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年三十, 江嶼和簡文心一起回了家。
簡文心他們工作室就休息兩天,她給江嶼送衣服,順路和江嶼一起走。
一到家關語琴就在那念叨江肅。
江肅還沒回來, 昨天他們公司有個知名藝人出了點事, 整個公司到現在都在加班加點忙這件事。
關語琴批判, “就知道工作,公司少了他又不是運轉不了,我看他爹在職那會兒也照樣有空和我約會麽。”
江嶼看了眼在廚房裏忙碌的江天雄,“哥好早就催我回家,說我不回家就是不孝。”
簡文心本來在吃水果, 聽見這話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偷偷給江肅發消息:你再不回來這個家沒你的地盤了
關語琴自然配合着聽信小兒子謠言,當即假裝氣得哼笑, “他怎麽有臉。”
江嶼在一旁嗯嗯嗯點頭,“就是, 他怎麽有臉。”
簡文心笑得不行。
年夜飯開始前,江肅才回來, 一回來就逮着江嶼問他是不是在背後編排自己。
江嶼一臉無辜, 乖乖喊了句, “哥, 新年快樂。”
反正他知道怎麽拿捏江肅。
江肅嘶了聲, 轉頭投向了簡文心的懷抱, 一身西裝革履在公司裏說一不二的人,這會兒在簡文心懷裏哭訴自己弟弟欺負自己。
江嶼翻了個大白眼, “你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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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 羨慕我有老婆?有本事自己去談一個。”
江肅話音落下,簡文心掐了一把他的腰間肉。
江肅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
雖然江嶼不記得傅修時, 和傅修時分手都這麽久了,還相親過了,但這種敏感話題,還是少提的好。
“不羨慕。”江嶼倒是無所謂,他還在和宋勝打游戲,宋勝爸媽去跨年晚會現場了,宋勝一個人待在家裏無聊得厲害,關語琴聽說了這事兒本來想讓宋勝過來過年,但宋勝覺得出門太麻煩,反正晚飯有阿姨解決。
至于陸枕,陸枕跑他女朋友那邊過年去了,訂婚時間已經訂了下來,就是明年。
這半年多的時間,陸枕幾乎沒什麽時間和他們聯系,忙得很,忙着公司,忙着談戀愛,就和當年陸枕出國了一樣,逐漸淡了,但兄弟關系還在。
這段時間,大家都有好的發展。
和從前都不一樣了。
人都會變。
晚飯是江天雄一個人做的,滿滿一大桌子菜,牆上的投屏裏還放着某個臺的跨年晚會。
江嶼自小不喜歡看這玩意,看着看着就能睡着,其實他們一家人都不愛看,關語琴喜歡看瓊瑤劇,江天雄和江肅都喜歡看法制節目,簡文心喜歡看T臺走秀。
但關語琴說這是過年必備的節目。
吃過飯江嶼就試圖在觀衆席一掃而過的鏡頭裏找宋勝的父母,沒找到,宋勝倒是找到了,就是沒來得及截圖,又惱地嗷嗷哭。
江嶼讓他去看回放,順便跟他說:你知道吧,這段時間,我們都變了很多。
宋勝立馬不嗷嗷哭了,吓得一個激靈,不知道江嶼要說什麽人生大事,總不是江嶼又去相親了,或者是他和傅修時複合了。
江嶼:但只有你沒變
宋勝:真的嗎?
江嶼非常誠實:真的,只有你還是個傻子
宋勝:……
江嶼心情好的不行。
一旁,簡文心拿了件外套要出去。
見狀,江嶼問:“文心姐,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都快零點了。
江肅公司的事兒還沒解決完,江嶼剛才看手機還看見那明星挂在熱搜上,比春晚的熱度還高,江肅回書房開緊急會議去了。
關語琴和江天雄飯後散步去了,兩人的習慣,過年都雷打不動。
簡文心啊了聲,“徐知節說我有東西落在工作室了,他給我送過來。”
簡文心确實有東西落下了,是給關語琴定制的新年禮物,一條她自己設計的項鏈,不過今天走的時候太急,落在了工作臺上,簡文心一開始沒發現,回來後想給關語琴禮物才發現。
但人都回來了,再出門去拿不合适。
幸虧剛才徐知節打電話過來。
“我去吧。”江嶼沒事兒做,就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玩手機。
外面那麽冷。
簡文心也沒推脫,“行,那你去。”
反正江嶼和徐知節認識,雖然沒能成。
徐知節已經在外面了,見是江嶼出來,還有些意外,“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
江嶼圖省事,就套了件外套,裏面是居家服,一出來就後悔了,凍得鼻子直抽,“估算錯誤,你怎麽大過年還在工作室。”
“和家裏吵架,不想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回去就想逼着我結婚。”徐知節無所謂地笑了笑,見江嶼冷得厲害,幹脆把自己圍巾給了他,又把簡文心包裝好的那個盒子給他,“那我就先走了。”
徐知節笑得無所謂,但眼神是淡的,藏着江嶼能讀懂的情緒,難過,或者是別的什麽更深的。
