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晉江獨發

第玖章 晉江獨發

阮顏音回了她一個略顯嘲諷的笑容,眉眼間皆是冷意。

她們姑侄倆有閑工夫演戲便只管演罷,她可沒那閑工夫看她們。

崔以馨被她的态度弄得神色一窘,一時倒也不知該如何把話頭接下去為好,太後不忍見她被阮顏音下了面子,開口叮囑道:“皇後,你是中宮之主,這些日子裏你就多辛苦些,凡事多留意着當差的宮人們,免得以馨的冊封之禮出了什麽差池。”

阮顏音回道:“母後說的是,臣妾記下了。”

态度不卑不亢,讓人挑不出一點兒的錯。

太後心裏雖不喜,無奈實在沒法指摘她什麽,好容易捱過一盞茶的工夫,便笑了笑道:“時辰不早了,你且回宮歇息去罷。”

阮顏音也不再跟她客氣,有些敷衍地行了一禮,帶着兩個貼身宮女離開了壽康宮。

回到鳳儀宮,一路上早憋了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的茯苓見殿內只有她們主仆三人,忍不住忿忿地道:“奴婢當是有什麽好事巴巴地尋了娘娘過去呢,合着是為了淑嫔的冊封之事。知道的,定要誇一句太後果真是體恤宮裏的嫔妃,半點不讓嫔妃受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崔家見不得世面,為着個還沒到手的妃位急急忙忙地在娘娘面前顯擺,沒得讓人瞧了覺得惡心!”

茜草聽她越說越沒了分寸,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一臉惶恐地道:“你瘋了!這是你個當奴婢的能在宮裏頭大聲嚷嚷的事麽?”

茯苓漲紅着臉,欲要再埋怨幾句,奈何嘴被茜草捂得死死的,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唔唔”聲。

阮顏音面白如紙,神色落寞悲涼地看着她們倆吩咐道:“你們且先都下去罷,讓本宮一個人靜一靜。”

茜草垂首應下,茯苓嘴唇翕動了兩下欲要再說什麽,被茜草投來的眼色吓得歇了這心思,茜草見她仍呆愣在原地,扯着她的衣袖與她一同退下了,怕自家主子被人叨擾,茜草退到殿外,細心地阖上門,守在門外聽候主子的差遣。

阮顏音緩步走到軟榻前坐下。

許是前些日子已經失望過一回了,此次她竟覺得自己并沒有感受到剛得知崔以馨進宮那會兒曾有過的剜心般的疼痛。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自嘲地彎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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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的感覺會逐漸麻木。

會不會哪天她對他的感情也會如心痛一般,一點點地跟着麻木,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了?

其實比起心痛,她感到的更是失望。

上回他瞞着她悄悄将崔以馨弄到宮裏納她為嫔,此次崔以馨懷有龍嗣,他仍是在她面前将此事瞞得密不透風。

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跟上回一樣,她再度成了最後得知消息的那個人。

阮顏音慘然一笑。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太後,若不是太後處心積慮地想要她得知此事,只怕她至今都被蒙在鼓裏,可懷有龍嗣是多大的一件事,難道祁聿還真妄想着能瞞着她這些事一輩子麽?

到底是祁聿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還是該怨他将她看得那般愚蠢遲鈍,身為皇後,竟連宮裏添了個懷有身孕的嫔妃也毫不知情。

一陣大風吹來,風裹着寒意從臉上拂過,立在廊下的茜草和茯苓冷得抖了一下身子,站在原地跺了跺腳,将手放到t嘴前哈着氣。

“茜草,你說娘娘方才可是生氣了麽?”

茯苓望着光禿禿的大樹輕嘆了口氣。

生氣倒也不見得,只是娘娘此時肯定是傷透了心了。

娘娘跟皇上相識十二年,有着青梅竹馬的情分,成婚那兩年,娘娘和皇上更是如膠似漆,伉俪情深,羨煞了多少人。

她總以為娘娘和皇上會琴瑟調和地過一輩子,不承想皇上剛登基沒多久,便不聲不響地納了淑嫔,如今淑嫔還懷上了子嗣,這些事本就已經夠紮娘娘的心了,偏偏這些事皇上都還瞞着娘娘,娘娘皆是從太後口中知曉了這些事,叫娘娘心裏如何不難受?

但凡皇上私底下能跟娘娘事先透個底,再好言勸娘娘幾句,跟娘娘講明個中的緣由,興許娘娘也不至于像今日這般心如刀絞。

茯苓拿手背搓了搓被寒風吹得冰涼的臉:“要我說呀,此事也做得忒過分了些,皇上納嫔妃瞞着娘娘,嫔妃懷孕依然瞞着娘娘,如今想要冊封淑嫔為淑妃又是瞞着娘娘。每回後宮有個風吹草動,娘娘都是從太後那邊得知這些事,娘娘心裏頭指不定怎麽傷心難過呢?”

茜草瞪了她一眼,壓低了嗓門嗔怪道:“你小點聲,你嗓子喊得這般響,是生怕娘娘聽見了還覺得不夠糟心麽?”

她雖也認為皇上做得不上道,可茯苓這小妮子一點就炸,性子跟個爆炭似的,茯苓心裏氣着倒也罷了,也不想想這些話若是不小心給娘娘聽了去,豈不是在娘娘的心口上捅刀子。

茯苓鼓着腮幫子,心裏有些不服,卻又辯駁不了半句。

兩個宮女正大眼瞪小眼,殿內傳來阮顏音的聲音:“茜草,茯苓!”

