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進入大學, 長大這件遙遠的事突然變得很近。每個人都懵懵懂懂地為未來做着打算。
晚上宿舍熄燈夜談,吳曉卉打開應急燈,問她們:“诶, 等畢業了,你們打算做什麽呢?”
一位舍友從厚厚的專業書裏擡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架,說:“既然學了法律,那當然是當律師了。”
“我比較鹹魚, 我就只想考個公務員摸魚。”另一位舍友說。她一進校就在準備公務員考試。
“你這更雄心壯志啊, 現在考公務員多難。”吳曉卉說。
“你們都有雄心壯志,我就想結婚當全職主婦。”最後一位舍友說。
吳曉卉咯咯笑, 說:“黃丹,你是你男朋友對你好呀。我可不敢結婚, 為了不結婚, 我寧願把書讀死了。”
“小煙,你呢!”吳曉卉睡在魏煙的上鋪, 從上面将頭探了出來, 像女鬼似的挂在她床鋪的上方。
魏煙耳朵上挂着耳機, 一邊聽着室友們的閑聊, 一邊看群消息。
輔導員正在征集寒假去美國大學交流學習的信息表, 點開群文件, 魏煙有些神情恍惚。
曾經趙彥丞也問過她想不想出國留學。那會兒她太戀愛腦了, 滿腦子趙彥丞, 嫌出了國,就離趙彥丞太遠。現在想想, 這種想法又幼稚又危險。世界這麽大、這麽美,就應該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魏煙仔細地閱讀關于收費那一欄的相關信息。這次交流費用由學校承擔, 但整個學院只有兩個名額,按照績點排序錄取。魏煙整理好自己的相關成績資料,遞交了出去。
“我?”魏煙想了想,說:“繼續讀書吧,我挺喜歡讀書的,而且我也只會讀書了。”
吳曉卉說:“啧啧啧,明明能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
“诶,魏煙你報名那個寒假交流計劃啦?”在線Excel報名表實時更新,一位舍友看到了她的抱名信息。
魏煙應了一聲:“嗯,我報名了。”
吳曉卉問她:“那你跟蔣徹說了沒?”
“說什麽?”魏煙疑惑。
吳曉卉:“就說你報名寒假交流呀。”
魏煙蹙眉,“我跟他說幹嘛?”
吳曉卉意外道:“你們還沒在一起?”
“沒。”魏煙搖了搖頭。
“啊,那你得趕快跟蔣徹說清楚,現在他天天追着你跑,搞得大家都以為你是他女朋友了。”吳曉卉說。
“你覺得蔣徹學長哪兒不好呢?怎麽還是不喜歡他?”另一位舍友好奇地問。
魏煙說:“不是因為哪兒不好,就是沒感覺。”
吳曉卉說:“我懂了。”
“懂什麽了?”魏煙奇怪地問。她自己都沒搞明白呢。
吳曉卉神神秘秘地說:“症結在你哥實在是太帥了,把你眼光給養刁了。”
“瞎說。”魏煙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吳曉卉給她提了個醒,如果不想蔣徹繼續誤會下去,就必須盡快跟蔣徹将話挑明了。
魏煙給蔣徹發消息:【有時間嗎?我有事想跟你說。】
蔣徹:【周五吧,周五我過生日,你也來。】
蔣徹:【社團成員都在,不是只請了你一個人。】
魏煙略一猶豫,還是同意了:【好。】
*
周五晚上,社團一群人給蔣徹過生日,先在學校南門外小吃街蒼蠅館子吃了飯,然後又轉戰去KTV唱歌。
魏煙一直想找機會單獨跟蔣徹将話說清楚,但蔣徹一直在跟人喝酒,說:“待會兒吧,再喝完這一輪。”
魏煙又等了一會兒,約莫到了晚上十點,她不想再幹耗着,說:“蔣徹,你能出來一下麽?我有事跟你說。不行的話今天就算了吧,下次再重新找時間。”
“那你等我一下。”蔣徹起身拿了外套,跟魏煙一起往外走。
其他人起哄:“喲,要走了啊!”
“這才幾點呢?”
“蔣徹哥要悠着點啊!”
