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玉城小春的家依舊在河畔,不長的路,宮治開得不算快,可以說很慢,然而終點還是在接近。
兩人大致聊了一下,主要是玉城小春在說。少言的确是他的錯覺,她的性格還是很開朗,感覺沒遇到過什麽挫折。
她上了大學,學的是管理學,假期去酒店實習,雖然大家都覺得她工作做得不錯,她卻好像沒法繼續下去,思考過原因,自己也不清楚是為什麽。
“可能為了讓所有人滿意,必須說謊。”她道:“好累了。”
其他人都拿到了內定,她也一樣,在實習過的公司,對方說想要她去,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拒絕。
“聽上去挺好的,”宮治意識到自己心裏并不完全這麽想,是在說出話以後了,“在大城市能賺很多,就算不适應也先去試試怎麽樣?”
“我說過,我已經試了啊。”玉城小春道。
好像根本沒法好好講話,空氣裏忽然有些窒息的感覺。
宮治是習慣她這樣說話的,她以前在店裏什麽形象,他其實能想到她兇起來的樣子,只不過好像沒直接針對他。
“你呢?”再次開口的是玉城小春:“除了開店還做了什麽?”
宮治絞盡腦汁,講了養貓的事,他還是給每只貓都取了名字,它們來來去去,他一直在那裏。當然也有阿侑的事,她好像想聽,他就說一下好了。
“明天可以和同學一起來我家。”他說:“阿侑也在,要他簽名拍照都行。”
“是麽。”玉城小春意外冷淡。
高中女生長大了,所以失去了興趣。沒說地址,在想對方會不會要電話,自己簡直有些,不,是的确像是個傻瓜,宮治握緊了方向盤。
原來在這樣的心情下,人也是都會變的,大概,酒精後的困倦也起了作用吧
街道安靜,沒有人在,玉城小春下了車,宮治坐在駕駛座上,還是推開了門,看着她朝他揮了揮手,又往裏面走。
走了幾步,她又回頭看了過來。
宮治雙手揣着口袋,看到她大步走了回來。
玉城小春彎了彎眼睛,說:“我會去的。晚安。”
她又轉回了身,腳步好像輕快了些。
宮治靠在車門上,不自覺地擡手,在她去到看不見的地方時,捂住了嘴。
……這是什麽意思?
大腦,是人區別于的動物的最重要之一,多想帶來的糾結,是折磨人的原因之一。
宮治回到家,意外倒頭就睡,但在第二天起來,對着鏡子裏自己冒出胡子的下颚,還是稍稍吐了口氣,從下往上捋過臉,将頭發弄到腦後。
盥洗室的門“唰”一下推開了。
“幹嘛!”宮治吓了一跳。
“幹嘛?”宮治也才剛起床:“我才不在多久,你就不習慣有人和你搶馬桶了?”
“你急用可以去樓下。”宮治說。
“不——要——”宮侑道:“我就用這個。話說你臉色好差啊。”
“和你不相上下。”
雖說如此,宮治還是在清潔後敷了下面膜。
拜訪的時間可早可晚,昨晚和棒球部男學生交換了聯絡方式,其實要是他開口,今天就和玉城小春聯系上了。果然人在少有的熬夜會犯傻,想想還有那一系列心裏争鬥,對方二十五還沒到,自己有必要這麽緊張?你可是三十了啊,宮治。
“——幾十歲了還是和小孩一樣。”
宮治一個激靈,原來是瑪麗在說宮侑,真是吓一跳。
“不管幾十歲我都是——”
在宮侑說出口前,瑪麗已經捂住了他的嘴,怎麽看都帶着一股充滿愛意的嫌棄,實在看不出來兩個人都已經有個小孩了。
和高中時很不一樣的是,宮治會幫忙做飯了,不如說只要他有空,家裏的飯都是他準備的。媽媽和爸爸的年紀都大了,身體雖然硬朗得很,人到底憊懶了些,反正除了飯團他也不讨厭做其他東西,這些年在不知不覺間,宮治就掌握了許多菜。
“是有幾分刮目相看。”在吃着宮治準備的下午茶點心時,宮侑道。
“會用‘刮目相看’的阿治莫不是被外星人綁架後經過了改造。”宮治說。
“我說你啊——”
兄弟兩個鬥起嘴來,小孩就在旁邊看着,宮侑莫名缺了些氣勢,說“難得躺平,不和你計較”。
說是躺平,說是想要偷懶,他還是在下午出門跑了步。
宮治一周也鍛煉兩三次,今天不是那日子,他要好好休息迎接客人才行。
終于,門鈴響了,在四點左右。就算是第一次來拜訪的人,也可以在新年的時間去別人家吃飯,當地的風氣就是這般,甚至有記者曾蹲點在宮家旁邊,十分敬業地想要拍到宮侑的料,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除了和妻子帶娃的生活沒什麽料。
宮治起身去開門,宮侑本準備和他搶一下繼續呆在暖爐裏的權利,還挺驚訝。
門外是時常光顧飯團店的青年,兩人先說了些新年好的話,往廊上走去,青年還帶了禮物過來。
“就你一個人,”沒了昏昏沉沉的大腦,宮治成了平常的自己,“還以為你會帶朋友來。”
“大家都不好意思,說人來多會打擾,玉城說要來的,結果我們走到酒店那兒她遇到一個朋友,非要和她說話,”青年說,“估計晚點兒吧。這個伴手禮就是她帶的,我什麽都沒帶光那兩個簽名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禮物是肉的禮盒,還是涼的,剛從冷庫裏拿出來。
宮治讓青年放寬心,又仿佛漫不經心地問:“什麽朋友,可以一起來的啊。”
“一個男的,”青年說,“感覺……”
宮治沒說話,只看着他。
“一看就大城市來的,兩個人也不太的樣子,不知道怎麽跑到這裏,”青年說,“玉城好像實習的時候遇到了些事吧……”
宮治其實沒怎麽聽清他說的話,晚餐還在準備中,他借口少了東西出門,家裏沒人懷疑什麽。
