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磨練
星期天,牛月紅約上趙青松一起去逛商場。
趙青松如同大多數男人一樣對逛商場沒有絲毫的興趣,為了滿足女朋友的要求只好強打起精神。
他們從城東跑到城西,幾乎跑遍了安西的各大商場。
牛月紅在童裝堆裏挑挑揀揀,總是這不滿意那不滿意。
趙青松指着一套白色衣褲說道:“這個不錯。”
牛月紅堅決地搖搖頭。
趙青松又指着一條綠色的裙子說道:“這個應該不錯吧?”
牛月紅還是搖頭。
轉了大半天,牛月紅終于選中了一件大紅色的兒童連衣裙。
當她滿意地準備付錢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她氣得雙腳直跳,大聲地責怪趙青松吊兒郎當沒有看好錢包,把一個月的工資都丢光了,讓他趕緊去報案。
趙青松苦笑地搖搖頭,拿出自己的錢替牛月紅付了帳,又給了她一些生活費。
牛月紅手裏拎着童裝,撅着嘴巴走在前面。
趙青松一臉的無奈跟在後面。
星期一的早晨,播音組的辦公室裏一如既往只有牛月紅和丁岩準時到崗。
牛新芳從一個紙袋裏拿出那件紅色的連衣裙,仔仔細細地展開,鄭重地呈現丁岩的面前:“丁老師,您看這件連衣裙怎麽樣?”
丁岩以為牛月紅是給自家親戚買的,便稱贊道:“嗯,不錯。顏色、樣式都非常時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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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紅微笑着說道:“聽說您的女兒長得非常漂亮。我最喜歡小姑娘了。作為阿姨,我給她送一件小禮物總可以吧?”
丁岩不知道該怎樣拒絕牛月紅,只有無可奈何地搖着頭:“你呀你,就會下套算計我。”
他雖然覺得牛月紅的身上有點市儈氣息,但是又有一絲憐憫和感動:一個下面農村來的姑娘要在大城市裏安身立業實在不容易。她的确有權力争取自己的生存機會。
無巧不成書。平常只有到了12點才慢悠悠來上班的春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到了辦公室。
她一眼就看見丁岩辦公桌上的兒童連衣裙。聰明的春燕立刻猜到個八九分,便故意諷刺道:“丁大組長,我敢斷定這不是你的眼光。只有鄉下的小孩子才穿這樣款式的衣服。”
丁岩掩飾不住一臉的尴尬,氣惱地說道:“行了!你別胡扯了!這是我要送給老家孩子的禮物。”
春燕卻毫不顧忌丁岩的臉面,繼續不依不饒地拆臺:“得了吧。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您的老家是北京。首都北京的小孩怎麽會要這麽俗氣、這麽土氣的衣服呢?”
牛月紅和丁岩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各自翻看着桌子上的報刊,誰也沒有再搭理春燕。
春燕倒也識趣,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副新款的太陽鏡戴上,然後像一股旋風般地走了。
自此以後,丁岩認為自己作為組長要對牛月紅的成長負責,不是因為兩條狗魚和一條連衣裙,而是她的那種要強、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性格打動了他。況且牛月紅的聲音素質幹脆有力,是一棵主播時政新聞的好苗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培養鍛煉,她一定會挑大梁的。
于是,丁岩把輔導牛月紅當作一項特別重要的任務。
牛月紅也沒有辜負丁岩的期望,學習十分刻苦用功,工作也是兢兢業業,無可挑剔。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牛月紅還要在每周的一、三、五晚上到高中補習班學習高中的課程,披星戴月,風雨無阻。
趙青松對牛月紅十分地疼愛,只要晚上沒有工作任務,總是在下班後到電視臺接上牛月紅,陪着她到補習班上課。
牛月紅在教室裏上課。趙青松就守在學校門口等待着牛月紅。時間長了,趙青松和看門的老大爺也聊成了熟人。
一天晚上,看門老大爺的兒子帶着孫女來給他送晚飯。
趙青松看着小姑娘身上穿着的紅色連衣裙和牛月紅買的一模一樣,便問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的裙子好漂亮,是在哪裏買的?”
小姑娘撲閃着大眼睛,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說:“不是我們買的。是她上個星期過生日的時候,姑姑給送的。”
牛月紅正好下課出來,也看到了小姑娘的紅裙子,便接上話問道:“她姑姑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的爸爸回答說:“魏琳。你認識我妹妹?”
