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花廳裏,金竹拿出兩張紙,攤開放在了金佑安跟前,笑着問道,“可認得字?”

金佑安擡頭看向金竹,點頭,“識得一些。”

“那我大概念給你聽聽。”金竹說着,便指着紙上的字,慢慢的念着,“今有金家四郎,名曰金佑安,是濰城金家四房幼子,因金家四房遭劫,只留這一子,特允其在金家大房,由金家大房代為撫養,待金佑安行弱冠禮,再回金家四房。”

金佑安瞳孔微微一縮,這是由府衙認證的,收養他的證明,如此一來,他便是金家四房的金佑安。

——可是,金家又何必如此為他費心做到這般地步?且,金家怎麽速度這麽快?昨日救了他,今日就有這一張證明?

“還有這一張,是規矩。”金竹笑眯眯的說着。

規矩?金佑安看向笑容燦爛的金竹。

“我念給你聽,今金家救助金佑安,待金佑安弱冠成年,便結束救助,金佑安弱冠成年後,只需留下紋銀五百兩,此後,金家與金佑安再無關系。”金竹念罷,笑眯眯的将兩張紙遞給金佑安,“會寫自己的名字嗎?會的,就簽下自己的名字。”

金佑安看着金竹,目光深深,“……這樣好嗎?”

“嗯?什麽好嗎?”金竹不解。

“你救了我,你還收留了我。你現在還養我長大,可是,你将來只收這麽一個回報嗎?”

紋銀五百兩算什麽?

“這個回報就夠了。”金竹拍了拍金佑安的頭,笑容燦爛,“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金家做事向來如此。你若是真的想要回報你金竹哥哥的話,那就好好長大吧。”

金佑安看着金竹一臉燦爛的笑容,默默的低下頭,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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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陽光撒落,金色蝴蝶跳躍在長長的走廊上,金家是商戶,可是這住了快一百年的主宅卻是簡樸大氣,來往仆從也是悄然無聲,舉止儀态都極為肅然規矩,看不見那些輕浮散漫,比之世家大族也不差了。

金佑安看着仆從悄然無聲的搬着東西來來往往,這個青書苑不大,兩間廂房,一個小園子,但卻有三間廂房連通的大書房,大書房裏有三個書架,兩張書案,一個軟塌,軟塌上還有小幾,擺放着一套乳白色的茶具。原本,只有一個書案的,但在他表明不想去骊山私塾後,就直接給大書房加了書案,後又開始收拾廂房了。

“你暫時不去骊山私塾也行,但你将來可是打算要讀書會考的?”金竹歪在軟塌上,手裏捧着書卷,一邊問着,一邊對來來去去收拾東西的林叔喊着,“林叔,四郎的房間裏記得多鋪上幾層被褥。”

林叔恭敬應着,随後便喚來仆從去開庫房拿被褥,又端着小廚房送來的糕點來了。

“三郎君,大娘子說的那賬冊,可是要拿過來?”林叔笑眯眯的問着。

“額……送來吧。”金竹歪在軟塌上,嘆了口氣,他真的很煩算賬的事情啊。

林叔便去拿賬冊了。

“說呀,可是要讀書會考?”金竹戳了一下坐在他對面,身姿挺拔端正坐着的金佑安。

金佑安轉頭看向金竹,黝黑的眼眸有些看不清的幽深平靜,“我不知道……”

金竹一愣,看着神色平靜的金佑安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麽?金佑安看着又自顧自的翻着書卷的金竹,他有些厭倦以前走的那些路,也暫時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才好。讀書會考?也許将來還會再走一遍?

“你呢?”金佑安低聲問道。

金竹擡頭,看向金佑安,笑道,“當然是行商啦,不過大概會三天摸魚兩天曬網那種,最想做的還是西北看雪,南境賞花,西南聽說有異族的舞蹈很好看,東邊的話,我要去傳說中的海外仙島。”

金佑安靜靜的聽着,這些地方,他都去過了,都沒有什麽,不過是風花雪月罷了。

“不過呀。也說不定。”金竹一邊說着,一邊低頭翻了一頁,今天這本話本寫得不錯,“我想做的事可是太多了……”

“你想做什麽?”

“編話本,然後讓人把我的話本演出來。做很多好吃的,賣自己想賣的東西,還要學習武技,讀很多書……有些人寫的書真的挺好看的……我彈琴不錯,想再練練笛子……哦,還想編曲子……”說着說着,金竹嘆氣,“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啊。”

金佑安聽着,默默點頭,的确挺多的,彈琴?吹笛?編曲?寫書?他都會了……

“佑安,你要是不确定你想做什麽的話,那就跟着你金竹哥哥讀書,寫字吧。我給你請個師傅,順便教教你武技。”金竹說道,放下手裏的書卷,站了起來,迎着日光的餘晖伸了伸腰,懶懶的繼續說着,“你還小,不着急,不管将來想做什麽,反正呢,你現在就先好好的玩一玩。”

說罷,金竹轉頭看着金佑安那滿是疙瘩的臉,這臉可得想辦法才是,然後,這眼神,沉沉的空洞的,看着真是不舒服,金竹順手拿起一塊糕點,“佑安,你喜歡吃什麽?”

