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斑馬與獅子

斑馬與獅子

喇叭聲音不大不小,蹲在牆上的幾個人,看見對面院子裏的喪屍人頭攢動,好幾只已經開始往他們這個方向擠。

五個人趕緊挨個挨個從牆上跳下來。

江秋最後一個落地,還沒站穩腳跟,就見銀白色的面包車頭向自己沖來:“欸欸欸——季葵星你幹嘛!”

“啊啊啊謀殺親室友啊!”

江秋手忙腳亂的躲閃,谷嶼連忙伸出手穩住方向盤。

季葵星被自己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拉下手剎。

江秋也好不容易定住了心神,趴車窗上告訴兩人寒潮預警的消息。

“我們應該沒聽錯…吧?這兩天溫度也确實在降。”

谷嶼開車門的手一頓,左手轉而覆上車載空調開關。

似乎沒聽見發動機有什麽反應,谷嶼偏頭看向趴在她這邊車窗圍觀的馬映紅,此時無聲勝有聲。

馬映紅嘴角抽動:“…我也沒想到……哎呀,萬把塊的二手,還要什麽自行車呢?”

谷嶼還是沒說什麽,只是讓馬映紅別趴車窗上,她好開門下車。

季葵星發現谷嶼醒來之後,似乎情緒更穩定了,不過病人就是要情緒波動小些才好。

蹲在院子各個角落無所事事的其他人,剛剛也都聽過了廣播,谷嶼便把大家都叫到堂屋裏來。

大家都心知肚明,要做新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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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嶼雙手握着水杯,等季葵星給她掰藥片:“你們也都聽到廣播了,你們怎麽想?要繼續出發嗎?”

寒潮橙色預警,氣溫可能在24小時內下降十幾度,現在還是三月份,晚上說不定降到零度以下,可不是鬧着玩的。更何況現在她們車載空調是壞的。

陸柏和趙同對視一眼:“我們倒是無所謂,就算晚上降溫我們也可以在車上縮着,你們決定吧。”

“我是覺得這個廣播不一定是說的我們中湖,”江秋嘟嘟囔囔,“外面應該也能猜到我們這邊是個什麽情況吧?怎麽還會覺得播天氣預報中湖人聽得到呢?畢竟也沒幾家人還留着衛星鍋吧……”

周果果搖搖頭:“說不清楚,寒潮影響範圍比很多天氣都大,說不定是播報給整個聯盟南部聽的。”

季葵星對氣象這些東西不太了解,她也就不從這方面考慮,她眉頭皺起:“寒潮是不是一般會持續好幾天?”

說完轉頭看向谷嶼,話音輕顫:“你的藥……大概還夠吃四天。”

季葵星這一點,其他人才回想起來谷嶼還帶着病,沒辦法,她醒來過後的表現顯得太過無事發生了。

可敗血症這病,抗生素是萬萬不能停的,而且還要盡快就醫。

“別擔心,”谷嶼對季葵星扯出一個笑容,抿了口水把藥片吞下,“紅姐,你能給我畫個學校的平面圖嗎?”

馬映紅去女兒卧室找來草稿紙和筆交給谷嶼:“給,平面圖你就別為難我了,我給你描述你自己畫一下吧。”

谷嶼接過來,點點頭:“你說。”

“向西,過了利伏河跨江大橋一直直走,一中在大路的左手邊,”馬映紅腦子裏對方位的印象很模糊,只好這樣描述。

“大概就是在跨江路南邊吧,大門進去直走是大花壇,花壇臺階正後方是連廊的回字形教學樓。如果進門往左一直走主幹道的話,經過教學樓就是操場,食堂和宿舍圍在操場左邊半圈。這條路的左邊是天文地理園,我女兒他們都叫那兒小樹林。教學樓右邊是籃球場和後山……”

谷嶼的圖畫得有些吃力,在紙上劃來劃去:“你從大門進去到宿舍要走多長時間?”

“大概十分鐘吧。”

“還有其他門嗎?”

馬映紅點頭:“當然有,後門在操場左下角那個方向,那邊還有一片空地,好像是個小廣場。我一般送孩子停車就是在後門,你這圖也看得出來吧,後門離宿舍和食堂更近。”

谷嶼把後門标上,平面圖是畫得差不多了,盯着紙張上這些黑色方塊,咬着唇不說話。

“醫務室在哪兒你知道嗎?”