蔣徹沒做什麽解釋,嘴角挂了點笑,食指在掌心抵了抵,沖着他們做了一個“安靜點”的手勢。
從KTV出來,震耳欲聾的群魔亂舞漸漸遠去。
魏煙輕輕吸了口氣,正要開口,蔣徹卻先她一步說:“魏煙,你能幫我個忙麽?”
魏煙問:“什麽忙?”
蔣徹說:“今晚我表弟過來看我,這事我給弄忘了。我現在得去酒店給他開一個房間,我身份證不在身上,所以能借你的用一下嗎?”
魏煙不想跟蔣徹談戀愛,但蔣徹人品上沒有什麽問題,而且他們還是同社團成員,以後少不了要再碰面,她不想徹底将兩人關系弄僵,便點頭同意,“好,我借你吧。”
KTV正對面就有一家大型連鎖酒店。她跟蔣徹一同進入酒店大堂,用她的身份證開了一間房。
“好的魏小姐,請稍等一下。”服務生接過她的身份證,又往電腦裏輸入了相關信息,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房卡。
魏煙正要接過時,大堂經理突然過來同服務生耳語了幾句。
兩人對話聲音太小,具體說了什麽魏煙聽不大清。但大堂經理剛一說完,服務生立刻将房卡收了回去,反悔道:“小姐不好意思,沒有空房間了。”
“可是剛剛不是還有麽?”魏煙看着重新被扔回抽屜裏的房卡,有些疑惑。
“啊……”服務生和大堂經理面面相觑,說:“剛剛是系統錯誤了,其實是沒有的。”
蔣徹說:“不對吧,你們怎麽回事?剛剛明明有空房間的。”他要求看服務生的電腦。
服務生說:“這是我們內部電腦,客人不可以查看。”
魏煙拉住蔣徹,搖了搖頭,說:“算了,這也是小事,我們換一家就好了。”
蔣徹說:“好吧。”
這事也是出奇了,他們一共換了三家酒店,結果每一家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服務生拿出了房卡,然後又立刻改口說沒有空房間。這三家沒有任何共同點,如果非要說有交集的地方,那就是它們都是趙彥丞名下投資的産業。
魏煙冒出一個有些不現實的念頭——
難道是……她哥?
就像福爾摩斯的那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指向街頭一家看起來不起眼,趙彥丞絕對不會入股投資的民營小旅社,說:“我們去這家看看吧。”
沒想到這家店真的就有空房了。
蔣徹說:“你怎麽知道這家會有?”
“就碰碰運氣。”魏煙說。
在等服務生辦理手續時,魏煙看準時機,開口道:“蔣徹,我……”
她才剛開口,蔣徹就立即将她打斷,“我不想聽。”
他沒看向她,兩眼平視着前方。
“蔣徹,”魏煙說:“你都沒聽我說,怎麽就不願意聽呢?”
蔣徹扭頭看她,說:“因為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所以我不想聽。”
這時一輛豪車突然剎車的輪胎摩擦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隔着旅店斑駁的茶色玻璃,魏煙眼睛微微睜大,那個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就這麽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趙彥丞從車上下來,他穿了一身墨綠色西裝,版型挺括,身上無形中外溢出來的驕矜與高貴,與這逼仄的小旅館格格不入。
趙彥丞一邊走一邊打着電話,兩道俊逸非凡的眉宇微蹙着,精致的唇峰不耐煩地抿做了一道短短的線段。
他低沉的說話聲飄到了魏煙這裏,她聽到趙彥丞對着話筒說:“嗯,找到了,謝了。”
趙彥丞掐了電話,朝他們大步走了過來。
走得越近,他身上那股久居高位形成的氣場越強,叫人喘不過氣來。
随着趙彥丞邁開的步伐,魏煙的心莫名提到了嗓子眼。
一錯眼的功夫,趙彥丞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形投下了極其有壓迫感的影子,那影子籠罩着她,好像要将她一口就吞噬掉。
趙彥丞只掃了她一眼,墨黑的眼眸一轉,兩道尖銳的目光宛若刀片一般冷冰冰地睨向蔣徹。他似是強壓着火氣,語氣不善地譏諷道:“就這小子?就在這種地方?魏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你是什麽人?”蔣徹擋在魏煙身前,擺出一副保護者的姿态。
趙彥丞擡手給了蔣徹一拳,“滾開。”
他練過散打和泰拳,這一拳的力度半點沒收着,蔣徹身體直挺挺地往後摔了下去,帶倒了三張椅子,啊呀一聲張口吐了半枚後牙。
突如其來的混亂之間,魏煙有些茫然。
什麽地方?
