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容天奇

容天奇

暮色濃厚的塔下,她的神情疲憊,拖着一副力竭的身體走上幾百臺階。

烏赤爾說過“我的母親是一個很漂亮的美人。”,容顏會消逝,母親一詞不會。

“我該怎麽做?”

江燈問蛇姆。

“首先,你得像一個異族人。”

蛇姆的面具青面獠牙,像一張惡鬼皮。江燈看着蛇姆筆直的長發與面具下的黑瞳,蛇姆并不是異族人。

“閉眼,”他聽蛇姆道。

眼睛閉上的那一瞬,蛇姆的手覆上他的雙眼。眼睛在發燙,頭發也在發燙。若不是在烏赤爾這件事上蛇姆像個好人,江燈會毫不懷疑蛇姆想燒死他。

“好了。”

聞言,江燈睜開眼,好像并未有什麽不同。事實上他現在除了五官沒變,其餘都變了。

現下的江燈卷發金連衣服都是異族樣式。

“活人大變裝?蛇姆什麽來頭?”遠處草叢中,莊明凡見了這一幕只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不知道,有點厲害。”

“……”

聽到聲音莊明凡回頭吓了一跳,他身後的大岩石後面竟窩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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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人誰啊,誰問你了?

“這種易容法術你們不會?”

“……”

“……”

二人循着聲音擡頭上望,怎麽樹上還坐着個人?

江少弦低頭扯出一個微笑,向他們打招呼:“晚上好。”

莊明凡:“……”

另一人:“身後還有誰?別躲了,出來吧。”

一句話剛講完,一人解了隐身術憑空出現:“我姐姐倒是教過我,我沒學會。”

莊明凡:“好多人啊。”

“除了樹上那位你倆誰是誰啊?我先說,我無門無派散修莊明凡。”

岩石後的人道:“雙葉一洲蒼玄山沈思量。”

會隐身術的姑娘道:“雙葉一洲碧雲天雲霄越。”

二人介紹完自己,當場給對方翻了個白眼。

像上玄門和無憂堂一樣,蒼玄山和碧雲天是死對頭,打了幾百年的死對頭。

百年前蒼玄山和碧雲天本是一派,後不知生了什麽龃龉分派了。從此蒼玄山只招男弟子,碧雲天只招女弟子。

這邊,江燈跟着蛇姆來到靈渡塔前。蛇姆上前扶起烏赤爾的母親,用異族話和她比劃了一番。

蛇姆指了指江燈,口中不斷說着話。烏赤爾的母親目光望過來,帶着疑慮又急切。

蛇姆讓她上前,她每上前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一回頭眼睛飄忽不定,在向蛇姆确定着什麽。

烏赤爾的母親個子不高,或是歲月佝偻了她的身形。

她臉上還未有表情,眼淚就先一步落下。枯瘦的手指慢慢碰上那顆狼牙,拇指磨蹭那行小字。

她笑了,不是與兒子久別重逢的笑,是釋懷的笑。她怎麽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兒子,江燈不是烏赤爾,蛇姆騙她的。

她右手拿着狼牙,左手交叉疊在右手上,慢慢上前。雙手和狼牙一同放在江燈心口的位置。

她說了一句異族話,江燈沒聽懂,眼神求助蛇姆。

蛇姆:“她說,願你得長生,它是你的了。”

江燈聽後心裏空落落的,鼻尖酸澀。他從未得到過來自母親的祝福。小時候經常在他夢裏出現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可能是他的母親。

如果是的話,他母親過得應當不好。夢裏的女人時常哭泣,時常神志不清。

她會捂住江燈的嘴巴要他不要說話,會搖晃他的肩膀要他走

夢裏有兩句話他記得很清:

“惡心!你真的是瘋了?!”

“小琅逃!逃出這裏!去找——”

去找誰?江燈一直很努力地回想,卻始終想不起來後面的話。

而現在,他已經不會夢見那些事了。

一雙冰涼的手撫上江燈的臉頰,把江燈思緒拉回來。烏赤爾的母親深深望着江燈的眉眼,她踮起腳給了江燈一個擁抱。

兩人相擁的那一瞬間,江燈瞳孔倏然的睜大。她擁抱着江燈也擁抱着烏赤爾的靈魂。

江燈的雙手無處安放,不久烏赤爾的母親松開了他。江燈很快從懷裏翻出一個布袋,還好衣服換了東西還在。

“你跟她說,這是烏赤爾的骨灰!”