牛月紅聽完後不覺心中一沉。她好像記得丁岩的愛人也姓魏,具體叫什麽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她牽着趙青松的手,快速地離開了學校大門。她的心裏很不痛快,但是不想讓趙青松知道丁岩把他們用心購買的連衣裙作為禮物已經轉送給別人了。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業務部主任黃聞道突然找到牛月紅,低聲告訴她晚上領導要宴請安西市某個局的領導,感謝對方對電視臺在工作中的關照,讓牛月紅去陪陪客人。
牛月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臺領導宴請客人都是叫上春燕等著名的主播,今天居然還會輪到自己?太陽真是從西邊升起來了!
牛月紅看到領導重視自己自然十分激動,暗暗告誡一定要圓滿完成黃主任交代的任務。她急急忙忙地跑回宿舍洗漱打扮一番,噴了許多趙青松送給自己的香水,然後跟着黃聞道去了酒店。
晚宴十分隆重。雙方領導互相介紹,其樂融融。
牛月紅注意到,除了自己是普通職工外,其他人全是領導。不過,臺領導在介紹自己的時候是這樣說的:“這是我們安西電視臺年輕有為的、富有朝氣的新聞主播牛月紅!”
客人們的眼睛裏發出了仰慕、驚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當紅的電影明星。
牛月紅款款地站起來,面帶春風,微笑着向客人們點頭致意,給人一種既矜持又可愛、既羞澀又大方的感覺。
牛月紅的到來給晚宴增添了迷人的色彩和無盡的話題。
牛月紅也不負使命,按照臺領導的示意眼色頻頻地向客人們舉杯敬酒,哄得客人喝了很多酒卻非常開心。
席間,一個喝得面紅耳赤的胖老頭走到牛月紅身邊,說是給牛月紅敬酒,卻一直緊緊地攥住她的小手東扯西拉地聊天。
牛月紅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得罪客人,左右為難。
其他人都在猜拳喝酒,正在興頭上,無暇顧及她的困境。
牛月紅的內心很不适應這樣的場合和氛圍,畢竟自己還是一個沒有結婚的女孩子,但是急于想在臺領導面前好好表現自己,挽回第一次播音失去的面子,咬着牙堅持到了宴會結束。
牛月紅回到宿舍立即鑽進衛生間,打開自來水龍頭,一邊在心裏咒罵着那個猥瑣的胖老頭,一邊用冰涼的自來水反複沖洗雙手,直到手上的皮膚變得通紅。
自從牛月紅上次參加晚宴以後,安西電視臺開始流傳這樣一條吸引人眼球的消息:牛月紅是電視臺喝酒的秘密武器,把酒量很大的客人都喝翻了!
因為這條消息,牛月紅的身價急速看漲。只要臺裏有難以對付的酒局,黃聞道一定會通知牛月紅去參加。因為牛月紅的能力和魅力,電視臺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都在酒桌上順利地解決了。
牛月紅硬着頭皮參加了幾次宴會以後,感覺自己像是被人随意利用的玩偶。雖然這些活動改善了她在電視臺的處境,但是這根本不是她喜歡的角色。她不甘心以這樣特殊的身份在電視臺立足。她只想做一個優秀的新聞主播。于是,牛月紅開始借口身體不适一次次地推辭陪酒。
失去了陪酒的身價,人們又漸漸地忘記了她的存在。
不久,安西市委開展一項從全市機關事業單位抽調幹部到農村開展社會主義教育的政治活動,不僅要在農村待上一年,還要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
安西電視臺接受了下派3名幹部的任務,其中一個名額下達給了業務部。
丁岩領上任務後回到播音組,召集大家開會征求個人的意願:“咱們播音組誰願意報名去‘社教’?報名時間截止到明天下班前。下周一首先到黨校集中培訓,然後就要下去。”
全組聽罷沒有一個人吱聲,卻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裏的牛月紅。
憑什麽看着我?牛月紅的心裏憤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離開農村,你們又想打我的主意。我才不去呢!
但是,牛月紅的心裏又十分清楚,其他人的工作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實在脫不開身。
她沉默不語,仿佛默認了大家無聲的推薦。
第二天下午上班時間到了,中午單獨外出的牛月紅回來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用白紗布吊在胸前,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紗布。
曉月大聲地驚叫起來:“哎呀,你的胳膊怎麽了?”
