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拜壽

第38章 拜壽

确認應綏不會離開,單舟橫這才松開手。他沉思片刻,回答道:“琉璃燈是上古時女娲補天遺落在人間的神器,據說能讓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絕禪重重擱下茶杯,“身死魂消,即便是女娲在世,起死回生也只是幻影。”

容殊連連點頭。他身邊的兔子精搖身一變化作少女模樣,擠開他說:“我聽說琉璃燈在二十香,大人,咱們要不要先把它搶回來,免得各仙家為了這燈争個頭破血流?”

絕禪從座位上起身,跛着腳踱至窗邊,目光落在遠方連綿起伏的山脈上:“暫時不必。如今燈芯在我手中,只那一只燈盞還掀不起風浪。”

他停頓片刻,摸到袖子裏那天晚上容殊在趙家院子裏撿到的羅剎簪,便問:“漣绛近來可好?”

容殊颔首,上前半步:“他雖然傷勢未愈,但好歹無性命之憂,白玉城一難也算是平安度過了。”

“如此便好,”絕禪點着頭轉過身來,将羅剎簪遞給容殊,“你去人間一趟,将此物還給漣绛。”

容殊接過簪子,頗為猶豫:“可這簪子......師父,漣绛剛從死門關裏走了一遭回來,咱們要不還是再等等?”

絕禪微微搖頭,長嘆一聲:“來不及了,鬼仙真身雖鎮壓在婆娑河中,但他如今已能操縱人心,若再等下去,只怕他會越來越強大,屆時三界衆生難逃一死......漣绛他,”他頓了一頓,堅定道,“他必須重回神位。”

容殊沉默須臾,而後輕輕點了下頭。

臨出門前,絕禪叫住他,将一袋銀兩塞到他手中:“放心,有鳳凰在他身邊,他不會有事的。”

聽見“鳳凰”二字時,容殊有片刻失神,握着羅剎簪的手緊了又緊。

絕禪輕拍他的肩,語重心長:“此行危險,你萬事小心。”

“嗯。”容殊應聲,幾次欲言又止。

絕禪朝他笑了一笑,看穿他心中所想:“鳳凰不是以前的鳳凰,你且去吧,當年種下的因,如今也該有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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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晏急匆匆趕回将軍府,方知李淩寒聽說有人行盜後勃然大怒,再一聽說松晏追着賊人消失,更是拍案而起,當即就叫府裏上下千百人出去尋找。

但他們一群凡人,沒有仙法,自是看不見單舟橫布下的結界裏發生的一切。

松晏淺淺一笑,心道原來李淩寒還記挂着自己。他擡腳上前,見一個老婦人握着手等在府門前,因為焦急,一雙手都被攥的發紅。

“公子是來賀壽的嗎?”婦人見他衣裳華貴,面容俊秀,便只當是誰家的小公子,随父母前來拜壽。

松晏一顆心七上八下,良久,才鼓起勇氣道:“我是李、李無災。”

“李無災?”婦人反應一陣,許是太久未聽人說起這三個字,她怔愣許久才回過神來,眼眶紅了一遭:“無災?真的是你啊,無災!”

松晏本能地退後避開老婦人伸出的手,神情有些讷讷。

見狀,老婦人急得直跺腳,眼中濁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哎喲,你看我這、我這一高興倒忘了你這孩子不認得我了,我是姥姥啊!”

“姥、姥姥!?”松晏震驚地瞪大眼睛,他對于這個家的記憶少之又少,對眼前這位姥姥更是沒什麽記憶。

應綏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語氣頗為不滿:“姥姥!”

應柳兒擡頭,這才像是瞧見了應綏,以及他身旁的大高個兒,納悶道:“老二,不是讓你在家裏乖乖等着嗎?怎麽你也跑來了?”

“您一把年紀了,還非要來京城,我不跟着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你姥姥我雖然年紀大,但年輕時好歹也是以一敵百的女将軍!”

應綏啞口無言。

單舟橫用胳膊肘撞他一撞,低聲道:“我看你不是為了保護你姥姥吧?你到底要琉璃燈做什麽?”

應綏睨他一眼,旋即繞到松晏另一邊,與單舟橫離得遠遠的,不願意搭理他。

松晏目瞪口呆,聽應柳兒解釋道:“乖孫兒,你莫要害怕,你娘親是我女兒,至于老二,他爹爹是你娘親的大哥。”

單舟橫“噗”地一聲笑起來:“搞半天原來你們是兄弟啊,诶,師弟,怎麽還任性到要搶自家兄弟的東西了?”

應綏瞪他一眼,他連忙噤聲。

應柳兒拉着松晏胳膊仔細打量他,壓根兒沒留意其他兩人,一心只放在松晏身上:“乖孫兒,我的乖孫兒,都是姥姥不好,讓李淩寒那王八犢子把你送走......”

應柳兒太過熱情,也太過激動。松晏無所适從,求救似的看向應綏。

後者掃他一眼,不大自然地搓搓胳膊,道:“姥姥,外邊風涼,咱們先進去吧。”

“老二說的是,”應柳兒一邊說,一邊熱情地挽住松晏胳膊帶他進府,語氣激動,“乖孫兒,你莫要害怕,有姥姥在,李淩寒那王八犢子不敢傷你一根毫毛!”