馬映紅無奈搖頭:“我哪兒知道,我女兒平時也沒和我說過。”

周果果插話:“一般都是在教學樓一樓吧?反正我們學校是這樣,而且他們這個教學樓不是回字形連通的嗎?找起來應該挺方便的。”

谷嶼把修改好的地圖傳給其他人看:“反正不管怎樣都要經過的,我們先把去學校的計劃定好。”

圖紙在大家手裏傳了一輪,又回到谷嶼手中。

“……我們是要進學校去嗎?”周果果第一個問,“如果只是送紅姐過去的話,送到後門就…可以了吧?”

後門挨着食堂和宿舍,但沒有柏油路讓車開進去,大門可以開車進去,但要經過整個教學樓區域。

谷嶼拿着筆無意識的敲着自己的膝蓋:“進不進學校,取決于什麽時候出發。

如果現在出發,可以不冒險去醫務室找藥。如果在紅姐家等寒潮過去再出發,必須要去醫務室試試。”

江秋見這次谷嶼也沒直接做出決定,心急問道:“那你覺得什麽時候出發好?”

“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直接投票吧,怎麽樣?”季葵星提議。

“我棄權。”陸柏幹脆地舉起雙手。

趙同的眼神在衆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決定跟随陸柏:“……我也棄權。”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倆并沒有被納入小團體中,只是谷嶼仁慈的讓他們跟着。趙同不知道陸柏怎麽想,他是想要真正融入的,但……

“那我投等寒潮過去再出發。”周果果也舉起右手。

江秋眉頭都要擰成麻花了:“嗯……我還是投等寒潮過去再出發吧,畢竟新車沒有暖氣……”

“我投現在出發。”季葵星沒過多猶豫。

她最清楚,藥物儲備根本不是最關鍵的問題。谷嶼現在是真正的需要趕時間了,她需要去有醫療器械的地方接受治療,抗生素不能根治。寒潮就算只持續兩天,她也耗不起。

馬映紅自然是想要早和女兒團聚:“現在出發。”

她也知道她這麽做有些自私,但這都什麽時候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是在第一位的。

況且現在這情況,這兩個決定并不能說哪個是絕對錯誤。

谷嶼根本就不會糾結,她的目标一直是不顧一切的盡快離開中湖。去一中是向西走,對谷嶼來說順路。

2:3,立刻出發。

但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來:“我可以投票嗎?”

谷嶼單手把堆堆從季葵星背後提出來:“你有0.5票,投吧。”

“什麽是0.5?”堆堆不解。

谷嶼:……

“小孩沒有投票權,”谷嶼松開她,“走吧,準備出發。”

江秋和周果果腦袋蔫蔫的,但她們清楚,現在,少數服從多數是最科學的決策方式。

組成一個團隊注定會有決策分歧,必須要有人做出讓步。

馬映紅嘆了口氣,第二個站起來,不急着到院子裏去,上樓挨個挨個房間再瞅了一遍。

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機會回來,也不知道下次回來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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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谷嶼身體并沒有什麽不适,但保險起見還是讓馬映紅開車,她對去學校的路也熟悉一些。

這下換成七座的面包車,堆堆不用到suv那邊去了。

因為要堆放物資,最後一排的三座座位被放倒。季葵星江秋周果果三人只好坐第二排,還好她們身材都不算胖,擠一擠也就坐下了。

但還有一個堆堆。

江秋對于堆堆非要擠到她和果果中間表示強烈譴責,但由于此人平時過于嬉皮笑臉,堆堆根本不怕她的威脅。

“砰!”

從小院大門出去沒多遠就撞上了一只出門的喪屍,車體劇烈的搖晃了一下,堆堆屁股本就沒沾着座位,直接被颠飛出去。

“嗚哇,撞到這裏了——”堆堆嘴一咧,指着額頭嗷嗷叫。

周果果趕緊用手摸摸她額頭,吹氣。

季葵星被她們三個鬧得心累,直接雙手把堆堆抱起來:“早叫你去副駕駛坐你左姐姐身上,你不聽非要來擠。”

把她強行塞給谷嶼,後排三個人都松了口氣。

“嗚嗚……”

谷嶼接過人,小孩兒哭聲真的很吵,她沒好氣:“不準哭了。”

堆堆鬼精鬼精的最會看菜下碟,當即閉了嘴,就剩兩串亮晶晶的眼淚挂在兩頰上。

……谷嶼随意的用衣袖給她抹了兩下臉,轉而注意到她腰間的東西。

一圈黑布做的腰帶,側部還有個小鐵環扣在上面,坨坨的兩根手臂骨骼就卡在鐵環裏,活像古代的佩劍。

“這東西哪兒來的?”

