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記舊時
記舊時
那位長輩德高望重,也守諾。自容天奇之後,女子便有了參試資格。
這容天奇确實是個世間少有的奇女子,她從小酷愛騎馬射箭,在部落裏經常把前來惹是生非的成年男子打的落花流水。
她與微生虹一起長大,兩人青梅竹馬。
後二人結為夫妻,攜手共進建立南宴派。可惜天妒英才,容天奇二十二歲便去世了。
沈璟自顧自說了一些,突然扯到暮遠山頭上。他道:“今年出彩的後生大多十七八歲,如若暮宗主的令郎尚在,也是這個年紀,可惜啊……”
身旁尚華朝呼吸重了幾分,他手握成拳,用眼神剜了沈璟幾眼。
當年十清宗和上玄門結親,當真是百裏紅妝,數洲同慶。
一邊是橫空出世的少年英才,一邊是家世顯赫的仙門貴女。世人只道,這是一樁天賜的好姻緣。
婚後不久,兩人育有一子,修真界衆人對此子寄予厚望。可惜,此子不到兩歲便夭折了。
其母太過傷心,最後自殺身亡,竟然随子去了。
人人都說尚華宜是因為那孩子的死自殺的,偏尚華朝不信。他的阿姐愛惜生命、敬重生命。他不信他的阿姐會自殺。
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緣由,他阿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恨暮遠山,阿姐當初就不應該嫁給他!
尚華朝越想越氣,突然猛錘了柱子一下,把它當做暮遠山打。
他動作幅度很大,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集中過來。他們也都習慣了尚華朝動不動就發瘋的性格,并不覺有什麽稀奇。
暮遠山眼神一悲,嘆息道:“玄琅這孩子命苦,他走時我都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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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遠山從未在外人面前提及他的兒子,若不是暮玄琅真實存在過,衆人可能都會以為暮遠山沒有過孩子。
江少弦對他們這些私事不感興趣,他此刻更想知道袖裏那封信寫了什麽。
于是江少弦立刻起身拜別:“諸位,在下有事,先告辭了。”
江少弦真沒想到,如此荒僻的閑亭除了他竟還會有人來?
複游涵說的不假,正常人要學會笑。就剛那一小會兒功夫,江少弦臉都笑僵了。
所以他現在繃着臉,皺着眉,就差把生人勿近寫在臉上。
江少弦自己可能都忘了,他小時候很喜歡笑的,別人一說話他就笑,一招手,他便跑那人懷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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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完最後一場,江燈回客棧的路上遇到了暮遠山。
江燈本就是不愛說話的性格,他假裝沒看到準備直接走過去,誰料兩人擦肩時,暮遠山喊了他的名字。
“江燈。”
暮遠山臉上帶着不誠意的笑,那種很客氣很疏遠的假笑。
江燈停下,蜷了一下手指,嗓音淡淡:“暮宗主,有事嗎?”
暮遠山目光落在江燈眉宇間,那處沾了點未擦淨的血漬。
少年眉目清冷,待人接物都很冷漠。不禁讓想暮遠山想起老宅那棵在風雪夜搖曳的枇杷樹。
少頃,暮遠山勾唇笑道:“你今天表現不錯。”
“嗯,”江燈不想與他多說,說完這句便轉身離去。
在他背後,暮遠山目光一寒,手握上了腰間的劍柄。
四下無人,暮遠山抽出了他的劍。他眼裏帶着殺意,後又一時心軟收回了劍。
江燈絲毫未察覺後方的殺意,他一心直奔江少弦的房間。
所幸現在尚華朝和彌非白還沒未回來,房間裏只有江少弦一個。
“師尊,”江燈拉椅在江少弦旁邊坐下。
江少弦放下手中的書卷,含着笑問:“又怎麽了?”
自從他住在這裏後,江燈一天至少要來敲七次門,每次都有不同的借口來找他。
惹得尚華朝放言道:“江燈再來敲一次門,我今晚就睡外面的樹上!”
話音還未落,門被敲響。
尚華朝:“有一棵槐樹不錯,适合睡人。”
江燈故意靠過來,把腦袋湊上去。
手臂上莫名多了顆腦袋,江少弦也不惱。
江燈眉間的血漬很刺眼,江少弦泅濕帕子,細細擦去江燈眉間的血。
江少弦走了片刻神,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是有一些朋友的。
有人言:“我的使命是陪你一起長大。”
有人道:“我比你們都大!以後我保護你們好啦!”
有人說:“別怕,往前走,我守在後面。”
也有人不會說,只會默默陪着他。
江少弦閉了下眼,再睜眼時他們好像都走了,身邊只餘下了江燈。
“你會走嗎?”
江燈突然聽見江少弦問,他仰頭看不清江少弦眼底的情緒,但他察覺到江少弦現在心情很低落。
“不會。”
“不會。”
江燈說了兩遍,把頭埋進江少弦懷裏。發出悶悶的聲音:“師尊我手疼……”
此話一出,江少弦都顧不上低落了,連忙把江燈扯起來,拉過他的手左看右看。語氣關切:“我看看,那處疼?”
