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學校年年都會舉辦同學會,大多時候都是在本地的人聚在一起,玩兒——主要是喝個熱鬧。短時間的是周末,長時間是黃金周和新年,哪怕商店街上的店主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宮治也少覺得寂寞的時間。

學生來了又走,店一直在這兒,時常碰到返鄉的客人,一見他就說“阿治你怎麽一直都沒變啊”。

并非假話。

宮治從高中起就沒怎麽改變,阿侑的發色染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則還像是照片上那樣,就算現在穿了校服溜進學校,大概也不會被認出。

就連北也這樣說,在送大米來時,有些驚訝地聽見店裏的家庭主婦談論“老板該結婚生子”了。

“我們都到了這樣的年紀啊。”北不禁感嘆。

過了二十五,宮治就不再計算年齡,記住了好像也會忘掉,反正就是二十六七八吧。

在人人都說着好像什麽都差不多時,在這世上,恐怕只有宮治自己知道,時間是怎樣在自己的身上流逝着,他想将它留下,試圖讓它停駐在某一個瞬間,就和其他人一般,然而對此,他和所有人一樣都無能為力。

“是啊是啊,阿治你是該結婚,做點兒正經的事了。”有一次,宮治在新年回家時說:“你都三十了欸。”

“你好欠揍。”宮侑說:“反正你已經有小孩子,我就不着急了。”

“什麽啊!我和你雖然是雙胞胎但才不要讓我的小孩叫你爸爸的,絕對不可以!”

“這家夥,在說什麽呢……”宮治不免頭痛。

“醉了。”已經是宮侑妻子瑪麗起了身:“回房間睡覺了。”

“等等,瑪麗,你要去哪裏——”

已經三十的人了,還是和跟屁蟲一樣黏在妻子身後,到底是誰應該做點了正經的事啊,宮治忍不住要嘆口氣。

在不是大城市的地方,其實少有年齡焦慮,畢竟年輕人在外流,周邊大多是比自己年齡大的人,和同齡人的差別在于,他們的生活似乎更加井井有條。

但自己現在開着飯團店,也很有規律,而且和常人的生活連結在一起,過着世俗的生活,可以說宮治很滿意當下。

兩個人的小孩很樂意和爺爺奶奶一起睡,時間已晚,最後留下宮治一人坐在電視機前。

“怎麽,要通宵嗎?”有同學打電話來問。

“不了,”宮治說,“年紀大了。”

“才三十!”對面那頭叫道:“好羨慕啊!我可是只有新年的時候才可能從家裏跑出來你可不知道結婚以後多——”

總之,各有各的情況。

宮治最終還是去了聚會,畢竟每年他都會去的,大家還想叫阿侑來,但在聽說他被妻子拉去休息後顯得更加開心的樣子,開始笑這個不知從什麽時候被傳花心風流的小子竟然成了一個這樣聽人話的“乖寶寶”。

“那當然啊,”有同學說,“瑪麗那麽好看,要是不做個好丈夫,絕對會被抛棄的。要是我能娶到瑪——”

宮治放下了杯子:“喂,這話不要在我面前說啊。”

“嘿嘿,抱歉抱歉。”

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在同學開的K歌廳裏放聲唱歌,沒人想唱的時候就放輕音樂吃點兒東西。

“那阿治你又怎麽樣?”一個同樣是單身的同學說:“其實你也挺受歡迎的,你知道嗎?”

“啊,當然知道啊。”

“啧啧,兄弟倆都一樣臭屁。”同學聳肩:“阿侑可是把握住了機會,你呢?”

“什麽我?”

“我是說你有沒有錯過機會啊。總有幾個還不錯的相遇吧。”

說實話,宮治的腦中幾乎是空白的,不是沒聽懂同學在說什麽,只是感情的事對他來說,的确是在某些夜晚會浮現在心頭,然而實際上,他對戀愛結婚到底抱有怎樣的态度,如今卻并不清楚。

高中的時候,男生都是亢奮的,和還不錯的女生多說幾句話就自信心膨脹,覺得自己成了矚目中心,世界的英雄。

阿侑身邊圍繞着粉絲團,宮治自己當然也有遇到告白,先不說阿侑怎麽處理,就他來說,是全都拒絕了。

終究,是缺少那麽一份喜歡,比如會分不清兩人,比如在那些喜歡裏的到底是什麽呢。

買單的時候,天都亮了幾分,平日裏KTV走廊寂寥,這幾日則多有人在。這裏是稻荷崎畢業的學生所開,一倒新年預定火爆,擦肩而過的可能就是學校的熟人。

“飯團店的老板!”忽然有人大叫。

宮治扶着搖搖晃晃的同學,要将他塞進面包車裏,回頭看去。

面孔有些陌生的青年,但他立刻就認出來,對方是某個高中的時候只要集訓,就會和其他成員一起跑到他店裏的棒球部部員,就連名字宮治也還記得。

自己三十歲的記憶力真是不錯啊,宮治暗道,一定會長壽的。

“怎麽,你們也在這兒?”

