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臺戲（上）

江氏帶着周氏白氏灰溜溜地回去了。關于借錢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不過, 葉木青聽到衆村民老提工錢的事，就想起張威榮他們這麽久以來全是白幹活, 壓根就沒提錢的事, 她覺得這樣實在不妥，就跟爹娘商量工錢的事。

葉二郎沉吟半晌道：“房子蓋這麽好, 工錢确實該給, 哪天我叫他們來, 好好商量商量該給多少。”

平氏在一旁說道：“可是咱村裏蓋房子不都是只管飯嗎？以後他們家蓋房子了你也去幫個忙不就結了？”

葉木青耐着性子跟平氏商量：“娘，你說的跟這個不是一回事，張大哥他們就靠給人家幹活賺錢的, 咱們耽誤了人家這麽久，哪能一文錢不給呀。”

平氏兩手一攤：“我倒是想給, 可是蓋了這麽一大片房子, 家裏的錢早用光了, 我咋給呀？總不能再找你大姑借吧？”

葉木青也沉默了, 确實, 十幾間房子呢, 早超出他們最初的預算, 大姑借給他們的錢連同以前的積蓄全用光了。工錢只能緩緩再給, 但欠着歸欠着, 話總得提前說個明白。

她仔細想了一會兒又對葉二郎說道：“爹, 你有空到村子裏打聽打聽, 像咱家這種情況應該付給張大哥他們多少錢，心裏有個譜, 然後咱們再找他們來家一趟，請吃頓飯，在飯桌上把事兒說清楚，就算是拖欠着，也得定個大概的還錢日子。”

葉二郎點頭：“行，我去問問。”

平氏對于父女倆的做法明顯地不贊同。葉木青也不管她，她這個娘說什麽好呢，雖然比江好些，現在也比以前略有改進，但是本性還是沒怎麽變，能占便宜絕不吃虧，把錢看得特別重。

葉二郎打聽了一圈下來，回來跟家人說：“鄉親們都說就咱家這房子這樣的，價錢不能太便宜，要按天算，每人一天至少得二十文往上，手藝特別好的還得多給，帶頭的也要多給，我算了算，怎麽着也得給他們每人二百文錢，小張和小王還得多給。”

“每人二百文？咱們上哪兒弄去？”平氏一聽就炸了。

“慢慢想辦法呗。”葉二郎也是一臉無奈。

葉木青道：“沒事也不算多，咱們很快就能還上。”

平氏開始啓動唠叨模式：“早知道就不應該蓋這麽多房子，咱家攏共就這麽幾口人，蓋這麽多間房幹啥？說是要開什麽客棧，可是到現在也沒個人影來。”

葉木青勸道：“現在才剛開始，你慢慢來呀。”

平氏仍繼續絮叨個不停，葉木青聽得心中煩躁，就轉身出門去了。

葉木青圍着房前屋後的花看了會兒，才覺得心情略有好轉。

她走到屋後時，隐約聽見有人在挖什麽東西，她心裏覺得詫異，就循着聲音找過去，卻看到王鐵頭和趙江正揮着鐵鍬挖坑。

葉木青問道：“鐵頭哥，江哥，你們在幹什麽？”

王鐵頭擡起頭，咧嘴一笑：“嘿嘿，威哥今天忙，就讓我倆先來幹着，上次不是說了要給你們挖口池塘嗎？”

葉木青記得是有這麽一回事，她笑了笑道：“我是聽你們提過，還以為你們只是随便說說呢。”

王鐵頭道：“我們威哥這人，向來是說到做到。”

王鐵頭說着話，眼睛朝葉木青身邊瞟了一眼，好像在尋找什麽。

葉木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但也沒往深了想，她沿着土坑走了一圈，問道：“這得挖多久才能出水？”

王鐵頭示意她看土質：“你看這土挺潤的，這裏又是片窪地，要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出水了。”葉木青仔細一看還真是，挖出來的土确實是濕潤的。她心裏想着池塘挖成後能做什麽？首先是日常的澆花澆菜方便了，池塘裏還可以種上荷花。葉木青一想到這個美好的可能性就忍不住想跟兩個姐姐分享，她跑到前頭去叫葉木香和葉木蓮，這會兒葉木蓮不在，葉木青就興奮地講給葉木香聽：“大姐，鐵頭哥在後面幫咱們挖池塘呢，我想着咱們以後可以在池塘裏種上荷花，到了夏天，滿池的荷花盛開，那得多好看呀。”

葉木香的神情也有了波動，忍不住問道：“真的嗎？我也去看看。”

姐妹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面走去。

王鐵頭和趙江正在揮汗如雨地埋頭幹活，見葉木青和葉木香來了，就沖他們腼腆地笑了笑，趙江仍跟剛才一樣幹活，王鐵頭的舉止卻微微有些怪異，他一邊幹活一邊時不時往上偷瞄幾眼，黑黑的臉膛上泛着紅潤，看起來憨态可掬。

葉木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再看看旁邊文靜端莊的大姐，心裏多少有些明白了。她倒也沒說破，只是暗暗笑了笑，說道：“好啦，你們接着挖吧，渴了就上來喝茶，我先去告訴我娘，今晚給你們做好吃的。”

王鐵頭有些不舍地說道：“啊，你們這就走啊。”說完，又自已答道：“是該走了，這地方淨是泥，不适合女孩子家呆，嘿嘿。”

葉木青扭臉看看大姐，葉木香好像還沒有察覺，葉木青本來也處在觀望狀态中，也就沒有特意提醒她。她說道：“大姐，你去告訴娘一聲，說今天多準備兩個人，不對，是三個人的飯菜。”說不定，張威榮一會兒還要來呢。