江燈一臉急切說着,要蛇姆把他的話用異族話同烏赤爾的母親說一遍。

蛇姆的眼神明顯變了變,須臾,他和烏赤爾的母親說了。

烏赤爾的母親聽後輕輕接過那個布袋,布袋似萬金之寶那般,她拿的很小心。眼淚早已止不住,她捧着布袋雙手合十,向靈渡塔禱告。

起初江燈是想把烏赤爾的骨灰埋在迷雲山,但他轉念一想,烏赤爾是要回家的。之後無論江燈去到何處,都會帶着他。

烏赤爾,我帶你回家了。

烏赤爾的母親早已油盡燈枯,她一直靠心中的執念勉強留于人世。

現在心中執念一解,她沒撐過天亮。蛇姆和江燈把她和烏赤爾葬在離靈渡塔不遠的山坡上。

“你不是異族人吧?”填土時,江燈有意問蛇姆。

“不是,少問。”蛇姆說的言簡意赅,語氣冷冷,并不想去提過去的事。

立好墓碑,江燈覺得自己有必要跪上一跪。他撩起自己的衣角,雙膝彎曲。下一秒,有人與他同步跪地。

“?!”江燈瞪大了眼睛,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師尊?”江燈遲疑地喊,江少弦是何時來的?

江燈一臉的淚痕,看着怪髒的。江少弦在袖裏翻了翻,眼神茫然,我的帕子呢?

江少弦又抖了抖袖子,什麽都沒抖出來。他不得不承認,他新買的不到一天的帕子丢了。

他捏着衣襟擦幹江燈臉上的淚痕,理所當然道:“她兒子曾經救了我唯一的徒弟,我理應拜她。”

“可是……”

可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是你的徒弟。

江燈從來沒和江少弦說過烏赤爾的事,烏赤爾是他爛在肚子裏無人知曉的朋友。

現在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了。

蛇姆也跪在地上,他盯着江少弦的側臉打量了許久,最後視線落在後面那三人身上。

“偷聽好玩嗎?”蛇姆聲音很冷,三人皆是一抖。

“問你呢,好玩嗎?”莊明凡用手臂拱了一下沈思量。

沈思量撲通一聲跪下了。

其餘兩人見狀,也紛紛跪下。

“……”蛇姆懶得跟這群小孩計較。

拜完烏赤爾的母親,天已大亮。初升的太陽為大地鋪上一層金光。

“我記得,今天好像是比試的第一天。”莊明凡道。

“完了,我跑出來這麽久,我姐殺了我!”

雲霄越是真怕,走路時直接體驗了一把滑草,一路滑到坡下。

今年天榜大會共來了二十八個門派,十七位散修。比試是抽簽選對手,一對一淘汰制。

會場在雲渡城最大的平地,先前的廢棄鬥獸場。

傍晚,一座閑亭內,江少弦窩在一角準備看偷偷送來的信。他剛打開信封,閑亭就進了一群人。

“江閣主不去看比試?”

江少弦面不改色将信藏進衣袖中,他真的笑不出來:“你不也沒去?”

彌非白:“我這人不愛看打打殺殺。”

彌非白身後是尚華朝和暮遠山,還有一人江少弦不認得。

江少弦不認得他,他倒認得江少弦。

“江閣主久聞大名,”他主動上前打招呼,“剛剛我們還聊到你那位徒弟江燈。沒成想這麽快就和師尊見上面了。”

說話的是蒼玄山第七峰峰主,沈璟,沈思量正是他的大弟子。

幾人在亭中落座,尚華朝最恨暮遠山,最讨厭彌非白,還搶過沈璟東西。

于是尚華朝思來想去和江少弦坐在了一起。

十清宗作為第一大派,掌門暮遠山本人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晚輩和藹對長輩也尊敬。

修真界對他的美言只多不少。

江少弦對他還是有一點好感的,所以當暮遠山問他問題時,他也樂意答。

暮遠山:“我記得江閣主在武藝上略欠,不知是何方法把江燈教得如此好的?”

江少弦笑了笑,自從五年前客棧遇到柳扇輕,他被綁做人質後,所有人都知道他武藝不佳了。

“跟劍譜上學的。”

“哦,如此天資了得。”沈璟信以為真。

接着他又道:“今年出色的晚輩可不少,有一個叫莊明凡的,已經二十二歲了,是參試者中年紀最大的,聽說是個散修,表現不錯。真是後生可畏。”

彌非白插話:“碧雲天的二宗主雲霄越雖說是個姑娘,打法倒很生猛,三招便贏了對面。這姑娘我很是喜歡,要是能來我堂中就好了。”

江少弦察覺尚華朝抖了抖,擡眸時尚華朝表情是一臉鄙夷,顯然被彌非白那番話惡心到了。

早在天榜設立之初,女子不被允許參加。直到第一百三十四屆天榜之後女子才有的參加資格。

第一百三十四屆天榜是在小桃子洲舉辦,也就是現在十清宗所在的小桃仙洲。

小桃子洲從天上看外形酷似一顆桃子,所以叫的小桃子洲。後來十清宗成了修真界第一,有人覺得“子”字不好,于是才改名叫小桃“仙”洲。

話又回到第一百三十四屆天榜上,這屆天榜的奪魁者只有十七歲。他身形比一般男子瘦弱,體态輕盈。

他贏得比試後,有長輩問他可有什麽願望。誰知他當場撕下戴的假面,假面下是女子的面龐。

“今日衆多試者皆不如我,可見女子并不只能相夫教子,也能仗劍行義!小女風雲洲容天奇,唯有一願。”

“——我要這天榜規則為我而改!從我以後,天下女子皆能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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