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啼

讓牛月紅萬分痛苦的是過了好幾天,王剛既沒有歸還那本雜志,也沒有就夾在雜志中的信答複牛月紅。

牛月紅整天心神不定。她好幾次都想去直接面對王剛,但是又擔心自己唐突冒失反而把事情弄僵了。他們在學校也曾經偶然相遇過,但是王剛是在同學群裏,牛月紅不方便說話。王剛的臉上毫無表情,也沒有正眼看一下牛月紅。

牛月紅實在忍無可忍,終于找到了一個和王剛獨處的機會。

學校要組織學生去學農勞動,幫助公社社員鋤草。因為鋤頭數量有限,學校廣播裏通知各個班級派一名學生去庫房統一領取鋤頭。牛月紅從窗戶裏看到王剛出了教室向學校庫房走去,急中生智高舉起右手,強烈要求代表班級去領鋤頭。

班主任看見平時不怎麽關心集體的牛月紅如此主動積極,高興地指派牛月紅去領鋤頭。

牛月紅跑進學校的庫房,看到裏面除了王剛還有幾個領鋤頭的學生,便給王剛暗地裏使了個眼色,讓他等一會。

牛月紅等到其他同學扛上鋤頭走出庫房以後,走到王剛面前,雙眼死盯着他的臉問道:“你怎麽不給我回信?”

王剛為難地低下了頭,猶豫了一會兒才擡起頭告訴牛月紅:“我爸媽讓我安心學習考高中,不能做分心的事。”

“你把我寫信的事兒告訴你父母了?”牛月紅瞪大眼睛驚呼道。

“是的。”王剛肯定地說。

天哪!牛月紅感到天旋地轉,雙腿無法站穩。這個書呆子,怎麽可以這樣!我那封用心書寫的情書就這樣被他無情地踐踏了!學習!學習,你就知道學習!

“你學死算了!”空蕩蕩的庫房裏回蕩着牛月紅怒不可遏的吼叫聲。那聲音充滿了傷心、憤怒、怨恨和孤獨。

牛月紅的初戀就這樣被無情地扼殺了。

她好幾天都沒有來到學校上課。有人說她病了。有人說她失戀了。大家并不是十分地關心她。因為她平常就獨來獨往,也沒有特別吸引別人注意的地方。

牛月紅最後還是來上學了。

短短的幾天時間,她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整天沉默不語,魂不守舍,臉色蠟黃,嘴角緊閉,頹廢地窩在座位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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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都在埋頭緊張地複習着,準備高中的升學考試。沒有人關心牛月紅的心事。

老師說,這次高中的升學率為80%,也就意味着100個學生當中,有20個人不能上高中,當然也就失去了将來考大學的資格。

牛月紅從以前渴望接近王剛驟變為懼怕遇見王剛。她那顆堅決、熱烈、好強的心靈受到了無情的傷害和踐踏。這個重大的打擊讓她痛不欲生,萬念俱灰。她總是選擇人最少的時候來到學校,等到同學們都走了以後才最後一個離開學校。她甚至都不願意繼續上學了。

“地獄!這裏是我的地獄!”牛月紅咬着嘴唇憤恨地說道。

牛福壽看着悶悶不樂的女兒,覺得女兒有了心事。他知道女兒的學習成績不如老二,因此對女兒考高中、考大學也并不看重。他更心疼的是這個寶貝丫頭。

一天,牛福壽關心地問牛月紅:“小紅,有啥不高興的事給爸爸媽媽說,不要藏在心裏。如果你嫌給爸爸說不方便,就給你媽媽說說。”

牛月紅憂郁地搖搖頭:“爸,我沒事。您放心吧。”

母親張桂蘭是一個要強的女性,在工作方面絕不肯輸給丈夫。她是蔬菜班的班長,沒黑沒白地守在田間地頭搞什麽蔬菜新品種試驗,根本無暇顧及女兒的心事。

正在牛福壽一籌莫展的時候,生産隊的廣播裏傳來了女廣播員悅耳的聲音:“廣大社員同志們,現在廣播通知。明天上午10點整,全體社員在公社俱樂部開大會。再廣播一遍……”

牛福壽聽到廣播突然想起了什麽,以探詢的口氣對牛月紅說道:“小紅,這個廣播員是你田淑珍阿姨。她是天津知識青年,馬上就要返城了。公社最近正在找人頂替她呢。你願不願意幹這份工作?要是你願意,我去給公社王書記說說?”

