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晉江獨發
第捌章 晉江獨發
阮顏音面上勉強保持着從容,耳尖卻莫名染了點紅:“還有哪個他?自然是問你阿聿可有捎過什麽話給我麽。”
“六皇子倒是沒捎什麽話過來,不過……”她故意拖長了尾音,生生止住話頭。
阮顏音亮晶晶的目光直視着她:“不過什麽?”
她不舍得再繼續逗弄自家主子,忙回道:“那人跟奴婢說,天寒地凍的,六皇子怕這盆蕙蘭會被凍壞,是六皇子一路上親手抱在懷裏帶回來的呢,進宮面聖前,六皇子心裏還想着姑娘,特特叮囑了那人好生護着這盆蕙蘭,要他趕緊将花兒送來咱府上呢。那人還說了,姑娘見了這盆蕙蘭,就會想起六皇子了。”
阮顏音垂眸看着蕙蘭,眼眸水光潋滟,唇邊眉梢溢滿燦爛的笑意。
阮顏音沒再多言,抱着那盆蕙蘭回了屋裏,将蕙蘭放在自己閨房的窗前,每日總不忘用帕子細心地擦拭葉子。
隔了幾日,夫人不知從哪得知了這樁事,見阮顏音侍弄着花兒,還因此笑話過她。
“我們阿音啊,真真是女大不中留了,人雖還在咱府裏,一顆心啊早就飛到別處去了,看來我啊得早些替阿音準備嫁妝咯。”
阮顏音倒是坦坦蕩蕩,聽了這話半點不惱不羞,反而眉眼彎彎地看着她母親,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那日阮顏音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樣,直到今日她都不曾忘記過。
事過境遷,當年的六皇子登基當了皇上,遣人送來了兩盆精心挑選的君子蘭,可她的主子莫說是親手照料那兩盆花兒了,就連看也不曾多看它們一眼。
自祁聿命人送來君子蘭後,又過去了幾日。
鳳儀宮仿若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阮顏音仍一心休養着身子,遵照醫囑每日按時服藥,到了時辰,該用膳就用膳,該歇下就歇下。
這日,眼瞧着快到午時了,宮女才入殿禀道:“娘娘,鄭太醫過來了。”
阮顏音移步至桌前坐下:“叫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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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她分娩産下晉寧公主時很是吃了些苦頭,自産後便覺得身子大不如從前,祁聿擔心她身子,命太醫院最擅長婦科的鄭太醫每日來鳳儀宮給她請平安脈。
宮女應聲退下,不過片刻,便領着鄭太醫入得殿內。
阮顏音遞了個眼神示意鄭太醫坐下,溫聲道:“今日鄭太醫來的有些遲,可是發生了什麽事麽?”
鄭太醫平日裏都是剛到巳時就來她宮裏請平安脈,每日雷打不動,今日遲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過來,阮顏音覺着詫異,故而才會由此一問。
鄭太醫撩起衣擺欲要落座,聞言,全身頓時一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空氣凝滞了片刻。
鄭太醫眼皮跳了又跳,目光躲閃着不敢對上阮顏音的目光,佯裝忙着從徒弟手中接過藥箱放在桌案上,待坐下後,才低聲道:“勞娘娘等候,是微臣的不是。”
竟是一字不提他為何緣故姍姍來遲。
阮顏音本就只是随口一問,見他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心想着他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隐,也不願為難他,索性不再追問了。
鄭太醫手指搭在絲帕上,把了一會兒阮顏音的脈象,眉頭緊蹙了一會兒又松開。
阮顏音将他的反應收入眼底,開口問道:“鄭太醫,可是有何不妥麽?”
