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海上過夜
好不容易等到“無關人等”全部退散, 彭彧急慌慌地拿礦泉水沖了第二遍腳,把傷口上的沙子全部沖掉以後, 他終于長舒一口氣,并自言自語說:“真奇怪, 為什麽這麽半天了還在疼?而且居然沒有愈合嗎?”
李一澤聽到這話,神色微微一變,他蹲下身捉住某人的腳腕看了看,指尖輕輕遞出一道青光,可不知怎麽回事,被青光拂過的傷口并沒有按以往套路立刻愈合,甚至連血也沒有止住。
彭彧頓時愣住:“……你法術失效了, 還是我變異了?還是那只螃蟹其實是個厲害角色?”
李一澤沒吭聲,眉心聳起一個包,眼神頗有些複雜。彭彧還沒參悟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已經被他扣住胳膊,不由分說地帶離地面:“先回船上。”
他說着化龍而起, 順便把三個吓暈的漁民也丢回游艇, 自己拖着彭彧進入船艙:“船上有醫藥箱嗎?”
“不至于的, 這點小……”彭彧話到一半,觑見對方的臉色,只好乖乖把後半句吞了, 咳嗽一聲,“我去拿。”
這游艇上東西一應俱全,比六星級酒店還要高級, 別說醫藥箱,就是想吃個燒烤也沒什麽難的。彭彧很快把醫藥箱翻出來,然而他到底是高估了某條龍——此龍自己受傷舔一舔了事,別人受傷就一道法術拍過去,對于怎麽使用醫藥箱根本一竅不通,看着裏面各種雞零狗碎的東西幹瞪眼。
最後彭彧還是只能自己來,忍痛給傷口消消毒,看着血基本不流了,把拿出來的繃帶放回去,貼了兩個防水創可貼。
李一澤看上去有些挫敗,垂着眼不說話,彭彧把醫藥箱合上放到一邊:“所以你是不是感覺出什麽了?我怎麽總感覺你有事瞞我?”
李一澤瞧他半晌:“我現在還不能完全确定我的判斷是否正确,等我确定下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彭彧:“……?”
某龍話說一半留一半,居然就甩下一臉茫然的彭彧跑到甲板上透氣去了,彭彧摸了摸下巴,另一手無意識地滑向腰間,碰到什麽涼且堅硬的東西。
是那個镂空鈴铛。
彭彧沉默片刻,心說折騰了半天,最重要的東西竟還是忘記還給鲛人族,探頭一看天色已經晚了,索性把它重新丢進魚缸裏,想着第二天再還。
夜幕四合的時候,鬥途終于帶着幾個師兄弟在島上撿完了海螺,還順手捎回一封鲛人族長遞來的信,彭彧邊啃蘋果邊瞧:“他說目前為止,除去已經确認死亡的族人,鲛人族失蹤人數共計78人……這麽多嗎,這島上一共才多少鲛人啊?”
李一澤透氣回來,湊到他旁邊跟他一起看:“應該是很多年積攢起來的,如果這些失蹤的鲛人全部在海市的話……要把他們救出來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彭彧點點頭,又将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好像也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了,他們對海市內部的情況還沒有南海龍王了解呢。”
這時候剛剛出去的鬥途一轉身又回來了:“差點忘了,鲛人族長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們。”
李一澤接過來一瞧,發現是兩件輕薄的鲛绡衣服,跟他們在二手商店買到的幾乎一模一樣。他手指輕輕在上面摸了摸,疑惑地問:“這什麽意思?”
“你們之前買的二手貨,上面不是有法術封禁嗎?”鬥途說,“我跟鲛人族長聊起來,他就給了我兩套全新的,說讓你們穿這個去。”
“這還有點用,”彭彧撈起其中一件披在身上,“比他們那沒什麽屁用的情報靠譜多了。”
“我恐怕不能陪你們闖海市了,”鬥途又說,“妖類對仙氣很敏感,萬一隐匿不好洩露出來,我怕反而壞了大事。海市本來就允許妖和人進入,你們兩個去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彭彧“嗯”了一聲,把衣服脫下來疊好:“那你就在外面接應好了,跟你師兄弟們拉起那個什麽劍陣,攔截那些漏網之魚。”
幾人三言兩語敲定方案,彭彧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搭住李一澤的肩膀把他往外帶:“走走走,我們吃飯去。”
“吃”永遠是人生與妖生的第一大事,其次就是“睡”。鬥途雖然是個仙人,可辟谷完全是因為窮,“免費晚餐”擱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是二話不說放棄自己并不存在的氣節,幹脆利落地投入食物的懷抱。
這天晚上是個無風無雨的好天氣,海面風平浪靜,天上星子高懸。彭彧喊着鬥途把餐桌搬到甲板上,還相當有“情調”地擺了蠟燭,鬥途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悄悄提醒說:“愛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清明。”
“清明怎麽了,”彭彧踩着涼拖晾腳上的傷,“反正這地方沒人,咱們還在鲛人族的領地範圍內,鲛人也沒有過清明的傳統吧?而且這個清明呢講究的就是‘吐故納新、生氣複始’,不要以為單純是給死人過的節日好不好。”
“好好好,”鬥途只好妥協,“我只是覺得清明節吃燭光晚餐有點奇怪。”
彭彧完全不以為意,往桌上擺了兩瓶紅酒:“說真的,你要是也活了幾千年,你就會對什麽節日都無感,過節跟不過節最大的差別在于過節放假。”
鬥途無法反駁,身心俱疲地嘆了口氣:“我們天界……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
“那可真慘。”李一澤尋着酒味湊過來,嘴上說着“慘”,表情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同情,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他視線在幾瓶紅酒之間來回打轉,“只有這個?沒帶‘留君’嗎?”