堆堆眨眨眼:“昨天陸哥哥給我做的。”

谷嶼挑挑眉,她以為陸柏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放過了堆堆,沒想到還會給堆堆做這種小玩意兒。

這人真是……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他對堆堆多好,畢竟他本來就喜歡收藏古劍古刀,鼓搗配飾這些應該也是他的興趣而已。

聽到堆堆提起陸柏,後面的周果果和季葵星默契的對視了一眼,沒接話。

谷嶼在內後視鏡裏把兩人有些古怪的神色看在眼裏,繼續和堆堆聊天:“你一個人在他們車上好玩嗎?你肯定不敢像鬧我們這樣鬧陸柏。”

“好玩呀,”堆堆搖頭,“趙同哥哥開車的時候陸哥哥就給我講故事,他開車的時候趙同哥哥就和我一起看他之前下的動畫片。”

是動漫吧……江秋心裏默默吐槽,不過她總算是知道這小子的手機為什麽每天都要充電了,明明沒信號她都不知道他有啥好玩的。

“陸柏給你講故事?”谷嶼一下就來了興趣,“他和你講些什麽?”

堆堆眼珠子轉了兩圈,在努力組織語言:“唔……經常下雨的季節,斑馬們就會一群群的搬家,它們裏面跑不快的、笨笨的、生病的,就會被獅子抓去吃……”

季葵星眉頭一跳,他還有給小孩兒科普進化論的閑心呢。

馬映紅一直在開車沒說話,這時候插上一句:“本來我覺得給娃講這些有點太早了,不過現在這世道嘛,弱肉強食……”

谷嶼沒發表什麽看法,笑眯眯地繼續問:“他是不是還說我們人也是一樣?”

堆堆點頭。

馬映紅和江秋咂舌,琢磨着有點不對,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真的嗎?”堆堆追問。

“你覺得呢?”谷嶼抱着堆堆翻轉半圈,讓她能和她對視。

堆堆還是搖頭:“我、我不知道。”

谷嶼輕輕揉堆堆的腦袋:“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你現在就不會是坐在我懷裏了,就昨天的事,你這個小腦瓜不會忘這麽快吧。”

季葵星在後視鏡裏看着谷嶼平靜無波的臉,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猛地上身。

堆堆盯着谷嶼的眼睛,愣了兩秒,似乎在回想昨天發生過什麽。

“嗚哇!——”毫無征兆的,堆堆尖叫一聲,也不管怕不怕谷嶼了,瘋狂往後座鑽,“果果姐姐!果果姐姐!”

谷嶼拍幾下自己被堆堆一腳蹬髒了的褲子,心想這崽子年紀小,反應還挺快的。怪不得陸柏會給她講這些,有做獅子的潛力呢。

江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小聲嘟囔:“怎麽突然覺得陰風陣陣……”

馬映紅突然回過味來,轉過頭來看谷嶼:“小左啊,我估計堆堆都要有心理陰影了……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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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谷嶼特地強調過的,馬映紅沒有走她以往去學校最近的路線,專門選病毒爆發前沒人會走的小路。

道路兩側零星倒着一些摩托車,不遠處的村莊裏隐隐約約有喪屍的身影。但她們的車飛馳而過,這些喪屍與她們無關。

一時間,車廂裏除了堆堆抽泣的聲音,沒人說話。

周果果心裏憋了一會兒,但她一向是能說就要盡力說出來。

“…與山姐,我真的覺得,如果你将來有孩子的話,Ta還挺命苦的……”

“啊?”谷嶼滿腦子問號,“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再說了,我不可能有孩子。”

“果果,你說得對。”作為有女兒的母親,馬映紅不得不點頭。

江秋也幽幽的:“堆堆就挺命苦的……”

季葵星看着谷嶼一臉疑惑的表情就頭疼,她傾身向前,從後面拍了拍谷嶼的肩膀:“給堆堆道歉。”

見季葵星也這麽說,谷嶼意識到她可能真的有哪兒出錯了。

她轉過身半個身子趴在座椅上,扯扯季葵星的衣袖:“好……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

看着她充滿求知欲的墨色眼睛,季葵星也突然卡殼了,想半天才說道:“你吓到她了。”

“我知道,但是為什麽?”