鄭太醫垂眸斂目地道:“并無不妥,娘娘盡管放心,一切安好。”
他收回手,又向阮顏音問起近來可有覺着哪處不适,每日可有安時喝藥,阮顏音一一道明,鄭太醫颔首,又勸她好生将養着,若有任何異樣,盡可差人去太醫院找他。
阮顏音謝過他,又叫下人端些茶點過來招待鄭太醫,鄭太醫推說還有公事要忙,起身告辭。
阮顏音命茯苓送鄭太醫出去,将他送至殿門外,茯苓才轉身回去了。
直到走了離鳳儀宮有一段距離,鄭太醫擡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一旁替他背着藥箱的徒弟見他雖抹着汗,一滴滴汗水仍是沿着他的臉頰順勢落下,忍不住奇道:“師傅,今日天氣不熱啊,您這是怎麽了,怎弄得滿頭大汗的?”
鄭太醫的衣裳被一身的冷汗浸得濕透,這會兒被冷風一吹,霎時涼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打了個哆嗦,沒好氣地瞪着徒弟:“你年紀輕輕的懂什麽!”
他轉過頭去,擡頭看了一眼鳳儀宮殿外高懸的匾額,幽幽嘆了口氣。
說不得,還真是說不得。
徒弟打量着鄭太醫,伸手拱了拱差點從肩膀上滑下來的藥箱,小聲地嗫嚅道:“師傅,您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麽?”
好歹在鄭太醫身邊當了兩年的學徒,師傅便是什麽都不肯說,他這個做徒弟多少也能察覺出一些端倪來。
鄭太醫花白的小胡子氣得一抖一抖的,伸手指着徒弟的鼻子,喝斥道:“你瞎嚷嚷什麽?”
他瞥了眼四周,見四下無人,才又繼續道,“我先前怎麽叮囑你的?這可是宮裏頭,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都得牢牢記住。一個不慎,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到時候你若真惹了禍,為師也救不了你!”
徒弟被他說得臉色發白,瑟縮着脖子吐了吐舌頭,哪敢再吱聲,只低垂着頭背着藥箱,跟在鄭太醫的後面回了太醫院。
***
前一夜t睡得有些不安穩,用完午膳,阮顏音便覺得有些困倦,由茜草服侍着脫了鞋襪歇下了。
午憩醒來,茜草端來熱水替她淨了面,茯苓輕輕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娘娘,太後娘娘那邊派人傳了口信過來,說有要事商議,請您去一趟壽康宮呢。”
阮顏音不甚起勁地打了個哈欠,命茜草随便挽了個發髻,換了套衣裳帶着兩個宮女去了壽康宮。
進了殿內,她向坐在上首的太後福身行了個禮,太後笑了笑,道:“無須多禮,快坐下罷。”
坐在下首的崔以馨見了阮顏音,扶着桌沿緩緩起身向她施了一禮:“以馨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阮顏音對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也沒再客氣,由茜草扶着坐下了。
太後和阮顏音略微寒暄了幾句,便跟她提起了正事:“今日哀家叫你過來倒不是為了旁的事,說起來以馨也進宮了這麽些日子了,皇上雖說已給了她封號,也算是個正經主子了,卻尚未辦過冊封儀式。這事一直拖着總有些不合規矩,所以哀家心想着,你看看可有什麽好主意,我們幾個正好趁着今日有空好好商議商議,盡快将以馨的冊封儀式給操辦起來,免得給宮裏頭的下人們看笑話。”
阮顏音未置一詞。
如今她也算是瞧出來了,太後是真心疼愛她的親侄女也好,一心想着為崔以馨在宮裏掙個好前程幫扶崔家也罷,所謂的找她商議此事,哪是真要向她讨個主意,不過是要利用她這個掌管六宮事務的皇後走個過場罷了。
“畢竟以馨如今已是雙身子的人了,皇上雖說此事不急不妨再等等,可這說來說去終究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再拖個數月,以馨就該顯懷了,那時候再行冊封禮便不妥了。”太後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伸手撫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若以馨此次有幸産下皇子,便是皇上的皇長子,也是哀家的皇長孫了。”
阮顏音心弦一緊,面上卻仍舊保持着淡然。
太後沒瞧出她的異樣,又偏頭朝崔以馨看了過來,後者對上她的視線,與她心領神會地莞爾一笑。
“以馨,這頭三個月是頂要緊的,你好生養着胎,咱這後宮不比先帝那會兒,嫔妃稀少,皇上子嗣艱難,你這肚子裏的孩子斷斷不能有任何閃失。”
“母後說的是,以馨明白。”
太後擡起手指隔着虛空點了點她,笑着道:“你啊,嘴上答應得好,保不齊怎麽把哀家的話當作耳邊風呢。你是哀家的親侄女,你是何種脾性哀家豈會不知,出了哀家這壽康宮,沒哀家盯着點醒着你,焉知你會胡鬧成什麽樣兒!”