“有的喝就不錯了,您老還挑三揀四的,”彭彧起掉瓶塞,“之前我都沒想到會在船上過夜,哪記得住特意給你帶酒。”
李一澤撇撇嘴,只好退而求其次,勉為其難地在他對面坐下了,接過他遞來的紅酒放在鼻端聞了聞:“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沒有試過在船上……”
“咳,”彭彧趕緊咳嗽兩聲打斷他,瞥了神色怪異的鬥途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夠了啊,我都‘負傷’了,你就不能忍一天?”
“我只是說說而已,”李一澤還頗委屈似的,“我看是你自己想了。”
彭彧:“……”
鬥途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兩個,自覺瓦數太大,承受不來他們這“花式秀恩愛大法”,趕緊端着自己的那份牛排和紅酒跑路了。
游艇上的廚師都是大廚标配,不管中餐西餐全部游刃有餘。李一澤身為一條土生土長的中國龍,文明開化幾千年了,并沒有興趣吃帶血的“生肉”,因此要了個七八分熟,并挑掉唯一的一塊西蘭花,放到了彭彧盤子裏。
彭彧沉默地看着那塊被龍嫌棄的西蘭花,半天才說:“你這樣不行的,營養要均衡。”
李一澤無動于衷:“哦。”
……也不知道這龍從當年的“只吃綠菜”到現在的“拒吃綠菜”,中間究竟經歷了什麽。
彭彧抿了一口紅酒:“可惜九淵不在,我特別好奇如果是他的話會點幾分熟的牛排,一分嗎?”
“你直接給他一塊生牛肉,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李一澤眼皮也不擡,“像他這麽不講究的龍已經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兩人全無同情心地調侃了一番九淵,彭彧又說:“不過我看他給潛岳送的禮物倒是挺精致的,這小子兩千年來別的沒學會,就學會怎麽搏取女生的芳心了。”
李一澤跟他碰杯:“現在他們結了契,同心蠱應該能重新發揮作用了,以後估計不用再無事獻殷勤了,省錢。”
兩人吹着微涼的海風品紅酒,只感覺身心都在接受滌蕩,只不過一個是真拿海風滌蕩,另一個是拿酒氣滌蕩。李一澤很快把第二瓶酒也開了,彭彧看到那個紅酒塞子,忽不知想到什麽,腦子裏靈光一閃:“對了,咱們去海市還得準備兩件要賣的東西對吧?”
“好像是吧,”李一澤疑惑地擡頭,“怎麽了?”
彭彧打了個響指,轉身沖進船艙一通翻箱倒櫃,最後拿着一個有些眼熟的盒子跟一盒雙黃連回來了,李一澤表情更加奇怪:“你傷的是腳,喝雙黃連有什麽用?”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喝了。”彭彧拿刀三兩下撬開口服液的封口,覺得直接倒掉太浪費,索性強行灌給了鬥途。
可憐的鬥大仙人這輩子沒生過病,好端端被灌了一嘴雙黃連,差點惡心到吐出來。
彭彧把玻璃瓶上的标簽撕掉,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确定沒有任何藥味了,又拿起紅酒塞,比着瓶口的大小開始削。
“你到底要幹什麽?”李一澤完全看不懂了,“這真是準備拿去海市賣的東西?”
“噓,”彭彧拿刀背在唇前比了個禁聲的動作,神秘兮兮地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彭大老板不愧是親手削過骨哨和木頭重明的人,三下五除二将塞子削成了合适的大小,往口服液的瓶口一塞,嚴絲合縫。
于是他真事似的咳嗽兩聲,恭恭敬敬地打開那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從裏面“請”出了一根白色的毛。
李一澤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他把那根白毛塞進玻璃瓶裏用塞子塞好,這才發覺這毛好像有點眼熟,再一聯想那輛跑車上的車挂,終于回過味來了。
他眼皮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一雙龍目陡然在夜色中亮起,瞬間蓋過蠟燭的光,他十分不友善地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凡人,你膽子真的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