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踏天教的總教修建在沼西梧桐山的舊址之上。
數百年過去, 被戰火摧毀踐踏的梧桐山早已煥發出了新的生機,被鮮血抛灑的土地上建立起了莊嚴巍峨的亭臺樓閣;被砍伐燒焦的植被複又綠樹成蔭欣欣向榮;山頂那片被選血染紅了的七彩湖泊也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潋滟與清澈。
緊挨着山腳的位置,聚集着幾座繁華的大村莊, 居住在其中的居民不是妖界的普通民衆便是踏天教教徒們的親人家眷。
妖尊的行宮位于梧桐山的山頂, 七彩湖北岸。
夜色已深,妖尊大人的書房內卻還亮着燈。近幾日凡界不安, 爆發了極大的動蕩, 波及了周邊各界, 而踏天教的分教又遍布天下,每天有無數封信件、奏章朝着總教紛至沓來, 從而就導致了教主大人的工作量與日俱增。
每每熬夜處理公務時, 妖尊大人的內心深處都會産生一股強烈的悔恨情緒,悔恨自己年少時為什麽不多跟着九重天那個落魄太子多讀一些書?但凡多讀一本書,也不至于現在這樣勞心勞力。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還有, 她也是真沒想到, 某些分教教主還真是有學問, 那遣詞造句、那引經據典、那文筆才華,都能直接去參加科舉了!時時逼迫的妖尊大人不得不一邊翻閱辭典, 一邊批閱奏章……就怎麽批呀批, 翻呀翻,灰頭土臉地熬過了數百年, 原本胸無點墨的妖尊大人都快要進步成文化人了。
登登登——
叩門聲輕響,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月鎏金還當是自己派去凡界打探消息的探子回來了, 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墨筆, 從案臺上擡起了腦袋, 輕啓朱唇:“進。”
房門輕輕被推開,一位身穿青衫, 容貌極為俊美的年輕男子從屋外的迷離夜色中走進了屋內。
男子的身形修長,烏發如墨,半層随意披肩,半層用玉冠束起,膚色也如玉一般冷潔白皙。在他臉側的右耳耳廓上,還配戴着一枚銀白無暇的水晶耳飾。
進屋後,他先親昵地喊了聲:“姐姐。”
嗓音不再似年少時清脆甘甜,反而透露出了成年男子的低沉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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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也不再似年少時瘦小單薄,不知在何時就竄成了高大挺拔、氣宇軒昂的男兒郎模樣。
月鎏金不由一怔,忽然意識到,秦時已經不在是個小孩子了……什麽時候的事呢?她明明每天都能見到他,但他就像是忽然一下子就長大了,時間過得,這麽快麽?
想當初,她第一次在凡界的那個山澗裏遇到秦時時,他還只是一個剛剛可以幻化為人性的小花妖而已,身量還不足她的下巴,只要她輕輕一擡手,就能抵上他的額頭,讓他無論如何竭力掙紮都無法再朝着她前進半步。
但是現在,情況可謂是天翻地覆,他的身量早已超過她了,兩人面對面而站時,她都需要仰着腦袋瞧他了……現在身高不足對方下巴的那個人,可能已經變成了她。
妖尊大人向來是愛面子了,所以她決定,就暫時不從凳子上站起來了,不然只會板上釘釘地證明自己比秦時矮了一個頭。
月鎏金穩穩地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朝着秦時露出了一個和煦的微笑:“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接到了來自凡界的一些消息。”秦時先關上了書房的門,然後朝着月鎏金走了過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書案對面,“本事不想打擾姐姐的,畢竟夜色已深,可看到姐姐的書房還亮着燈,就冒昧地前來了。”
“不冒昧!”月鎏金朝着他旁側的那張椅子努了努下巴,“坐吧,站着怪累的。”
秦時卻沒有從命,微微垂眸,低微懇切地說:“您是嚴明的教主,我是您的屬下,尊卑有別,怎麽與您同起同坐?”
哎呦,你這孩子還怪講究的。
月鎏金無奈地笑了一下,直接給他回了句:“尊卑有別是麽?那你以後幹脆也別喊我姐姐了。”
秦時一愣,急切擡眸,滿面慌張無措:“那、那不行!”