說起酒店,這附近就一家,位于議會機構旁,來這兒的大人物都住在那裏,玉城小春的家卻不是那個方向。
她為什麽從那邊過來?估計是去買禮物了,那附近在這幾天有一個集市,北隊以前也參加過,肉應該就是繞路帶來的。
也的确能說是少了東西,宮治在蔬菜屋順路買了點兒,手揣在大衣口袋裏,帆布袋挂在小臂,往酒店走去。單純是碰運,或許兩個人已經不在,但隔着玻璃窗,他站在街頭就看見了坐在裏面的人。
棒球部的社員說“好像是公司的高層想追求玉城”,她拒絕後在社內引起了争論,所以她才辭職的。不是玉城本人說,而是大家道聽途說,哪怕是大城市,人與人之間的消息依舊傳遞很快,稍微關注總是會獲得些八卦。
開放式的卡座,玉城小春坐在背對門的位置,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她對面,兩人面前小桌上擺了茶點,在外面自然聽不到兩人在說些什麽。
宮治猶豫着是否要走進裏面的,在此刻才忽然察覺自己是多麽沖動,哪怕此地是他的主場,也依舊有很多他不清楚的。
這時,那位男性起了身,走到玉城小春的身旁,和她坐到同一張沙發上,玉城小春立刻站了起來。
“我說過了,”眉頭蹙起,玉城小春後退了一步,“不要跟過來,我們不可能。”
“可我真的很喜歡你,小春。”
“那我也是最後一次對你說,我已經不是你公司的員工——”
“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看我在新年還千裏迢迢過來——”
宮治站定了腳步,短短路程,他在酒店員工的驚詫目光和快步追随中跑了過來,意外有幾分氣喘籲籲。
卡座旁,是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男人,和收回腿踩住地面的玉城小春。
她彎下了腰,抓住男人的頭發,往後壓去,說:“說了,不要煩我。”
拿起桌上的餐巾擦過手,玉城小春回頭看去,
在大學裏,同齡的女生都說沒人會喜歡擅長打架的太妹,她自我反省,痛定思痛,留起長發,改變形象。整整四年,幾乎沒有朝誰揮拳。
這次回來。自然也是想将以前的印象一掃而盡,如果那個人還沒有結婚的話說不定,說不定……
功虧一篑。
在見到宮治的那一刻,玉城小春的眼睛瞬間瞪圓,所有聲音都好像卡在了喉嚨裏:“……”
宮治看着地上的男人,又看向窘迫的她,在工作人員努力想要做些應急處理的情況下,走上了前。
“走吧。”他将帆布袋放到玉城小春懷裏,又探頭道:“大叔,這裏不歡迎你,你最好立刻消失,不然……”
不然後是什麽,宮治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大步往外走去,旁邊是跟上來的步子,從遲緩到平常,再到輕快。
走出一段路,宮治從她手裏拿回袋子,這時玉城小春幾乎蹦了起來,難道說,難道說——
宮治忽然停了腳步,轉向了她,玉城小春也看向他,內心止不住雀躍,宮治卻什麽都沒說,還像是輕輕嘆了口氣似的,繼續往前走。
“你想說什麽?”玉城小春忍不住了。
宮治沉默,最後道:“下次要揍誰,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比較好。”
“還用你說。”玉城小春嘟囔,又提高聲音:“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對吧。”
“只是路過。”
“啊——”
“——這麽說,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玉城小春握住了拳頭,差點兒就要做一個勝利的手勢。
自己真是完全原形必露,她想。
宮治餘光瞥見了,不禁揚起嘴角。
真是拿她沒辦法,他想,一舉一動在意料之外,又完全在意料之中,自己卻會因此而心跳不已。
“……還是高中生嗎……”宮治對自己喃喃。
“什麽?”玉城小春探頭。
到家後吃了飯,酒店裏的事沒人提,大家喝得醉醺醺的,只有宮治一滴沒沾,因空氣中暗流湧動,好像已飄散着讓人踩不着地的心情。
送了青年回家,又送玉城小春回去。她喝得不多,話變多了,宮治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很快到了她家樓下。
玉城小春下車時差點兒摔了一跤,他于是送她上了樓。
鑰匙轉進門內,她靠着門,面對着裏面的黑暗,扭頭和宮治招了招手,像店裏正對門的招財貓。
宮治張了張口,沒說出晚安,反而道:“高中的時候。”
玉城小春靠着門,側頭看他。
“你高中的時候,叫我去看的借物賽跑,你最後是要借什麽?”
一秒,兩秒,有些醉的人腦袋裏有什麽被點亮般,眼中閃過一點光。
“啊,那個……”玉城小春垂眸看了下腳尖,又要躍過宮治看向他後面的遠景。
“我借給你。”宮治說。
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神情中,宮治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動作輕柔,像牽起一只貓爪,拇指撫過她溫熱的手背。
眼淚像是因震顫要落下,撇了撇的嘴又揚起,玉城小春吸了吸鼻子:“來得太晚了。”
“還來得及嗎?”
“……勉勉強強。”
“那真是太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