待到府中,松晏才從震驚中回過些神來。

應柳兒帶三人進了大堂。他們甫一踏進屋子,原先熱鬧嘈雜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衆人面面相觑,紛紛用眼神發問:“她怎麽來了?”

松晏半邊身子躲在應綏身後,悄悄打量席上的人。

這次來赴宴的人魚龍混雜,其中他說的上名字的沒幾個,有印象的那些無一不是大名鼎鼎的貴客。但也不乏其中有一些人,臭名昭著。

他環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了大堂正中身形挺拔,負手而立的男子身上。

或許是多年征戰沙場,他看起來比常人要成熟不少。塞北的風霜在他臉上留下了縱橫的溝壑,無情的刀劍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譬如眼角下那一道猙獰的刀疤。

單舟橫歪了歪身子,湊近松晏耳朵,悄聲道:“他就是李淩寒,怎麽樣?我就說和你一點也不像吧。”

松晏有些僵硬地移開視線。

他想過無數次與爹爹相見的場景,其中就有這一幕,在人山人海之中,遠遠地相視一眼,可是隔在他們中間的不止是那段從門口到堂中的距離,還有數十年的光陰。

應綏不動聲色地踩在單舟橫腳背上,後者頓時“嘶”了一氣,抱着腳跳了幾下,尖叫聲打破滿室寂靜。

李淩寒先回過神來,大步上前,朝着應柳兒躬身:“母親怎麽來了?”

應柳兒未正眼看他,語氣裏滿是嘲諷:“怎麽?當兒子的過生日,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能倆看看了?”

李淩寒敷衍地笑了笑:“哪有的事兒?兒子只是想着母親年紀大了,這北延城與京城又相距甚遠,便不敢勞煩母親千裏迢迢跑一趟。”

“我兒貼心,”應柳兒皮笑肉不笑,“不過我雖年紀大了,身子骨倒還硬朗,還能再熬個十幾年,就不勞煩你挂念了。”

李淩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雖然挂不住面子,但臉上依舊賠着笑:“母親說的是。”

見他如此乖順,應柳兒便挺直身子,指點江山似的:“老二,過來給你叔父問安。”

應綏應聲鞠躬:“應綏問叔父安,祝叔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淩寒朝他笑笑,客氣着說了幾句不太上心的話,而後目光落在松晏身上。

松晏也看着他,須臾,先轉開了視線。

見狀,單舟橫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一匹绫羅綢緞來,笑嘻嘻地捧給李淩寒,道:“李将軍,鄙人單舟橫不請自來,略備薄禮,還請笑納。”

“單舟橫”三字一出,滿座皆驚。座下賓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試問天下幾人不知二十香單家公子單舟橫,此人素來行事嚣張,就連陛下大壽親自相邀他都不放在心上,只在事後草草敷衍一句“忘了”,也不怕陛下動怒誅他九族。

他今日竟也來了将軍府。

李淩寒也頗感吃驚,但到底是刀槍劍雨裏闖出來的将軍,鎮得住場面,當即道:“原來是單家小公子,是鄙人有眼不識泰山,竟未認出公子。”

單舟橫哈哈一笑,攬上應綏的肩,動作有些強硬:“我與應綏師出同門,聽聞他要到京城來給您祝壽,我便冒昧地随他來了,還請将軍莫要見怪。”

應柳兒看向應綏。

應綏動了動嘴皮子,卻未發一言,只當是默認單舟橫所言。

應家同單家不合已是人盡皆知的事,若要究其原因,還得追溯到三十年前。

彼時單家奉天子之令守着世間奇寶琉璃燈,在那飄搖的風雨裏守了數十年,本以為能永世将此寶物守好,不讓有心之人染指,卻不想在一次宴會上出了事。

琉璃燈被盜,一連幾個月遍尋無果。單家未盡職責難逃一死,為救家中數千人性命,單家家主去廟裏求老和尚出手相救。

但那老和尚不是凡人,而是修煉千年的蛇妖。他答應了單家家主的請求,但萬事萬物都需付出代價,為此,單家家主暴斃而亡,四肢百骸皆被蛇妖吞食,以助長修為。

蛇妖将宴會那日發生的事做成信折子,送到單家。衆人方知,是應家的小幺應不語貪玩,偷偷将琉璃燈拿走,扔進單家的池子裏,故而衆人久尋不見。

單家一直對琉璃燈嚴加看守,那日許是宴酣,輪值的人酩酊大醉,才叫應不語溜了進去,釀成大禍。

天子得知單家家主為此事身亡,哀恸不已,是以在單家衆人憤而上書,要求斬殺應不語以慰家長在天之靈時應允了。

至此,單家和應家便成了世仇,血淋淋的兩條人命橫在他們中間。

應家有令,應氏中人,至死不得與單家人有所聯系,違者殺無赦。

偏偏是天意弄人,應綏天資聰穎,年少時拜入婆娑門,在那裏遇見了單舟橫。

後來得知單家與應家之間的事後,應綏自請離開師門,惹得師父動怒,認為他為這凡塵俗世自毀前程,一氣之下便斬斷他與婆娑門的血契,此後應綏再不能入任何仙門,終身只做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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