牛月紅嘆了一口氣,難過地說:“真倒黴。中午出去辦事,我坐的那趟車人特別多。下車的時候,我在最前面,後面的人一窩蜂地往前湧,一下子把我推倒在站臺上,左手撞上了路沿石。當時,我疼得都快要暈過去了。在好心人的幫助下趕緊到醫院拍片檢查,醫生說骨折了。”
曉月關心地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骨折了,你怎麽能去農村‘社教’呢?”
牛月紅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讓別人感覺到她對不能去農村十分惋惜。
“怎麽能夠證明你的胳膊骨折了?”春燕拖着京腔一字一字地問道。
丁岩看不慣春燕總是欺負牛月紅,批評春燕道:“你的眼睛看不見啊?小牛的手臂上打着繃帶呢。”
春燕不理會丁岩,繼續追問道:“有醫院的證明嗎?”
牛月紅的心頭霎時一驚:春燕不愧是聰明之人。我怎麽就沒有事先想到這一茬事兒呢?
她一邊掩飾自己的表情,一邊假裝可憐地說:“啊?我匆匆忙忙地趕着上班,沒有帶上病歷。”
春燕仿佛是牛月紅的領導,意味深長地安排道:“好吧,明天可要記着帶來。”
第二天,牛月紅果然帶來了一本嶄新的病歷和X光片。她把看病的證據都交給了丁岩。
播音組的其他人員“呼啦”一下全都擠在丁岩的身後,眼睛都盯着牛月紅的病歷。
病歷本上清清楚楚地寫着: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休息一個月。
X光片上也清晰地顯示,前臂骨頭外側多出一塊東西,自然就是粉碎的桡骨了。
大家面面相觑,無話可說。
春燕心有不甘,手中卻沒有把柄,“哼”了一聲悻悻而去。
最後,業務部下農村 “社教” 的那個名額轉給了其它部門。播音組裏皆大歡喜。
星期天,牛月紅來到位于城東的公安廳與趙青松約會。
趙青松看見牛月紅手臂上纏着厚厚的白紗布,非常驚訝。他小心地把牛月紅扶到床邊坐下,急切地詢問傷情。
牛月紅忍着心中的喜悅講述了“社教”名額的故事,然後慢慢地解開紗布,露出幾塊小木板。她輕輕地掰開拼在一起的木板,再解開裏面裹着的紗布,暴露出裏面的手臂:一根雞腿骨竟然平躺在牛月紅完好無損的手臂上!
看着趙青松一臉迷惑不解的表情,牛月紅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趙青松這才明白了牛月紅的把戲:“你呀,鬼點子真多!”
牛月紅一臉得意地說道:“我牛月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軟蛋。就得治治這些人,看他們再敢打我的鬼主意。”
趙青松為牛月紅的遭遇感到不平,也領教到她的強硬和計謀,便說道:“你這是詐騙,讓別人知道可就不好了。”
牛月紅立即反駁道:“我是被他們逼成這樣的。”
趙青松思考了一下,接着說道:“新國說,咱們在房産局申請的房子下個月就可以拿到手了。我看我們就簡單地收拾一下,幹脆元旦把喜事辦了吧。這樣我也方便天天照顧你。”
牛月紅一邊小心地纏着紗布,一邊認真地點了點頭。
播音組的情況一切如舊。
播音員們根據自己的工作任務,每天播音、開會,業務讨論。
牛月紅也依舊用一只手拖地、擦桌子、收發材料。如果遇到好心人的勸阻,她也是微微一笑,客氣地解釋道:“沒辦法,我是幹活的命,一閑下來心裏就發慌。”
人們也慢慢地習慣了牛月紅的做法,不再勸阻她了。
一天,牛月紅突然感到肚子裏翻江倒海,匆匆忙忙地鑽進了衛生間的隔檔裏,慌亂之中忘記扣門了。
她方便後像往常私下裏一樣把左臂從吊帶裏抽了出來,用雙手往上提着褲子。
恰好曉月也進來方便。她随手試着拉了一下一個隔檔關閉的的門。
門“吱扭”一聲打開了。
曉月一眼看到牛月紅站在打開門的隔檔裏雙手正自如地在系褲子。
頓時,曉月和牛月紅都愣住了,彼此吃驚地望着對方,半天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個時候,衛生間門外傳來了說笑聲。
牛月紅急中生智,一把把曉月拉進了隔檔,趕緊扣上了門,然後把手指頭放在嘴邊,示意曉月千萬不要出聲。
曉月只好使勁地點一點頭,表示堅決保守秘密,使牛月紅躲過了這個驚天動地的難關。
從此,牛月紅和曉月成為了無話不談的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