月鎏金:“那我讓你坐你就坐呀,跟我瞎講究什麽上下尊卑?你我之間還需要講究這些虛無缥缈的破規矩麽?”
秦時白皙的面皮微微有些泛紅,垂眸抿唇,糾結了好大一會兒,才在月鎏金正對面的那張實木扶手椅上落了坐,言語卻還是有些緊張不安:“那秦時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月鎏金再度無奈地嘆了口氣:“哎,你這孩子,就是太老實,這屋裏又沒旁人,你跟我瞎客氣什麽呀?”說完,月鎏金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衣衫,微微皺起了眉頭,“穿這麽少?不冷麽?”
按常理來說,妖界一年四季的氣候是沒有太大變化大的,因為沒有夏冬兩季,再冷也不會冷到哪裏去。
但尊芙在凡界造成的那場驚天浩劫的影響實在是巨大,竟令千年如一日的妖界氣候都産生了變化,連日以來陰雨連綿氣溫驟降,前幾日甚至還下了一場千年不遇一次的大雪,凍得人手都不敢從袖口裏面伸出來。
而此時此刻,秦時的身上卻只穿着一件單衣。
“急着來找姐姐彙報消息,沒顧得上這些。”秦時回答說。
月鎏金一下子又對他憐愛了起來,彈指一揮,一道銀絲從指尖飛出,精準地纏繞住了擺放在書房中央的火盆,下一瞬,她就用斧絲将炭盆拉到了秦時的身側。
從炭盆中傳出的融融暖意瞬間就籠罩了秦時的周身。
秦時粉薄好看的唇畔立即浮現起了一抹開朗的笑意:“謝謝姐姐。”
“你我之間,不必道謝。”月鎏金收回了斧絲,同時詢問秦時,“到底有何消息如此着急的彙報?”
秦時:“對我教而言,或許不着急,只是知曉姐姐關切,我才特意急匆匆地趕來了。”
月鎏金心有預料,卻假裝不知:“到底是何消息?”
秦時全盤托出:“據探子來報,瘋姬尊芙在凡界栽種的那顆地魔眼已經睜開過半,數千年來吸納在其中的怨念邪氣持續釋放,幻化成邪祟妖魔無數,夜以繼日地屠殺凡界黎民。最多再有半月,那顆地魔眼就會徹底睜開,再無閡上的可能,到時,人間一定會淪陷成煉獄。”
月鎏金不置可否,将右手手肘撐在了書案上,微微側身,托着下巴,擰眉思索了起來。
那顆地魔眼并非是凡界本土滋生出的邪物,而是尊芙故意栽種在凡界大地之上的。
至于她是在何時将其栽種的,無人知曉,但根據現在所掌握的各種證據推測,大概是數百年前就動手了。
起初,地魔眼只是一顆被深埋在地下的種子,微小沉靜,無人在意,但伴随着日久天長,“種子”開始一點點地生根、發芽、生長壯大,卻始終沒有睜眼,只是一道浮現在一隅之地上的弧線痕跡而已,毫不起眼,所以始終沒有人察覺到它的危險之處。外加天庭長久以來的不作為,人間戰火、瘟疫、天災不斷,人人自顧不暇,哪有閑功夫去留意地面上的一條不起眼的弧痕呢?
或許,曾經也有人注意到過這道痕跡,但卻從未産生過深入探究的想法,因為凡界的大地廣袤,花樣百出,一道平平無奇的土痕而已,誰會關心在意?或許是車轍呢?或許是地動造成的痕跡呢?無需放在心上。
往後數百年,這道土痕靜悄悄地變長、變闊、變大、變深,周圍的地面也在不斷的鼓脹、凸起,變成了一座圓滾滾的廣闊小山包,像是地皮下埋了什麽東西似的。但那塊地皮卻始終沒有破裂,反而還長出了蔥郁的植被,将那道土痕遮擋了起來。
時間匆匆而過,黎民繁衍生息,陸續開始有民衆在這座山包上種田種地,在山包周圍紮根定居。
然而在某一天的深夜,這道被掩埋在田間的弧形土痕突然由閉合裝變成了裂縫狀,雖然只裂開了一條細長狹窄的縫隙,但從其中冒出的妖魔邪祟已經足矣禍害附近的數百座城池村莊。
當人們意識到危險到來時,已經為時已晚。無論凡界裏的那些所謂的英雄好漢們如何前仆後繼,都只是白白送死而已,沒有人能夠徹底消除地魔眼,甚至不能夠讓它的那只眼睛重新合上。
待到地魔眼徹底睜開之日,便是凡界蒼生的滅絕之時。
月鎏金一手撐下巴,一手手指疊起,緩緩地在書案上輕叩了起來,一邊思索,一邊說:“瘋姬志在篡改天道,而天道,是神主宰的,神族一日不滅,天道一日不改,難不成她還想用地魔眼滅盡神族?”