兩人推門入得殿內,阮顏音看着茯苓,吩咐道:“茯苓,去瞧瞧晉寧這會兒可還睡着,若是醒着,便抱她過來罷。”

茯苓依言退下,不消片刻,便抱着晉寧公主走了進來。

小公主一瞧見阮顏音,立時彎起了她那雙天生帶笑的桃花呀,跟個小月牙兒似的,伸手抓住她的指頭咿咿呀呀着什麽,阮顏音見她這般開心模樣,眼底的冷意總算褪去了些。

阮顏音伸手将她接過,抱她坐在她膝上,用手指輕柔地摩挲着女嬰細嫩的皮膚,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嘴邊的口涎。

茜草立在一旁,看着她們母女倆之間的親昵舉動,心裏泛起幾分酸澀來。

皇後娘娘與旁的女子不同,雖貴為皇後,卻堅持自己哺乳晉寧公主,晉寧公主見到皇後娘娘總是歡喜得很,半點不覺得生疏。

假使當初嫁給別人,哪會容許皇後娘娘這麽做,可皇上倒從未對此表示過反對,總是依着皇後娘娘的意思由她來給女兒喂奶。

若說皇上不疼皇後娘娘,那真真是冤枉他了。可倘若說他是真心待皇後娘娘,近來一樁樁的紮心事,又該如何解釋?

晉寧公主被阮顏音逗得咯咯笑了起來,阮顏音也跟着彎了彎唇,茜草見了心中暗嘆,可惜公主還是年紀太小了些,若是這會兒已到了能說話的年紀,能開口寬慰娘娘幾句該有多好。

她正思忖着,阮顏音忽而垂下了腦袋,身形微微顫抖着,臉頰緊貼在晉寧公主的臉上,須臾,被她擁在懷裏的晉寧公主便手腳亂動了起來,嘴裏哼哼唧唧地,聽着像是要鬧将起來了。

茜草心下一沉,怕孩子有什麽閃失,趕緊上前抱走晉寧公主,一面抱着她,一面低聲哼着兒歌哄她高興,伸手卻摸到晉寧公主一臉的水。

她被吓得眼皮一跳,定睛一看,晉寧公主粉妝玉徹的臉上竟已是淚痕斑駁。

她一時愣住,下意識地看向坐在軟榻上的阮顏音,卻見阮顏音已将臉扭到了另一邊,茜草不敢湊上前去細看,只勉強看到阮顏音擡手抹了抹臉頰。

兩件事串聯在一處,饒是她算不得多伶俐的一個人,也立時意識到皇後娘娘這是哭了。

茜草心口一滞,直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她自小陪伴皇後娘娘左右,皇後娘娘是個直脾氣的爽快人,高興了就開懷大笑、難過了就掉淚,氣惱了就發怒,從來無須遮掩什麽。

如今在這偌大的皇宮裏,分明是六宮之主,身份尊貴,卻連哭也不敢大聲地哭,只能避開旁人偷偷抹淚,反倒比在府裏的時候憋屈得多了。

***

日月如梭,一晃便到了元宵前夕。

元宵宮宴向來是每年的重頭戲,又是祁聿登基後的第一個佳節,自是不能草草了事。祁聿在宮裏設了宴,文武百官和世家诰命夫人得了皇上的邀請,元宵節當日早早就準備妥當,按着時辰坐着各家的馬車進宮赴宴。

直到祁聿和阮顏音都落了座,崔以馨才姍姍來遲。

崔以馨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本就長得美貌,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一番,柳葉彎眉,豔若桃李,瞧着比先前更添了幾分媚色。

她輕移蓮步,上前向帝後各自行了一禮:“臣妾來晚了,還請皇上和皇後娘娘恕罪。”

她披了件狐裘,領子下是修長雪白的脖頸,将她那張小臉襯得如巴掌大小,看着極惹人憐愛,哪個還舍得怪罪她什麽。

阮顏音面色如常,祁聿仍是平時那副溫潤模樣,溫聲道:“免禮起身罷。”

崔以馨仍垂首告罪:“臣妾一早便想過來的,只是方才腹中的孩兒突然鬧騰得厲害,臣妾身子實在難受得緊,怕有什麽閃失,不敢随意走動,歇了好一會兒才好受些,倒讓皇上和皇後娘娘久等了,是臣妾的不是。”

祁聿淡淡地道:“無妨,如今你懷着孩子,正是最辛苦的時候,是該多注意着些。站久了不好,你且坐下罷。”

崔以馨擡眸望着祁聿,眉梢上揚,一雙美目眼波流轉,水光點點:“多謝皇上體恤。”話音落下,她由貼身宮女攙扶着移步至筵席前,扶腰坐了下來。

帝後都坐下了,她才姍姍趕來,實屬不合禮數,但她眼下懷有皇嗣,皇上都已發了話不與她計較,席上的人又誰敢議論什麽。

後宮只有皇後和淑妃兩位嫔妃,崔以馨的筵席就在帝後的下首,阮顏音擡眼間,剛好能瞧見崔以馨的一舉一動。

她目光下意識地在崔以馨的腹部上停留了一下,只一瞬便又移開了視線。

月份尚小,眼下崔以馨小腹平坦,若是崔以馨自己不提,倒是還看不出來她懷有身孕。

一位大臣執起酒杯,笑吟吟地道:“今日是元宵節,本就是喜慶之日,鎮國公在邊疆打了勝仗,現如今淑妃娘娘又懷有龍嗣,雙喜臨門,微臣鬥膽敬皇上和淑妃娘娘一杯,祝淑妃娘娘早日誕下皇子,為皇上綿延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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