牛月紅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眼睛裏立刻閃爍出希望的光芒,急切地回答說:“行!只要不上學,幹啥都行!”

1981年7月,王剛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金山縣一中,再次成為高中尖子班的一員。牛月紅的大多數同學也都上了高中或者職業高中,小部分同學告別了學校,扛起鋤頭變成了人民公社的社員。

牛月紅也成為了一名人民公社的新社員。不過,她不用風吹日曬地去修理地球。她頂替了田淑珍成為公社廣播站的專職廣播員。

“社員同志們,現在播送生産新聞。我公社社員周志遠同志在收割玉米勞動競賽中,一天收割玉米500公斤,受到公社的通報表揚。”

牛月紅那清脆利落的聲音通過廣播喇叭,傳到了火熱的田間地頭,傳到了全公社的每家每戶。

牛福壽和張桂蘭從喇叭裏聽到女兒的聲音特別興奮。牛福壽高興地說:“咱家這個丫頭本事大着咧!我們牛家總算出了一個文化人。”

張桂蘭自豪地說:“看把你美的!丫頭是我生的,随我了!”

牛月紅可謂是百靈初啼,大獲成功。

人們原先以為只有城裏人才可以做的高級工作,如今牛月紅居然輕松地上位了。在大家眼裏,牛月紅俨然成了一名令人敬仰的知識分子。

牛月紅的播音雖然帶有父親傳給她的河東口音,但是作為一個鄉村的廣播員還是說得過去的。

牛月紅每天早早地來到廣播站,打掃衛生,接通設備電源,開始一天的工作。她首先按點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再轉播河西人民廣播電臺的《河西新聞聯播》,然後再轉播金山縣廣播站的《金山新聞》,最後自己播報公社的生産新聞和各種會議通知。

牛月紅的工作十分簡單,日子過得也充實,郁悶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一天,幾個閑着無事的小夥子趴在廣播站的窗戶上,透過玻璃打探牛月紅是怎麽播音的。他們一邊張望着,一邊拿牛月紅開玩笑。

牛月紅看到這幫嬉皮笑臉的家夥,立即停止了播音,一個箭步沖到窗戶前,一把扯上窗簾,不讓他們看到自己。

那幫家夥不甘心,用手拍打玻璃,幹擾牛月紅的播音。

牛月紅一把拉開門,端起一盆涼水就向他們身上潑去。

那幫家夥像落湯雞一樣落荒而逃。

牛月紅站在門前,雙手叉腰,望着狼狽奔跑的小夥子們得意地大笑起來。

少女開朗的笑聲中夾雜着一種帶有磁性的柔媚的聲調。在小夥子們聽來別有一番迷人的韻味。

牛月紅覺得天空是蔚藍的,風兒是和煦的,甚至眼前的這個世界也變得讓人舒暢起來。這是她少女時代最風光的時刻。在那一刻,她的少女時代的黯淡時光結束了。生活揭開了新的篇章。她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個勝利者,是受到大家羨慕、佩服的公主和英雄一樣的角色。

她暗暗給自己鼓勁道:“我就是要做一個強者。”

有時候,牛月紅也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王子一般的王剛。她對自己被冷遇感到很不甘心,總是覺得自己被王剛輕視和小看了。她怨恨王剛,但是又時刻關注着王剛的一切消息。

懷念他?留戀他?

牛月紅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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