大過年的,江嶼也沒推辭,幹脆利落圍上了徐知節的圍巾,倒計時了。
他們這片別墅區,有專門的煙火表演,倒計時開始,還有鐘聲倒數着。
在倒計時結束的最後一秒裏,江嶼笑着對徐知節說:“新年快樂。”
不為什麽。
姑且就算是對曾經互幫互助的人的祝福。
徐知節笑了下,朝他揮了揮手,說:“新年快樂。”
轉身的時候,朝某棵樹後面看了眼,什麽也沒看見。
他來的時候,其實這外面還站了個人,不過沒看清是誰,估計只是路過的。
不過路過這種地方,也真是閑的。
樹後,傅修時安靜地站着,脊背繃得筆直,卻在發抖。
冷得。
晚上太冷了,刺骨的冷,他就穿了一件大衣,臉上、脖子裏、衣袖裏甚至腳踝處的冷風,争先恐後地灌進來,冷得人瑟瑟發抖。
路燈很亮,煙花也很亮,煙花聲在耳邊綻開,人群應該是熱鬧的。
包括江嶼。
江嶼圍着從徐知節身上脫下來的圍巾,半張臉都埋進去了,眼睛笑得眯了起來,看着徐知節離開的方向,手裏拿着徐知節給他的禮物。
新年禮物。
傅修時突然想起來,以前過年的時候,江嶼也送過他新年禮物。
江嶼是個注重儀式感的人,不管什麽節,都會送禮物。
但傅修時不一樣。
他覺得沒必要。
什麽都沒必要。
因為沒有任何人送過他這些。
但他明明會把禮物收好,會覺得,不能丢了,不然江嶼又要不高興。
而現在,江嶼現在有了覺得有必要的人,有了可以懂他的人。
單手扶着樹幹,傅修時看着江嶼轉身飛快地跑進家裏,關上了門,身影完全消失了,他從樹後慢慢走出來。
腿是僵硬的,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站太久了。
他來了很久了,出來之前,給小白放了狗糧,告訴小白,今晚他要去和它爸爸跨年,也祝福小白新年快樂。
小白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從它的狗窩裏探出來半個腦袋,輕輕地汪了一聲。
又睡了回去。
關了門,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但傅修時沒有,他走近了點,就和徐知節來之前一樣。
右手掌心有點痛,傅修時低頭看了眼,有血滲了出來。
徐知節來的太突然,他躲的太倉促。
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需要躲避。
也不是。
這麽久以來,習慣了,怕被江嶼看見自己還在,怕聽見江嶼說那樣的話。
以後別來找他。
那樣的話。
怕被讨厭,被嫌棄。
所以躲着。
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躲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裏,只要能看見江嶼的地方,就都可以。
傅修時仰頭,看向江嶼家的二樓,一間屋子的燈突然亮了。
被燈光刺得眯起了眼,傅修時下意識回頭,又躲回了樹後。
雖然知道江嶼看見自己的可能性很小,又期待那個開燈的人是江嶼,這樣他就可以看見江嶼了。
但很可惜并沒有。
從窗戶看過去,沒有人。
手機震動了起來。
因為是零點了,很多同事的新年祝福全都湧入。
傅修時打開聊天界面,指腹卻落在和江嶼的聊天框上。
有一句待發的話。
是“江嶼,新年快樂”。
短短六個字。
傅修時點開聊天界面,在那六個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甚至希望,江嶼也會群發新年快樂的祝福,一不小心點到自己。
但并沒有。
聊天框很安靜,那六個字,也始終沒有發出去。
江嶼沒有群發,他手動給自己的朋友發了新年祝福,收倒是收到了很多,很多都是沒什麽印象的人名,但江嶼都一一謝過了。
謝完之後就聽見了房間門被打開的聲音。
江肅拿着一份文件進來,江嶼回頭瞥了他一眼,“忙完了?”
“幹什麽這副表情看我。”
“你喊我過來幹嘛?宋勝還在等我打游戲。”江嶼本來準備回房找宋勝,結果簡文心說江肅讓他去書房隔壁,說有事兒找他。
江肅冷笑,“不知道是誰給你發工資,把你脾氣養成這樣,我前段時間還覺得你成熟了,錯覺真是錯得離譜。”
江嶼平時工作認真,回到家,還是跟個小孩兒一樣。
不過這反而讓江肅放下心。
“知道就好。”江嶼理直氣壯,“工資不是你發的嗎,你想給我多發點?”
江肅氣得咬牙切齒,“行,以後你自己給自己發。”
“什麽意思?”江嶼目光落向江肅手裏的文件。
江肅把文件遞給他,“字面意思,影棚所有權轉給你,放心,知道你什麽德行,其他不用你管,你只管收錢。”
江嶼壓根不管家裏什麽産業,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連他爸說公司的事情都不愛聽,除非是什麽八卦。
江肅知道他這脾性,也不會給他塞什麽工作。
不過就算江肅這麽說,江嶼也不太樂意要,“我當打工人挺好。”
“是,給別人打工賺你哥的錢。”江肅也不跟他廢話,“就當新年禮物,明年我再想想有哪個公司能轉給你不用你管的。”
江嶼:“……你不會想提前退休想和嫂子過二人世界吧?我倆年紀也沒差多少啊,還是被今天上熱搜那個氣的?”