……要怎麽給她解釋呢,季葵星絞盡腦汁。

季葵星湊近她耳邊盡可能小聲道:“你就當是因為你昨天拿刀指着人家,那時候不敢哭現在才敢發洩吧……”

但怎麽樣都是在一個車上,江秋也聽到一點,湊過來說:“不對,你剛剛主要是讓堆堆以後很容易沒安全感。你要讓她相信你不是‘獅子’。”

谷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過去重新坐好。

在周果果的安撫下,堆堆的哭聲總算是停了,靜靜地坐在周果果腿上發呆。

谷嶼似乎終于冥思苦想出了答案,調整好表情,盡量溫和的看向雙眼無神的小孩兒。

“……堆堆?”

堆堆猛地回過神來,聽見是她在喊自己,揪住周果果的衣領,但又不敢不回應,就怯生生地看着谷嶼。

谷嶼接收到她恍惚的眼神,突然覺得心髒似乎被紮了一下。雖然之前也開過玩笑,但她好像能分辨出了,現在堆堆是真的害怕她。

“對不起,”谷嶼有些無奈,聲音真情實感的軟了下來,“你過來,我好好給你解釋,好麽?”

堆堆的大眼睛有點腫,可憐兮兮地看了後座的三個人一圈,見她們都是鼓勵的表情,才不情不願的伸出手。

等堆堆真的又回到副駕駛來,谷嶼咽了咽口水,又覺得有些難以啓齒。

“堆堆,陸柏給你說過哪些斑馬會被抓住?跑不快的、笨的、生病的?”

堆堆不說話,只點頭。其他人也豎着耳朵,不明白她再提這個幹嘛。

“你不用害怕我,我有病,也是會被吃的那一類,”谷嶼說着越來越确信,“我有精神病。”

她這一句話讓其他人都怔住了,馬映紅差點沒握住方向盤。

堆堆的大眼睛止不住的撲閃,都忘了自己還在害怕了:“真的嗎?”

谷嶼眼神堅定:“真的,你葵星姐姐是醫生,你不信問她。”

到底是小孩兒。堆堆站直了,眼神越過座椅詢問後排的季葵星。

季葵星絕望的閉上眼睛,點頭,咬牙切齒:“真的。不只她有,你陸哥哥和你講這種恐怖故事,他也有病。堆堆,以後他倆說的話都不要聽。”

堆堆越聽,眼裏重新燃起的光越亮:“我知道了!我也覺得是恐怖故事,好吓人嗚嗚嗚……”

堆堆腦子裏的邏輯徹底通了,終于放松的在谷嶼腿上坐下。沒過一會兒又想起什麽似的,在谷嶼腿上站起來。

“幹什麽?”

堆堆剝開谷嶼的頭發,試圖看到她的頭皮:“你不是有精神病嗎?我看看……”

“……”谷嶼皮笑肉不笑的把她按下來,“精神病沒有傷口的,問題在裏面,你看不見。”

“好吧。”堆堆有點失望,但轉眼注意力就被谷嶼放在車門把手裏的羅盤吸引。

谷嶼不會哄孩子,巴不得她一直一個人玩,便依着她拿給她玩了。

江秋見堆堆真的沒什麽問題了,才細細琢磨剛剛的事。

江秋小小聲:“與山姐,你怎麽知道陸柏會給堆堆講這些啊……”

谷嶼回給她一個有些奇怪的眼神:“不是說了嗎,我和他都有精神病啊,你以為我騙堆堆的呢?”

江秋:……無話可說,合着真是病友呢。

季葵星:其實你可以解釋說自己有敗血症的。

季葵星已經不想理她們了,手撐着下巴盯着窗外出神。

看着這郊區小路邊随意倒地的摩托車晃過,突然一陣白光在腦子裏閃過,季葵星激動地拍谷嶼的座位靠背。

“這些燒油的摩托是不是也是92汽油啊?現在附近沒什麽喪屍,為什麽不抽這些摩托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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