她又做什麽了?
她望着趙彥丞好半晌,從他複雜的眼神裏讀出了不認可、批評和失望。
一個男人什麽時候才會用這種眼神審視一個女人?
只有他覺得對方廉價的時刻……
魏煙這才反應過來,趙彥丞這句話是在暗示她在跟蔣徹開房。
她臉頰頓時漲得通紅,又羞又氣。她将兩手攥緊成拳,指尖掐進了掌心,破罐子破摔地大聲說:“不行嗎?你憑什麽管我?我平時雖然管你叫哥,但你又不真是我哥!”
“你還把我當哥?”趙彥丞兩眼噴火地望着她,然後突然擡起了手。
魏煙以為趙彥丞擡手是要打她,她兩眼瞪他,但脖頸略微害怕地往裏瑟縮。
趙彥丞的手落下,沒碰到她一根發絲。
她的掌心一空,趙彥丞從她手裏抽走了她的錢夾。
他當着她的面打開錢夾,那枚代表幸運的游戲幣滾落出來,掉在了地上。
但趙彥丞并不知道,他以為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一元錢硬幣,就連垂眸再看一眼都不屑于。
他當着她的面,從錢夾隔層取出一張照片。
然後他像法庭宣判時檢方代表向法官展示罪犯的行兇證據,将照片高高舉了起來,在她的眼皮前輕輕晃了晃。
“小煙,”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溫和動聽,但吐出的每個字,都殺人不見血,“沒有人,會把自己哥哥的照片藏在錢包裏。”
魏煙宛如被雷劈到了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這一刻,被趙彥丞掠奪走的好像不只是她的錢夾,而是她的心。
這五年裏無數個想到趙彥丞的日夜,無數段她藏在被窩裏反刍的甜蜜回憶,無數次悄悄回頭望向他的窺探,在這一刻全都化為了夜色裏的一道煙。她是實驗室裏被開膛破肚的一只青蛙,而趙彥丞打開她錢夾的手,就握着那把鮮血淋淋的解剖刀。
她時至今日也不羞恥于自己動過心。
她始終認為,喜歡一個人,并不意味着她就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很低,低進了塵埃裏。
他們兩人仍然是平等的。她高興的時候,她願意将這份愛毫無保留地給出去;但當她不高興的時候,這份愛就算當水潑了,也不會再給他。
主動權從始至終都握在她的掌中。
“哦。”她的手指發着抖,緩緩地,從趙彥丞手中将照片接了過去。
只聽咔嚓一聲,組成脆弱紙頁的一根根纖維盡數折斷。
當着趙彥丞的面,她将這張舊照片幹脆地撕成了兩半。
“可是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她一字一頓地說:“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空氣中一片死寂。
魏煙撇了撇嘴,松開了手指。
兩半照片飄在地上。
再擡頭,趙彥丞看向她的眼底一片通紅。
她像什麽也沒看到一般,轉身去扶摔倒的蔣徹,說:“蔣徹,我們走吧,再換一家。”
她與趙彥丞擦肩而過。白色裙擺的衣角,拂過趙彥丞垂在身側的手腕上冰涼的玳瑁紐扣。
這時趙彥丞突然側身一把緊掐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氣大極了,鉗住她的手腕仿佛戴上了一雙手铐。
他拉着她走出旅店,然後強硬地将她塞上車後座。
車鎖瞬間落下。
魏煙徒勞地拍着車窗,“放我下車!”
“你放我下車!”
“趙彥丞!你放我下車!”
駕駛座上的趙彥丞充耳不聞,他冷漠的臉頰倒映在後視鏡裏,油門踩到底,車速瞬間被提到了臨界值,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