神族就剩那麽一個人了。
秦時微微抿唇,猶豫片刻,試探着地回了聲:“可是姐姐,地魔眼是瘋姬尊芙及其背後的八大世家籌備了千年的兇煞之物,其中吸納了自開天辟地以來這世間産生的無數邪氣與怨氣,可謂是費盡千辛萬苦,若只是針對宸宴一人,似乎不必如此大動幹戈。”
月鎏金的臉色猛然一沉,狠狠地剜了秦時一眼。
秦時趕忙低下了頭,看起來不安又緊張,聲色低弱又歉然:“對不起姐姐,我不該提起那個名字。”
無論是“宸宴”二字還是“鎮天玉尊”這四個字,都是踏天教的禁忌,更不能在教主面前提,誰提誰死。
說完,秦時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都是我的錯,姐姐你罰我吧!”随即就作勢要拜倒,卻在伸手的那一刻不慎将左手撞在了旁邊的炭盆上,白皙的手背當即就被滾燙的炭盆燙出了幾個火紅的水泡。
秦時立即痛苦地擰起了眉頭,喉中發出了一聲隐忍的悶哼。
月鎏金心頭一驚,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快步繞到了秦時身邊,屈膝蹲下的同時,一把抓住了他被燙傷的那只手,心疼又着急地查看着:“你這傻孩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兒啊?你又不是外人,提他就提他了,我還能真罰你麽?”
秦時默然垂眸,沉默了片刻,再度開口時,言語間透露出了幾分委屈:“可是姐姐的那個眼神,着實兇狠,吓壞了我,真當姐姐生我氣了,一下子慌得不行。”
月鎏金:“……”我真該死啊!
她一下子就自責懊惱了起來,剛剛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兇?
“是我的不對,姐姐向你道歉,姐姐不該兇你。”說完,月鎏金便将跪地不起的秦時拉了起來,示意他重新坐回凳子上,然後從儲物戒中調出了一瓶治愈外傷的藥膏,小心翼翼地為他塗起了藥,又作補償似的對他說了句,“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還沒想好要什麽禮物麽?你要是再不提,生辰可就過去了啊!”
秦時微微搖頭,擡眸瞧着月鎏金,認認真真地回答說:“秦時已經不需要更多了。”說完,又擡起了右手,摸了摸挂在自己右耳耳廓上的那枚銀色水晶耳飾,“一枚聽海耳,秦時此生足矣。”
是真的滿足。
可以和正常人一樣聆聽到姐姐的聲音,可以和正常人一樣開口和姐姐說話,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你這孩子,就是跟我太客氣。”月鎏金給秦時塗抹好了藥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你要是不主動要,我就自己瞎送了啊?”
秦時笑着說:“哪怕姐姐只是送一捧空氣給我我也是開心的。”
啧。
這話說的。
真甜啊!