葉二郎聽說王鐵頭和趙江在後面幫他們家挖池塘，自已便也提了一把鐵鍬過去了。平氏在跟葉木香商量做飯的事。葉木青在想以後怎麽賺錢的事。她是不是應該再進城一趟探探消息？

葉木青正想着，忽然聽到門前的路上有車輪壓過路面的聲音。她心裏一驚，難道是張威榮來了？轉念一想，張威榮一般是很少架着車來的，也有可能是路過的人。

葉木青往外張望了一下，就見門前的樹下停了一輛馬車。

是朱炎來了。

葉木青心中十分納悶，他怎麽來了？他來這裏做什麽？她猜測他可能只是路過而已。她倒無所謂，但是若被她娘看到就會難免生出些不該生的心思，那就讓人頭痛了。這該怎麽辦呢？

葉木青的腦子飛快地盤算着，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計策來。太直白的趕人不好，假裝不在家也不可能。最後，葉木青終于想出一個點子，張威榮不是說過他跟朱家不對盤嗎每次遇見對方總要發生點什麽，且不管是真不是假，她就先拿這個辦法用一用。

想到這裏，葉木青急忙跑進廚房去找她娘。不過，她剛走幾步，又停住了。萬一她娘不信呢？她還是直接去找朱炎，先打退他的堂鼓再說。

葉木青往馬車那邊望去，只見，朱炎已經慢慢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他身穿一襲玉色的春杉，腰間随意系着一塊玉佩。神色閑适惬意地打量着這一棟木樓、竹屋，慢悠悠地對身邊的人說道：“這房子蓋得不錯，雅致又不失野趣。”接着，他又說道：“你們去告訴主人一聲，我們要在這裏吃飯，順便喂喂馬。”

葉木青慢慢從花叢裏走了出來，迎上去。朱炎一眼就看到了她，沖她微微點頭。

葉木青招呼了一聲，問道：“你們要喂馬喝水可以，只是吃飯……今日有些不方便，家裏請了幾個客人來，怕是無暇招待你們了。”

朱炎靜靜地看着葉木青，等她說完，才溫和地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看你家這布局，應該是想開個客棧吧。既然如此，你覺得把這麽好的客人往外推是聰明的做法嗎？”

葉木青微微笑道：“是不夠聰明，但也只能這麽做了。況且，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朱公子好。事情是這樣的，一會兒來的客人中有個叫張威榮的，想必公子應該認識吧？”

朱炎聽說張威榮也要來，不禁有些詫異，他點頭：“沒錯，我們是認識，他是我奶娘的兒子，他來你家做什麽？”

葉木青指指身後的房子：“我家的房子就是他幫忙蓋的。而且，我恰巧聽到了你們之間的事，似乎你們之間有些八字不合，我怕萬一公子有些閃失，因此……”

朱炎揚手打斷她的話，解釋道：“八字不合也許有吧，不過，我覺得跟我八字相合的應該沒幾個。”說到這裏，他的眸中光芒閃爍：“我想，我們倆的八字應該相合吧。”

葉木青并不領情，她神色嚴肅地說道：“朱公子說笑了，我們的八字更不合。”

朱炎聽到這裏，敏銳的目光在葉木青臉上巡視着，他正要再說些什麽，就聽到一個洪亮的嗓音響了起來：“木青，木青，你去哪兒了，快去菜園裏摘些油菜菠菜。”

葉木青就怕平氏看到朱炎，就趕緊回應道：“娘，我馬上就來。”接着，她又跟朱炎說道：“對不住朱公子，我去忙了。要不，你們去村子裏問問，或者你們再走幾裏，去鎮上也行。”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葉木青離開時，覺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背上，宛如鋒芒在刺，她不想理會，也沒有回頭，徑直朝菜園去了。

葉木青摘了小油菜小白菜和菠菜，又掐了一把青蒜，她算着等到自己出來，朱炎應該離開了。

然後，等她出來時，卻發現，馬車已經停在竹屋前了，朱家的一個仆人正在飲馬。而平氏不知什麽時候進屋換了一身幹淨體面的衣裳，說話嗓門小了不少，聲音裏都帶着愉悅，她溫柔地對葉木青喊道：“木青，你進去換身衣裳，再去提壺水進第二間竹屋給客人倒茶。

葉木青此時哪裏還有心思去換衣裳倒水，她把菜往竈房門口一放，便沖進了朱炎所在的竹屋。

這間竹屋是葉木青姐妹幾個最喜歡的，因為屋子窗戶大，敞亮透氣，四周被鮮花包圍着，姐妹幾個一有空就在屋裏玩。

朱炎也很喜歡這間屋子，葉木青進去的時候，他正背着手站在窗前，欣賞外面的景致。

葉木青盡管盡力克制住，但語氣仍有些不善：“朱公子，是我剛才說得不夠明白嗎？我家今日不方便招待客人。”

朱炎緩緩道：“我看是你不方便吧，剛才你母親說她十分願意地招待我們，還說任何時候都方便。”

葉木青有些無奈，她就知道事情會壞在平氏身上，只好說道：“我娘只是說客氣話罷了，其實是真不方便。”

朱炎輕笑數聲并不搭話。

葉木青瞪着他的背影，他恍似并察覺到，仍舊惬意地欣賞着窗外的景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正往這屋走來。

朱炎慢慢轉過身，好整以暇地說道：“我勸你最好對我熱情一些，不然你媽進來，一定會嚷你：木青，你這孩子咋回事？為什麽不知道招待客人？快去給朱公子倒茶。”

葉木青冷笑一聲，不作理會。

這時，門被推開了。果然是平氏。

她往屋裏掃了一眼，見葉木青不但沒換衣裳，還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不動，便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嚷道：“木青，你這孩子是咋事回事，為什麽不知道招待客人？快去給朱公子倒茶。”

葉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