江燈的小計謀得逞了。
江少弦自己怕疼又心軟,偏還見不得江燈哪處刮着碰着。有次複游涵貪玩摔一跤,江少弦見了都要皺一下眉。
往日江燈不想練功就喜歡用身上哪處疼當借口推脫,這一招百試百靈。
江燈拉上自己的左袖,手臂上有一道不淺的爪痕,傷口處的血早已凝固。
江少弦伸手碰了碰,“很疼嗎?”
江燈點頭,心裏暖暖的。
“可憐蛋。”
說着,江少弦從抽屜裏拿出藥膏,挖了一點在手上,輕輕塗抹在江燈傷口處。
指尖不停打着圈,弄得江燈癢癢的。
江少弦正聚精會神的擦藥,耳邊聽見江燈笑了一下,很滿足的笑聲,像被摸頭的貓,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聲。
江燈一笑,江少弦嘴角也跟着彎起。
“下一場的對手是誰?”江少弦難得關心江燈的比試。
“南宴派的比諾。”
兩人面對面坐着,江燈低着頭眼神跟着江少弦的指尖轉圈。江少弦的手指好圓潤,好想捏。
明明一開始是江少弦要江燈來參試的,結果到了風雲洲江少弦又扔下江燈完全不管。
想到這,江燈埋怨的目光落在江少弦指尖上,比試場上刀劍無眼,江少弦心可真大。
接收到江燈不滿的眼神,江少弦收起藥膏,替自己辯解:“別這樣看我,為師是相信你的能力。還有那套劍法能不用就別用。”
“知道了……”江燈仰了下頭,一臉困倦趴在江少弦身上。
“……來得路上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少和我撒嬌,我很認真的。”江少弦一下又一下揉抓江燈的頭發,像是找到什麽趣事。
江少弦說的那套劍法叫“偷雞蛋”,很奇怪的名字。完全不像江少弦會取的名字,事實上也不是江少弦取的。
“偷雞蛋”劍法是江少弦的師尊自創的。
某次吃飯聊起這套劍法,江燈無意問江少弦,你是不是你師尊最得意的弟子?
短短一句話給江少弦吓得沒拿住碗,江少弦蹲在地上撿飯粒,半開玩笑地說,我是我師尊最頭疼的弟子,他總是罵我蠢笨如豬。
“比諾是蛇姆的師侄吧,”江少弦道,“下場比試用心點,蛇姆是第一百六十八屆天榜第一,實力很強。”
江燈點頭,口上卻是:“強的是蛇姆,不是比諾。”
“而且蛇姆二十一歲才參加的天榜大會,他如果真的很強為什麽在十八歲時不參加,我聽說第一百六十七屆天榜第一是洛語歡。蛇姆忌憚他,所以不敢嗎?”
洛語歡參加天榜大會的時候才十四歲,而參試最小年齡是十五。
第一百六十七屆天榜大會在一葉扁洲四方城舉辦,洛弋陽給自己兒子破的例,開的後門。
起初沒人把洛語歡放在心上,他們只當是給洛弋陽一個面子,想着陪他兒子玩幾場。
幾場過後,人們才發現不對。洛語歡的實力出奇的可怕,修為完全不是他這個年齡段該有的。
場下,洛弋陽要他幾招打敗對手,洛語歡就用幾招。
洛語歡很聽話,如同不會思考的木偶。贏了不會笑,傷了不會哭。就這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打到了最後,贏得了天榜第一。
江燈的這個問題江少弦不好回答,人的修為一直會變,當初怎樣暫且不提,重要的是現在。
“江不問你明天好好比,萬不可大意,我們少弦閣就指着你出名了。”江少弦尾音上揚,心情不錯地上手揉捏江燈的臉頰。
小時候骨瘦如柴,現在長的比他還高了,臉也好捏了點。
江燈被捏變了聲,聲音聽着還怪委屈的:“不是已經靠你的燈籠出名了麽?”
江少弦笑道:“更出名一些不好嗎?”
聽你的聽你的,都聽你的。
江燈點頭點頭再點頭,心裏肯定的不能再肯定。
“師尊,尚華朝不回來睡,那我今晚可以留下嗎?”
點完頭後,江燈滿含期待地問,眼裏像落了星星。
“不行,晚上有人要來查的。我可不想因為有個黏人的徒弟被人笑話。”
江少弦毫不留情拒絕他。
為了防止比試時師父給徒弟開小竈,逐一逐句分析對手弱點,這才參試者和參試者住,陪同和陪同住。
盡管如此,江燈還是覺得不合理。萬一有參試者因為早上輸了比試懷恨在心,恰好兩人又住一屋,晚上伺機報複怎麽辦?
江燈不會讓江少弦為難,趴在江少弦身上蹭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