“是啊是啊,同學聚會,”青年說,“你們幾個人,早知道還能大家一起玩。”

“我們可不是同齡人啊。”宮治苦笑。

“是嗎?但是老板一直很年輕,還是我記憶裏的那個帥哥。”

“哈哈,變得很會講話了嘛。”

“我就這麽想的啊,其實剛才還和其他人聊到你,你弟弟可厲害了!”

宮治已很習慣別人先提到阿侑,并且也為此覺得自豪,嘴上則插科打诨:“是麽,謝謝,那明天來我家拜年,看看他背着小孩在地上爬的樣子?”

“真的假的我一定去!但你也是!你不知道啊,阿治,”青年打趣說,“你在學校裏也可受歡迎了,尤其是女生。”

“哈哈,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這時,有其他人從KTV裏走出來,是青年的同學。

他過頭去,說:“喂,你們剛才不是還在說飯團店的老板很帥嘛!人就在這兒!”

七八人走了過來,嘻嘻哈哈,激動、尖叫和不大好意思全都有。

宮治也的确和他們不熟,依稀會覺得一些來過的客人,在他的腦子裏,人臉和偏好是編了碼。他應和着他們的話,在對上年紀小的人時,他還是十分游刃有餘的。

“怎麽就你們幾個,玉城呢?”這時,他聽到一旁青年問另一個人。

“啊,剛才在裏面遇到了一個帶狗的,哦,來了。”

視線越過人群,雖然還在和其他人說話,腦袋卻開始不聽使喚。

穿過明亮燈光來到街道上的人,裹在一身厚外套下,牛角的扣子松散,黑色的長發被風吹得,叫她擡手将它繞過指間,別到耳後。

宮治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就像是電視劇裏青春期的男生遇見學校裏好感的女孩那樣,緊張得手足無措,失去了所有成人應該有的自如。

在路邊明晃晃白熾燈的照耀下,巧克力天使降臨在人間。

“噢,玉城大姐頭。”青年叫道。

玉城小春失笑,走了過來:“幹嘛,都說了別這樣叫了。”

“抱歉!”棒球部部員認真道歉。

兩人又說了幾句,部員才像是要将宮治引見給玉城小春一樣,道:“你還記得嗎,飯團店的老板?”

“記得啊,怎麽會忘記。”玉城小春這才轉向宮治,彎起眼睛:“好久不見。”

“好——”

“之前還在電視上看到了老板弟弟的比賽呢,很帥!”

“……”

好像,有哪裏不對。

有那麽幾秒,宮治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大概是阿侑的事,實際上,他心裏想的卻是:為什麽是阿侑?

難道都是錯覺?

可能就是如此。

高中女生對一個人的喜歡,或許正是轉瞬即逝,就像是當時大家喜歡排球部一樣,在那段時間可能輾轉反側,到了現在就成了青春時的回憶,是不是美好不知道,也不是人人都有動力去追尋的。

偏偏在這種時候,他竟再一次體會到了阿侑對排球的喜愛是多麽熾熱,而愛情恐怕也要從這般感情中衍生出來,自己明明向來是缺乏這些的……

宮治,在地球上開着飯團店的三十歲男人,于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了“心酸”的含義。

結果宮治負責開面包車送人回家,住在附近的自己走,遠的全都上了他的車,還趕下去兩個,不然在路上被抓到絕對會吊銷執照。

玉城小春是其中之一,本來她是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但另一個青年說可以送她。

明明也不遠,宮治嘟囔着,嘴上問:“你還住在那裏?”

玉城小春點了點頭。

“順路,上車吧。”宮治轉過身去。

話多的人在外面上了四年學後,忽然變得好乖的樣子,也不知道回來幹嘛,她在這裏一個親人都沒有,去沖繩說不定還更熟。

不知怎麽回事,玉城小春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按照路程又是最後一個。

在宮治将喝醉了的同學送回家,并在揚長而去之時聽到對方妻子驚天動地的罵聲,要人下次要不早點兒要不在大家起床後回來。

“真是,”宮治感嘆,“不容易啊。”

“但是人人都要結婚吧,”玉城小春自上車後,第一次說氣路程外的事說,“你都幾歲了,還沒結嗎?”

年長者不知道,這是在試探,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對他唠叨。

明明他很清楚,玉城小春是一個從來都不知道如何遮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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