江肅無語了片刻,看着窗外,“滾。”
江嶼笑得不行,把文件夾扔邊上,“新年快樂,哥。”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情。
江嶼垂下眼,很快緊繃的肩膀又松懈下來。
江肅嗯了聲,眯了眯眼,“那邊樹後是不是有個人?”
他隐約看見樹後面像是有個人影,但沒戴眼鏡,看不清。
“有鬼。”江嶼順着江肅的視線看過去,整個人怔了一下。
确實是有個人影。
即使隔得這麽遠這麽模糊,他都能看出來這是誰。
傅修時太好認了。
在他這裏,太好認了。
沉默了片刻,江嶼扯了扯嘴角,“真有鬼,哥,你是不是沒戴眼鏡老花眼?誰家正常人大過年大晚上站在那種地方?”
“滾,你才老花眼,我走了,還有事沒處理完。”江肅沒懷疑江嶼話裏的真實性,可能确實是他眼花,也就沒再在意,揉了下江嶼腦袋,直接走了。
房間裏就剩下江嶼一個人。
江嶼記得以前過年的時候,傅修時都會回家。
但只回去年三十那一晚。
認識他以來就一直是那樣,從來不會在家裏多待。
所以,現在傅修時站在他家外面,大過年的躲在那種地方,又是準備幹什麽?
不是都安分了那麽久?
外面很冷,窗戶縫裏吹進來的風都是冷的。
江嶼面無表情在那站了一會兒,幹脆拉上窗簾,給宋勝發消息告訴他自己好了。
等上號的功夫,他順手刷了下朋友圈。
都是新年祝福。
而最上面那條,是傅修時的。
他沒删傅修時,覺得沒必要,放在那吃灰。
傅修時的朋友圈常年沒更新,更像個死號,也确實是,他以前連消息都不樂意回。
不過這回,傅修時發了一句:新年快樂。
還真是奇特。
這讓江嶼開始懷疑,自己剛剛可能是看錯了。
傅修時這樣的人,怎麽會發瘋大半夜站在他家外面吹冷風。
他又不是不過年。
有這種想法的人才是瘋了吧。
江嶼狠起來自己都罵。
越過傅修時那條,江嶼一一給別人點了贊,順便在宋勝那條下面評論:你能不能搞快點。
傅修時看着這句回複。
因為工作緣故,他和宋勝難免有一些工作對接,加了好友。
江嶼回了宋勝。
那應該也看見了他的新年祝福。
傅修時輕輕笑了一下,又忍不住咳了聲。
太冷了,沒辦法。
冷得手腳麻木到失去了知覺,連心髒都在緩慢地跳動着,快聽不見聲音。
他擡頭,窗簾後面,燈光一直亮着,能看見人影,人影很快消失在窗戶邊上,又好像坐了下去,坐在了床邊,或者是沙發上。
一直站到燈光暗下去了,傅修時才慢慢往外走,走得很慢。
大過年願意接單的司機不少。
一上車,司機就很好奇地看他被凍得臉泛白,“怎麽大過年還在外面?”
傅修時眷戀地看着逐漸遠去的別墅,“和愛人跨年。”
“那很浪漫。”不過一般人出來跨年都是兩個,傅修時就一個人,看起來,應該是送另一個回家了。
回到公寓,傅修時開了燈,換鞋子的時候,把擺在門口的另一雙卡通圖案的拖鞋放好,低聲道:“怎麽又亂放鞋。”
沒人回他。
傅修時突然想起,鞋子是他出門前擺好的。
萬一江嶼需要呢。
公寓裏很安靜,小白還在睡,聽見聲音,恹恹地擡起頭來,也沒叫。
它平時沒那麽多覺。
傅修時不免多看了它幾眼,發現食盆裏的食物沒動過,水也沒動過。
傅修時皺了下眉,“怎麽沒吃。”
小白擡着腦袋,胸腔起伏得很厲害,嗚咽了聲。
小白已經很大了,它現在已經快成年了,吃的又多,它平時要吃什麽,傅修時都會給,溺愛得厲害,所以長得也很快很大。
那麽大一只狗,叫得卻很可憐。
意識到什麽,傅修時沒敢碰它,冷靜地問:“能站起來嗎?”
小白還是趴在那兒。
“我帶你去醫院。”
傅修時立馬給經常去的寵物醫院打了電話,對方說馬上就到醫院等他們。
挂斷電話,傅修時摸了摸小白的腦袋,“我抱你。”
小白又嗚咽了聲,似乎很痛,但好像又懂,很乖,沒有掙紮,任由着傅修時把自己抱起來。
把小白抱起來的時候,傅修時的手是抖的。
他向來冷靜自持,很少失态。
也對動物沒有那麽多的同理心。
但現在,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哭。
小白真的沒法站了。
傅修時也站不穩,聲音哽咽着,嘴唇發抖,顫着聲央求:“……求你。”
求你,別出事。
不然,他和江嶼唯一的,唯一的聯系,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