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蜃樓
他話音落下的同時, 鏡頭裏的白龍身影驟然消失,緊接着彭彧便感到身邊飄來一陣夾雜着潮氣的涼風, 李一澤的聲音響起來:“把船開進那片霧裏。”
鬥途瞠目結舌地看着憑空出現的人,這人身上竟絲毫沒有被海水沾濕:“好……好快。”
彭彧放下望遠鏡——前方的霧氣已經濃到不需要望遠鏡也能看到, 白茫茫一片鋪天蓋地似的壓來,很快将太陽和天空都阻隔開,周遭除了游艇破水再無其他聲音,霧氣将整艘船籠罩在內,四面環和,不論往哪個方向看都是同樣的景致。
“……這要是擱在古代,恐怕要迷航了吧?”彭彧說着搓了搓胳膊, “好冷,咱要不先進去?”
三人從甲板上進入船艙,玻璃已經被濃霧沾上潮濕的水氣, 變得模糊不清起來。游艇徑直向李一澤停留過的地方開,因為霧氣太濃, 單憑肉眼已經感覺不出是不是真的在行駛。
過了大概十分鐘, 鬥途突然喊:“讓船停一下吧, 應該已經進了蜃樓的外圍。”
彭彧說了句“好”便走向駕駛室,李一澤在窗邊輕輕一揮手,玻璃上的水氣自動剝落, 重新清晰起來。
可窗戶是幹淨了,外面的霧依然濃,還是什麽也看不見。他皺着眉思考了一下:“大概要持續多久?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漂着。”
“半小時左右吧, ”鬥途說,“正常套路應該是魚群接近,檢查完船底的标志,然後在前面給我們帶路,就可以成功接觸到蜃樓了。”
李一澤點點頭,忽然目光一垂,好像透過地板感知到了什麽震動,低聲說:“來了。”
“什麽來了?魚來了?”鬥途雖然是個仙人,修為到底不如李一澤深,感知力也比他差得遠,并沒感覺到有什麽東西。
李一澤沒搭腔,沖鬥途一招手示意他過來,朝窗外一指:“你看。”
窗外霧氣濃重,貼近海面的地方稍微淡一些,偶爾能顯露出海水的端倪,鬥途定睛細看,發現水裏正有黑影閃過,五六條挨在一起往船底鑽,應該是某種魚。
“還真來了,”鬥途說,“那就應該快了——你跟我來。”
李一澤被他拉去駕駛室,開船的人是彭彧找來的,正在跟他聊天,舉手投足之間游刃有餘,看上去絲毫沒被這異常的天氣吓到。
游艇繼續在濃霧籠罩的海面之上漂浮,終于前方的情況發生了變化,像有一只手徐徐撥開幕布,霧氣向兩側散開,一條與船身等寬的“路”由近及遠地延伸開去,無數黑色的魚鑽到船頭前,不斷躍出水面,激起浪花吸引他們的注意,似乎是在帶路。
“快跟上它們!”鬥途眼前一亮,“跟着這些魚就可以抵達蜃樓了……奇怪,今年的魚好像特別多啊?”
游艇重新啓動,尾随着魚群徑直駛入那條“路”中,霧氣在船經過之後重新合攏,像一道屏障,将蜃樓與外界永遠隔絕開來。
幾人聚精會神地盯着魚群,沒過多一會兒,前方天光乍亮,所有的霧氣好像在一瞬間消失,碧波接着藍天,一望無際地鋪展開來,視線盡處一座小島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從未知的海域漂過來的,海島周圍海鳥低飛,鳥鳴聲重新讓寂靜的氣氛鮮活起來。
魚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散了,彭彧剛張嘴想說句什麽,突然臉色一變,伸手捂住耳朵,發出一聲不可抑制的痛哼。
“怎麽了?”李一澤頓時緊張起來,本能地扶了他一把,就聽到耳邊響起某種異常的聲音,非常低,像是歌聲,又像是毫無規律的低吟。
他瞬間明白過來,一把拽掉彭彧耳朵上的轉換器,抛給鬥途:“拿遠點!”
彭彧已經臉色慘白,疼得半邊身體都麻了,好像有尖銳的電流順着耳道往他腦子裏鑽。被拿掉了轉換器,疼痛才逐漸緩解,他抹一把額頭的冷汗,重新站直身體:“什麽東西……”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駕駛員突然叫起來:“通訊系統失靈了!”
李一澤稍微眯了一下眼,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手機信號已經一格都不剩,他目光略一沉:“沒關系,別慌,我們現在應該是在一個結界裏,離開的時候自然就會恢複正常了。”
他說着把彭彧扶到一邊坐下,有些責備地看向鬥途:“你為什麽不早點說這裏會屏蔽信號?”
“我……不知道啊,”鬥途一臉茫然,“我們通常都用海螺聯系,很少用手機的。”
李一澤:“……”
彭彧喘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真要命,希望這回轉換器別壞了,不然的話——”
他擡頭看向鬥途:“你做好給我打工一百年的準備。”
鬥途渾身一哆嗦,趕緊把那價格不菲的小玩意畢恭畢敬地遞還給李一澤,後者說:“我剛剛聽到一種聲音,應該是鲛人族發出的,不過不在你們人類能聽到的聲音範圍內。這種聲音可以對人們的精神和一些電子設備産生幹擾——你們應該聽過海妖塞壬的傳說吧,大概跟那個類似,所以我想,這也許是這座島能幸存至今的關鍵。”
“這樣嗎,”鬥途說,“那為什麽還會有鲛人被捕殺?他們只要發出聲音将人類控制住不就好了嗎?”