月鎏金一下子就展露出了笑顏:“行吧,我看你自己好像也沒個想法,那我就看着送了。”
秦時不置可否。
他并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只是他的想法太大、太貪、太荒謬了。荒謬到無法說出口,只能回之以微笑。
月鎏金也沒再多說什麽,瞧着夜色越發深沉了,就開始催促着秦時早些回去休息。
秦時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提醒了她一聲:“姐姐,我的推測可能不對,但我總覺得,瘋姬尊芙及其背後的八大世家費盡心思布下地魔眼的意圖,是志在用地魔眼全開時所釋放出的邪祟之氣沖開神族在修羅界上布下的封印,他們想釋放被神族囚禁在修羅界中的上古邪祟,想要讓那些邪祟們禍亂天下,然後再以鏟除邪祟的名義出兵各界,霸占其疆土。瘋姬尊芙,野心甚大,志在一統六界。”
月鎏金早已料想到了這種可能,卻渾不在意:“這天下越動蕩不安,人心就會越自私,崇尚我教教義的人就會越多,踏天教就會越強盛。我教本就是趁着亂世而起,這天下越亂,對我們越有好處。到時尊芙若真想出兵我界,那就讓他們來吧,兔死誰手,還不一定呢。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尊芙最後說不定還為我們做了嫁衣。”
說白了,她對地魔眼開不開,天下亂不亂,一點兒都不關心在乎。
天下越亂她越高興。
秦時微微颔首:“既然姐姐不擔心,那秦時也就不擔心了。”說完,又再度堅決而篤定地對月鎏金說了一遍,“無論未來發生何事,秦時都會誓死追随姐姐。”
月鎏金又笑了,言語溫柔又寵溺,像是在寵愛自己的親弟弟:“好,知道了,快去睡覺吧,再不睡明天就要頂着一對熊貓眼過生辰了。”
“那秦時就不再叨擾姐姐了。”乖巧地說完這句話後,秦時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一絲不茍地朝着月鎏金行了一個拜別禮,才退出了書房。
門外寒風料峭,如刀般的風中還夾裹着堅硬的雪粒。
秦時才剛剛走出教主的山頂行宮,就一位在院門外恭候多時的小厮迎了上來,低頭弓腰快,畢恭畢敬:“右護法。”
秦時的臉色瞬時陰沉了下來,再不似方才在書房時的溫順乖巧,一雙眼眸漆黑鋒利,語氣更是沉冷如刀:“他還沒走?”
小厮心頭一驚,腰身下意識地躬得更低了。
踏天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護法,是所有教徒都畏懼的存在,甚至比畏懼教主還畏懼他。
因為教主的心狠手辣是看得見的,但這位右護法的心狠手辣卻是看不見的。
教主說殺你,不一定真的殺你,心情好時還能留你一命。但這位右護法若是說要殺你,就定能讓你死,還能讓你死得無聲無息。
小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鼓足勇氣開口,緊張兮兮地彙報:“剛去山下問過了,大門的守衛說,那個人、那個人一直在門外等着呢。整整一天了,一直要求守衛們去找咱們教主通報說、說他要見咱們教主。”
無論是“那個人”還是“他”,都是宸宴的代稱,因為教內無人敢光明正大地提起這兩個字。
秦時哂笑一聲:“他倒是有恒心。”說吧,便将雙手負在了身後,冷冷開口,“剛才本護法已經向教主通報過此事了,教主大發了一頓雷霆,根本不想見他,讓他滾!”
小厮得令,立即跑下了山,去向看門的守衛傳達消息。
夜色越深,寒風越重,吹下得雪也就越多。
第二日清晨,月鎏金再度打開房門之時,門外已是銀妝素裹,七彩湖的湖面都已經凍上了一層冰。
不過今日雖然天寒,但踏天教教內倒是熱鬧,因着今天是右護法的生辰,教主大人自己出錢,特意為右護法大辦了一場生辰宴。
然而宴席才剛剛進行到一半,教內衆人正觥籌交錯相談甚歡,一位負責看守山門的守衛火急火燎地闖入了宴會廳,驚急不已地跪倒了在了教主面前:“報告教主!有歹人要闖我教山門,還動手打傷了我教的幾名守衛!”
月鎏金當即勃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玉筷砸碎在了桌子上,厲聲質問:“到底是誰那麽膽大包天?!”
廳內的教衆們也是憤慨不已,當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筷與杯,一個比一個咬牙切齒氣勢洶洶,時刻準備着出門與那挑釁我教的歹人一戰!
唯獨坐在教主身邊的右護法卻格外沉默,下意識地攥緊了搭在膝頭的雙拳,神色冰冷,陰沉不定。
守衛跪在月鎏金面前,心驚膽戰地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是、是是宸、宸宴。那人自報家門說他叫宸、宸宴,還說信口雌黃說他是您的、是、是教主您的、您的未婚夫……”說完,守衛便在衆人齊刷刷倒吸一口冷氣的氛圍中将腦袋伏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為自己說出那人名字的罪行而求情,“教主贖罪!教主贖罪!”
月鎏金卻沒有如同衆人預料的那般大發雷霆,反而如遭雷似的愣住了,滿面不可思議……宸宴?宸宴竟然還會主動來找她?
