,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好事,又豈是你能矢口诋毀的?”

都說深宮妃嫔多哀怨,可相比外頭替丈夫辛辛苦苦經營家務的一般婦女而言,她們早已享受了別人一輩子也碰不到的榮華富貴,更不必辛苦操持家務。

寒香見心心念念的皆是自己的未婚夫、少年郎。對于兆惠的警告,自然也聽不下去。只是礙于兆惠的看守過于嚴密,又見不到他本人,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這才按兵不動。

這人也不是自己帶上來的。事實上,寒提等人早在大軍回師之前,就被兆惠派人好生護送回京了——這倒不是兆惠好心,願意好好地将他們護送至京城,主要是怕反複無常的寒提來前世阿睦爾撒納的同款操作,半路跑了。

面對着各種各樣的目光,還有妃嫔們的竊竊私語,寒香見帶着面紗,反而坦然自若下來。

“香見,以你的容貌,一旦能被皇帝看到,那皇帝定會為你沉迷,屆時,我們想要幹什麽,他們定然會雙手奉上。”

父親的囑咐仿佛還在耳邊。寒香見垂眸,長長的睫毛輕輕翕動。她暗下決心:不管如何,她要為了寒歧、為了自己和族人們,再努力一把!

兆惠還在專心吃飯。雖然才上了前菜,但不妨礙他現在吃飯興致極高。

傅恒看着殿中寒香見翩翩起舞,又看着一旁的兆惠專心幹飯,不由得扶額:“我說大将軍,你這是餓了多久啊?沒聽說前線缺糧缺到連大将軍都吃不飽飯了啊?”

兆惠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當傅恒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正暗自思索的時候,兆惠卻道:“對啊,大軍昨日才到良鄉,我星夜趕回北京,前來觐見皇上,飯還沒吃上一口……”

傅恒聽了,不由得大為同情:在前線沒挨着餓,到後方反倒沒趕上吃飯,這叫個什麽事啊!

這頭兩個大臣正在閑磕牙,那頭,趨近皇帝的寒香見一舞終了,一個轉身,掏出小刀,欲要行刺皇帝!

“護駕!護駕!”

“有刺客,有刺客!”

正在吃飯的兆惠:?

正在唠嗑的傅恒:?

驟然變起,兩個加起來八十的人也不能翻出高高的筵席桌子去護駕。幸而侍衛淩雲徹及時攔住了寒香見,皇帝才得以繼續坐在禦座上,從容道:“禦前不宜見兵戈,寒氏,你入京後,這規矩,沒人教過你麽?”

兆惠還在吃飯,一旁的傅恒已經冷汗涔涔了。兆惠奇怪道:“你怎麽了?”

傅恒嘆道:“我身為領侍衛內大臣,卻沒讓他們看好寒氏,竟至聖駕差點遭遇不測,實在慚愧。”

哦,就說安檢工作必須做好不是?

難得有人和自己能在這個地方聊天,兆惠也願意安慰他兩句:“可是寒氏這些女眷到了京城後,不是進了後宮統一管理麽?你也得管這個?”

前世容妃法蒂瑪被選中後,就被皇帝遣送到皇後那裏學規矩了,外臣管不上這個吧?這個位面裏,雖然寒香見沒有被立刻選為妃子,但是流程大差不差,總不會讓他們來管。

傅恒幽幽道:“這事情要是追究起來,不管是不是我的事兒,總歸逃不了幹系。”

哦,這倒也是。

“……寒歧,對不起,今生我都不能為你報仇了!”被奪了兵刃的寒香見擡頭,仰望天花板,一臉悲憤道。

被她這麽一說,皇帝頓時想到戰時兆惠遣人送來的折子,上面提到過寒香見曾與寒歧有婚約,還有寒提曾言願取消婚約,送女入宮之語,又看她一副悲憤欲絕、誓守清白的模樣,興致一時減了不少:“皇後,朕把人送到你那裏去,你就是讓人這麽教寒氏規矩的?”

皇後如懿一時尴尬不已。寒香見自從進了她的宮裏後,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皇後懾于她的容貌,也存了不想讓皇帝親近寒香見的心,對于教她規矩這件事更不甚熱衷。

她轉頭對寒香見道:“寒歧已死,的确可惜。可是你也該明白,你能入宮,本就是皇上隆恩,如今你企圖為寒歧殉情,豈不是辜負了皇上隆恩?”

妃嫔一片亂糟糟的,都在低聲私語,像是現代學校裏沒了老師控制的課堂。兆惠幹脆也不吃了——據傅恒目測,是因為東西被他吃得差不多了。

“可惜嗎?”

他輕聲道。

那些戰場厮殺、哀鴻遍野、兄弟死別、好友決裂……為何會在許多年後,歪曲成這樣無聊的談情說愛的事件?

傅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見兆惠冷冷地旁觀着殿內的局勢,想他才下戰場沒多久,不由得萬分同情。在傅恒看來,寒歧和寒提破壞邊境安寧,無端生了邊釁,都是該死之人。

“揮以鋼刀,再給蜜糖。皇帝就是這樣将我寒部落玩弄于股掌,來滿足自己平定疆域的野心麽?”寒香見冷冷道。

皇帝臉色愈發不豫:畢竟,平時向宮裏的皇後、從前的高斌之女、治水縣令的女兒,巴林部落的女兒等一系列xx家的女兒低頭,已經很讓他活得不暢快了。現在連個階下囚都敢刺殺并高聲質問他,他還當什麽皇帝?洗手與別人家當贅婿吧!

“皇上,奴才有事啓奏。”

就在皇帝鐵青着臉,準備訓斥之時,兆惠站了出來。

皇帝心情實在差極了,就連對兆惠也扯不出一個好臉色,起身,拂袖道:“兆惠啊,你同她說說,我們為何要不遠千裏,平定寒部。”

這也是兆惠站出來的原因。他從容應道:“奴才遵旨,将從前之事細細說來。”

轉頭瞥了一眼恨恨地盯着他的寒香見,兆惠平淡道:“寒香見,從很久以前,你的父親寒提因為給寒歧通風報信被拘禁後,你曾提出過願意以身入宮和親,結兩族之好。那時,我就派人告訴過你,你是罪臣之女,如非皇上欽點,根本沒有成為妃嫔之資格。”

寒香見不意被人當衆揭下了面具,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若不是你們率軍,殺入寒部,殺寒歧,拘我爹,我又怎麽會抛下寒歧,被迫提出和親?”

兆惠淡淡一哂:“看來你似乎還是不願意面對作為階下囚的自己,沒有資格講話的事實。那好吧,不如我來告訴你,為什麽我們會不遠千裏,也要平定寒部。”

兆惠記性極佳,在這裏匆匆看過的公文也都悉數記下了。彼時不過為了處理好當地的事務,現在卻有了別的用處:“你說是我們‘揮以鋼刀,再給蜜糖’,可實際上,是你們寒部兩部落內戰,寒歧只為滿足自己私欲,并非真正為你們族人争取利益,而是将刀鋒對準了你爹,甚至一度将戰火燒至與我大清之邊境,敢有犯我大清者,我等将士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這才有大軍抵至邊疆——我且問你,我說寒歧之事,不錯吧?”

寒香見咬着唇,點了點頭:“可……可我沒有辦法,他是我心愛的男子,他有勇有謀,他是草原上的駿馬,天空翺翔的雄鷹。我勸他,求他,想要改變他,可他不聽我的。在他的心裏,只有他的雄圖大業。可那樣的雄圖大業,會毀了整個寒部。我只是一個女子,我知道他的錯,他的罪,可我對他的情感,是無法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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