“母後,您就愛打趣以馨,以馨不依呢。”
“你啊你,就愛撒嬌賣乖,皇上怎麽也不說說你,把你慣得越發跟個孩子似的。”太後嘴裏雖抱怨着,眼裏卻滿是寵溺。
太後将目光投向身邊服侍的丁嬷嬷,“你今日便跟着以馨去一趟她宮裏,仔細瞧瞧一切可安排得妥當,她宮裏伺候的那些宮人,你也替哀家好生留意着些,哪個愛躲懶不幹活的、哪個嘴碎愛嚼舌根的,哪個做事毛毛躁躁不穩當的,一并打發了去,別在以馨跟前伺候了,免得闖了禍危及到皇嗣,那可不是什麽小事。”
丁嬷嬷躬身應下,崔以馨插嘴道:“以馨知道母後心疼以馨,母後無須多慮,以馨倒瞧着宮裏的宮人都伺候得不錯,這些日子也用慣了她們,便不用打發去別處了罷,免得平白折騰一番。”
太後嗔怪道:“你雖說已是懷着身子的人了,可你今歲才多大,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呢,能懂些什麽。都說女人家生孩子,直若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平日裏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丁嬷嬷是宮裏的老人了,經驗總比你宮裏頭的那些宮人足,讓她替你瞧瞧,哀家也能放心些。”
太後沉吟了片刻,忽而又想起一事,“最近這些時日,可有太醫過去替你請平安脈麽?”
崔以馨忙點了點頭,道:“回母後的話,自那日太醫診出喜脈後,皇上便特意為以馨找來了一位太醫,太醫日日都會按時過來診平安脈,太醫為着穩妥些,還替以馨開服了一些安胎藥呢。”
“嗯,那便好。”一旁的宮女提着茶壺給太後的茶盞添了茶水,太後拿起茶盞,捏着茶蓋一下下地刮去上面的茶沫,“是太醫院的哪個太醫?”
“是鄭太醫。”
“鄭太醫是太醫院的院判,醫術很是高明,且他精于婦科,由他看顧你,哀家也放心些。”太後抿了一口茶,又道,“皇上待你倒好,知道派鄭太醫去。”
崔以馨彎了彎唇,耳尖慢慢暈開淡淡的粉色:“不止如此呢,皇上還為以馨找來了一位經驗老道的嬷嬷,說是凡事有不懂的,以馨皆可問問這位嬷嬷。皇上前幾日還跟以馨說了,等月份再大些,他便會安排幾位穩婆,讓她們早早住進宮裏準備着,如此,待到了生産之日,便不會手忙腳亂了。”
“皇上思慮得果然周全。”太後将茶盞擱在幾上,眼眸一轉,視線落在阮顏音的身上,“皇後,你畢竟也産下了晉寧,總比以馨多經歷些事兒,你們是姐妹,你平日裏多照顧着些以馨。無論如何,以馨肚子裏懷着的總歸是皇上的孩子,你好歹也多上點心。”
阮顏音眉眼不動,淡淡地道:“臣妾明白。”
崔以馨拿起帕子捂着嘴笑了笑,扭頭看向阮顏音,“妹妹先謝過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