黃鼠狼給雞拜年麽?
你不是再也不想見到本尊了麽?
本尊才不要見你!
月鎏金還在因宸宴當年堅決不願意和她回踏天教的事情而賭氣,并鐵了心地要與他恩斷義絕,死生不複再見!
但是吧,從守衛口中聽到“宸宴”和“未婚夫”這幾個字的那一刻,她的內心竟然特別不争氣、特別窩囊地冒出了幾絲難以抑制的小竊喜和小激動,嘴都想撅起來了。
但是,身為一教之主,必須要時刻維持着身份與尊嚴。
月鎏金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用疼痛壓抑激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微微垂下了眼眸,瞧向了跪倒在他面前的那位守衛,冷聲質問道:“他為何要闖山?自己一個人來的,還是帶着人馬一起來的?”
守衛一聽教主沒有賜罪,當即舒了口氣,忙不疊彙報:“自己來的,之前向您通報過幾次,您一直回複說不見他,我們就一直沒讓他進門,哪知他竟如此的猖獗,對咱們的守門人大打出手了!”
月鎏金卻擰起了眉頭,惱怒不已:“你們什麽時候來找我彙報過?”
守衛也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坐在她身邊的右護法。
月鎏金了然,當即就沉下了臉,面色鐵青地看向了秦時——就算此事無關宸宴,身為右護法,他也不改隐瞞她任何事!
秦時卻神不改色,認真而嚴肅地提醒她:“姐姐,你可忘了,燭童曾不止一次地用玉尊大人的蠟人戲弄過您,戲弄過我們,誰能保證門外那人是真的呢?若他又是燭童或敵家放來的煙霧彈,擅自放他進門豈非放虎進山?”話還沒說完呢,他就撩起衣袍跪倒在了地上,滿目悲戚,言辭懇切,“姐姐,瞞您此事,是我不對,秦時認罰,可秦時也是為了您、為了教內衆人的安危才迫不得已地瞞了您。衆所周知,宸宴是您的死敵,秦時根本不敢賭。一步錯,滿盤輸,所以秦時只能出此下策,将所有的潛在危險從根拔起。”
月鎏金:“……”
好像,确實有些道理。
從踏天創立初時,宸宴在大家夥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教主的死敵,更何況,這麽多年間,她還不辭疲倦地對他下過無數道追殺令,如若她又忽然表現出了對宸宴的友好,豈非朝令夕改?豈非會動搖自己這個教主在教衆心目中的威嚴?
而且燭童确實用宸宴的蠟人戲弄過她。
這麽一細想,感覺秦時他,好像也沒錯,他只是擔心自己會再次被假宸宴蒙蔽而已。
月鎏金冷着臉沉吟片刻,無奈了嘆了口氣,彎腰将秦時從地上扶了起來:“起來,過着生日呢跪什麽跪?”說完,又瞥了那位守衛一眼,下令,“你下山,告訴那個自稱宸宴的人,若想見本教主,就先自證身份,不然殺無赦。還有,不許他再闖山了!”
守衛得命後立即離開了。
宴會廳內的氣氛卻再也回不到之前的那種熱鬧喜慶勁兒了。不只是教主,所有人都在暗搓搓地等待着那位守衛的複命——啧,死敵變未婚夫,必定大有故事!
唯獨右護法,今日的壽星,面無表情,眼神陰郁,沉沉悶悶。
等待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後,守衛終于跑回來了,再度跪倒了月鎏金面前,雙手向她呈上了一個物件。
那是一支翡翠簪子,中部包裹着一片刻了花的金片,兩端的翡翠簪身上遍布細碎裂痕,像是被砸爛後又重新粘好了。
月鎏金一眼就認出了這支玉簪,是宸宴母親的遺物。
果然是宸宴。
不是不想見本尊麽?怎麽又上趕着來見我了?
就知道你忘不了本尊!
月鎏金傲嬌地牽起了紅唇,将這支玉簪把玩在了手中,仔細觀賞了一會兒,再度給那位守衛下了令:“先請玉尊大人入山,然後,用玄鐵鎖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打入地牢,再告訴他一聲,敢反抗的話本尊這輩子都不會見他!”
哼,本尊,就是這麽的锱铢必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