李一澤搖搖頭:“一只鲛人的力量應該不夠,畢竟他們只是普通的妖,沒有塞壬那麽大的能力,不過當一群鲛人聚集起來,那力量就不可小觑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游艇已經接近了小島,由于這邊沒有專供船只停泊的碼頭,游艇只能不遠不近地沿着海島轉圈,不敢靠上前去。
李一澤化了龍,馱着彭彧從甲板上起飛,鬥途帶着幾個師兄弟禦劍緊随其後,留下一個在船上看着帶過來的漁民。
三人落在海灘上,彭彧剛疼了那一下,腳步還有些發軟,順勢往李一澤身上一靠,環顧四周說:“這島上怎麽沒人啊?”
“一般來講都沒人,”鬥途已經招呼着仙人們開始撿海螺,“不過他們好像藏在暗處,之前聽一個仙長說,如果有仙人偷偷摸摸在島上幹了什麽壞事,立刻就會有鲛人出來把他們趕走。”
彭彧“哦”一聲,低頭一瞄,果然海灘上随處可見長得跟千裏傳音差不多的海螺,他随手撿起來一個,鬥途又說:“愛豆我沒騙你吧,這裏真的到處都是海螺。”
李一澤也跟着蹲下來撿:“你們需要什麽樣的,所有的都能用嗎?”
“也不是,”鬥途比劃兩下,“如果從海螺裏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并且搖一搖是空的沒有水聲,那就證明是能用的。”
幾個仙人在海灘上分散開,李一澤打量着海島上的環境,又問:“所以你們仙界真的需要這麽多海螺嗎,每年都有那麽多仙人入籍?”
鬥途拿出一個跟徐丙的“乾坤袋”很像的東西,不過更小也更新,把能用的海螺往裏裝:“當然沒有那麽多新入籍的仙人,只不過海螺這種東西不太結實,出任務的時候帶在身上,一不留神弄碎了,就得回天界補辦。再加上我兩個孽徒那樣的,動不動就弄丢,每年損耗的海螺少說得有一百個。”
李一澤詫異地擡眼瞧他:“你們就不會用仙法加固嗎?”
鬥途尴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仙法也不是萬能的……”
李一澤很想怼他一句“你們菜就直說”,還沒開口,彭彧那邊先插了句話:“奇怪啊,我運氣有這麽差嗎,怎麽這麽多個一個能用的都沒有,根本聽不到什麽海浪的聲音啊。”
李一澤沉默地看着他拿起海螺,放在右耳旁邊聽一聽,再重新丢回去,突然不是很想繼續跟這個智障處了,半天才善意地提醒道:“你用聾的耳朵聽,能聽到什麽?”
彭彧動作一頓,居然也不臉紅:“哦,我忘了。”
李一澤:“……”
三個人蹲在地上撿海螺,鬥途又說:“你們悠着點,大概撿兩百個就夠了,太多的話,明年他們就不讓我們來了。”
李一澤本來也沒興趣給仙界幹活,才挑了三五個,已經開始逗起了從身邊經過的寄居蟹,同時将感知力鋪散出去,尋找島上鲛人的蹤跡。
這時候彭彧那邊不知怎麽了,突然跳起來大喊大叫:“痛痛痛!什麽東西咬我!”
李一澤擡眼一瞧——某人露着的腳腕上挂着一只螃蟹,一只鉗子夾住他的肉,另一只還在示威似的揮舞。
彭彧試圖把它摘下去,可螃蟹就是死也不松鉗子,他疼得呲牙咧嘴,李一澤居然還無動于衷地在旁邊看戲:“叫你不穿襪子。”
“……這跟穿不穿襪子有什麽關系!”彭彧終于把螃蟹敲下去了,遠遠地往海裏丢開,再低頭一看,後腳脖子已經被螃蟹夾出了血——螃蟹不大,留下的傷口倒是不淺。
他悲憤地哀嚎:“為什麽專門夾我啊!”
李一澤往他腳邊瞄,只看到一條被踩進沙子裏的螃蟹腿,忍不住嘴角一扯:“你把人家腿踩斷了,不夾你夾誰?”
彭彧:“……”
彭大老板“出師未捷腳先傷”,對這座小島的好感度斷崖式暴跌,也不再幫忙撿海螺了,把鞋甩掉,擰開一瓶礦泉水沖洗腳上的傷口,并問:“你們誰願意回船上去幫我拿個創可貼?”
李一澤裝沒聽見,心說這點小傷還要拿創可貼,看你們人類嬌貴的,視線卻一直停在他身上沒有挪開。
彭彧蹲在地上身體往後轉,姿勢有點扭曲,上衣又不太夠長,腰側的皮膚便露了出來,李一澤正把目光擱在上頭欣賞,忽覺感知範圍內出現了什麽東西。
那股氣息來得非常快,幾乎只在一瞬之間,彭彧已經感到潮濕的涼氣朝自己襲來,直沖着他腰間別着的鈴铛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