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去F區自然不能說走就走,還要做諸多準備。鐘子陽記下新福村的地址,便和蕭樂離開了別墅。

鐘子陽趁着時間還早,拉着蕭樂去A區的小巷裏兜了兩圈,在一家常去的二手店裏買了一只舊手環。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花一周時間,将它徹底地改造了一遍。

手環其實相當于諾亞城的居民身份證,除此以外,還具有通訊和搜索諸多功能。在以前,仿生人很少佩戴手環,人們基本以此來分辨仿生人和人類。不過後來,越來越多人為了方便,也開始給自己的仿生人戴上一個與自己相關聯的手環,類似一張“副卡”,當然功能相應地少了許多。

蕭樂之前并沒有手環。他不喜出門,就算離開家,十成也是和鐘子陽在一起,因此沒有買的必要。更何況,買仿生人的手環是需要申請的,假如不清楚仿生人的型號,還得檢查登記,十分折騰,鐘子陽也不想讓蕭樂折騰,索性就沒買。

現在回憶起來,鐘子陽真想給自己的先見之明點個贊。

考慮到蕭樂的身份,鐘子陽在二手店買的這只舊手環也是某個仿生人的,原主人估計是因為到了壽命期限,被送去回收中心的過程中,無意間把它弄掉了。鐘子陽将手環徹底恢複出廠設置,删去原主人的所有記錄,把他認為有必要的功能一股腦地塞了進去,最後還添了一套親自寫的程序,改造後的手環甚至比他自己的還要好用。

鐘子陽剛完工,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蕭樂獻寶:“蕭樂,來試試這個,我加了不少東西!”

蕭樂依言戴好,開機,率先蹦出來的卻是一個胖乎乎的身影,長得和鐘子陽有七八成相像,坐着一團白花花的雲朵,繞了一圈後停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倆。

蕭樂擡頭看鐘子陽,後者耳垂微紅,沒說話。

小人動了起來,胖乎乎的小手在光屏上一點,随即跳出一個嶄新的界面。它的首頁是日歷模樣,左邊有一排可隐藏的小圖标,點開今天的日期,出現的是一份簡單的問卷,寥寥幾題,約摸都是關于蕭樂今日的心情感受之類的,像一個改進縮略版的納爾遜測試。無論是頁面設計還是題目的字裏行間,都滿滿充斥着鐘子陽的風格。

“我查了很多資料,也找不到有什麽特別好的方法。”鐘子陽顯然還記得答應過馬斯特的事,他順着小人的指示說道,“不過我想,既然要調節情緒,首先要了解你的感受吧,所以才想出來這麽一個笨招……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回去再想想。”

蕭樂卻評價道:“不,挺有趣的。”

鐘子陽朝他笑:“真的啊?你不介意就好啦,記得每天都要做啊。”

蕭樂應下:“好。”

他們說話之間,光屏上的小人已然乘着雲團,将界面返回上一頁,啪地按下左欄裏頭的心形圖标,畫面一轉,右邊出現了一個空糖罐子,圓滾滾的,十分可愛。

鐘子陽看着小人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蕭樂,那……那我們之前說好的,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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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那件事?”蕭樂說,“當然。”

鐘子陽雙眼一亮,伸手在其中一個日歷格子上按了一下,格子下方彈出兩款印章。按照他的解釋,只要蕭樂覺得認為對喜歡的理解多了一點,就能在今天的格子上印一個小太陽印章,否則就把它空着,假如有疑惑,就将問號放上去,鐘子陽會負責幫他解惑。

鐘子陽一邊說,一邊給蕭樂做示範。他在小太陽印章上輕點,“叮當”聲響起,糖罐子裏随即掉進一顆粉白色的水果糖:“一個太陽一顆糖,問號解決了,也會獎勵一顆糖,等到糖罐子裝滿了,你肯定會弄懂的。”

蕭樂頗感興趣地揚起眉。

“點這裏可以添加備注,你就把它當成日記來寫,偶爾偷懶也沒關系的。”小人跑到“備注”旁邊的開關圖标上,鐘子陽接着解釋,“還有,考慮到這是你的私人日記,所以我設置了一個授權系統,每天是分開的。一般情況下,我只能看得到每天的印章,沒有授權的備注我一概看不到,所以……你不用擔心。”

鐘子陽說罷,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已經默默做好大改的準備。

這一周裏,基本上有一半的時間都被他用在這個功能身上。它原本的設計是非常拿不出手的,後來鐘子陽特地去找杜寧啓求教,才勉強改成這副模樣。

鐘子陽去找杜寧啓的時候,中途還不慎把之前帶着蕭樂看愛情小說的事說漏了嘴,他現在還記得杜寧啓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心裏無奈又羞赧。

他也知道,自己情商就那麽一丁點,實在做不出多浪漫的東西來。

出乎意料的是,蕭樂沒說別的,指着圖标問:“陽陽,這個總開關在哪?”

鐘子陽怔了兩秒:“哦,在設置裏。”

他找到蕭樂要的授權開關,圖标處于默認的“OFF”狀态。蕭樂二話不說,把它改成了“ON”。

鐘子陽連忙阻止他:“等等,蕭樂,這個是……”

“我知道。”蕭樂轉向他,“我寫的,你都可以看。”

鐘子陽忽然感覺心裏有點甜。

“好吧。”他彎了彎嘴角,又補充道,“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到這裏改回來就行。”

蕭樂莫名地堅定:“不會的。”

界面回到首頁,蕭樂把它仔細端詳一番,模仿鐘子陽在今天的格子上戳了一個太陽印章,滿意地看着小人将一顆糖果扔進糖罐子裏,随後在備注裏寫:

“陽陽給我送了一個手環,我很喜歡。”

他想了想,在“喜歡”後面标注道:“第二類別。”

鐘子陽在後面看得一頭霧水,什麽叫第二類別??難道還有第一類、第三類、第四類?

而且,他的原意好像并不是讓蕭樂記錄這個……鐘子陽看着蕭樂認真打字的側臉,心裏某處瞬間軟了下去。

算了,他愛寫什麽寫什麽吧。

蕭樂很快就把日記寫完了。他收起備注框,擡頭盯着趴在糖罐子上面睡覺的小人看了一會兒,問:“陽陽,他會消失嗎?”

鐘子陽摸了摸鼻尖,這是他為了避免在F區無法通過網絡聯系特地做的一個緊急聯系功能,做成小人模樣純粹是鐘子陽想滿足自己的小心思,至于對應的小蕭樂,正藏在他的手環裏。

他輕咳一聲:“如果嫌他礙地方,也可以收起來,要嗎?”

“不用。”蕭樂似乎很喜歡那個長得像鐘子陽的小人,指尖在他的胖臉上戳了好幾下,直到他不滿地翻身躲避才罷休。

蕭樂看向鐘子陽,自然無比地擡手在他的發頂揉了一把:“謝謝,陽陽。”

掌心溫熱的觸感還停留在頭頂,鐘子陽雙頰騰地紅了一片:“不用謝啦,畢竟……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不過,我……”蕭樂斟酌片刻,“很高興。”

“那,那就好。”鐘子陽感覺臉更燙了,他磕磕碰碰地說,“……哦對,還有一些別的東西要跟你說一下。”

蕭樂輕輕點頭。鐘子陽随即打開通訊錄,将緊急聯系人的首位從自己調整為賀曼。

不管是初見時的态度,還有蕭樂在樓梯間裏無意識的指示,鐘子陽都能百分百肯定,賀曼一定知道蕭樂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是他的老朋友。如果在F區碰到無法應付的意外,向賀曼求救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蕭樂認真一想,同意了。

鐘子陽把剩下幾個常用功能也介紹了一遍,末了打開購物網站:“你有什麽想帶上的,就直接在這兒買,如果順利的話,我們這周末就出發。”

蕭樂眨了眨眼:“不順利呢?”

鐘子陽輕輕撇嘴:“不順利,我就得親自去找一趟蘭斯。”

那時鐘子陽也沒料到,自己一語成箴。

他是第一次進蘭斯的卧室。比起外面金碧輝煌、小橋流水,蘭斯的私人領域反倒顯得樸素許多,裝飾格外稀少,奢侈的工藝品不見蹤影,主色調就是充滿性冷淡的白和灰。

從某種方面來說,更符合蘭斯的氣質。

鐘子陽在莉莉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走進門內。卧室正中央是一張偌大的雙人床,右側則整齊地擺放着一些醫療設備,蘭斯的輪椅也安靜地置于其中。左側則是半腰高的木質床頭櫃,上面放着一個純白色的花瓶,裏頭插着一朵鮮豔欲滴的假玫瑰。

花瓶之下,是一個相框,也是整個房間裏唯一一抹金色,藏在花瓶的陰影之下,上半部分看不清晰。

鐘子陽有些好奇,故意往床頭挪了兩步,往那張照片瞥了一眼,心底頓時猛地一顫。

他看到了兩個蘭斯。

他不敢确認是不是陰影模糊了照片,讓自己花了眼。正當鐘子陽想再看一眼時,一只蒼白的手把相框蓋了下來,什麽也看不到了。

蘭斯在莉莉的幫助下小心坐起,朝鐘子陽微微一笑,啞着聲音道:“子陽,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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