金佑安剛想開口,嘴巴裏就被喂了一塊糕點,金佑安擡眼看向笑得很是奸詐的金竹,默默的垂下眼,嚼了嚼嘴巴裏的糕點,有點甜。

“好吃嗎?”金竹拍了拍手,白皙的有些圓潤的臉,笑得十分燦爛。

“還好。”咽下了糕點,金佑安才開口說話。

啧,真是……沒意思。金竹順手拿起賬冊,走到書案邊,翻了翻,額,好多數字。

“佑安,你會算賬嗎?”金竹問着依然坐在軟塌上,雙手垂放膝蓋,眉眼間一片安靜淡漠的金佑安。

“……會一點。”曾經執掌大楚國庫,調度整個北境銀兩糧草……算是會吧。

“過來過來。”金竹唰的一下,雙眼放光的拉過軟塌上的金佑安,金佑安被拉得有些踉跄,然後,就發現他被金竹按坐在書案後頭,眼前擺上了一本賬冊和一本空白冊子。

“來,你對這一本,不懂就問我。”金竹說着,又将筆墨紙硯推了過去,笑嘻嘻的又推了一個算盤。

“會用嗎?”金竹又有些不确定的問着。

金佑安盯着眼前的寫着——《北境糧鋪三月賬本》,這種涉及到金家錢財的事情,讓他來算?

“不會?”金竹湊過去,眼睛亮閃閃的問着。

金佑安側頭看着金竹,輕嘆了一聲,“不用。”說完,提起筆,低頭默默的算了起來。罷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那他何必介意呢?

——只是這樣的,将來金家也放心?

金竹見金佑安提筆直寫,眨了眨眼,哇喔,心算吶,真厲害!他們家,就大姐能夠心算,他自己還得偷偷摸摸的用加減乘除……丢人。

金竹轉頭,一邊嘆氣,一邊開始算了起來,沒算好這幾本賬本,大姐是不會讓他出門的!而濰城這幾日除了祭神會,可還有春游會呢!還有,就是得去找一個人。

當林叔進來送湯水的時候,就見那張書案後頭坐着的兩人正在專心致志的對賬,少年白皙清秀,孩童身姿筆挺,隐約間有種難言的風骨,兩人坐在那裏,日光餘晖悄悄的撒落兩人身上,竟然有難以言喻的和諧之感。

林叔悄悄的放下湯水,悄然無聲的慢慢的後退,退到門口的時候,似乎是不經意的,那孩童微微擡眼瞥了林叔一眼,林叔心頭不自覺的一抖,竟然有種被過世老爺威嚴盯着的感覺,不,比過世老爺的威嚴更甚!林叔下意識的躬身,輕輕的掩上書房的門,站在書房門口,心頭慢慢的籲出一口氣,所以,這孩子果然不是普通的孩子……

書房裏,金佑安掩上對好的賬冊,側頭看向專心對賬的金竹,這人還沒有算好?日光餘晖下,這人的神色專注認真,白皙的有些圓潤的臉,看着有點想戳一下,金佑安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垂下了眼,然後,便看見那堆放在金竹手邊的幾本賬冊,罷了,既然算了一本,那就再算兩本也不算什麽了。

于是,當金竹終于算好一本,伸伸老腰的時候,就見金佑安的手邊已經放了幾本算好的賬冊,金竹瞪大眼睛,拿過來,一本一本的翻着,哇!厲害!這都對了!而且,錯的也列出來了,等等,這字跡,好看吶,行雲流水,觀其字形舒展而樸實,只是,這力度可能不夠,也是,年歲尚小,但是這筆法風骨已經有了。

“厲害!”金竹對正好算好合上賬冊的金佑安比了比大拇指。

金佑安微微一怔,這也算厲害?

“來,走,這賬冊待會讓林叔給大姐送去就好,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金竹興沖沖的說着,拉起了金佑安,就朝外走去。

金佑安被拉得有些踉跄,微微皺眉的看着一直拽着他走的金竹,這人……就不能好好的走路?為何總是拽着他走路?看金家仆從都極為規矩嚴謹,唯有這人,怎的這般散漫?

待被拉到了一處院子裏,掃了一圈,這是一個園子?但是花草不多,只有一處小橋和一個四角亭,沒有廂房,一棵參天大樹,在院子的角落裏,除此之外便是一大片空地了。

“這是咱家的自在天地,你以後呀,無聊想做什麽有趣的事情,都可以來這裏做,當然,這裏也是你以後學習武技的地方,改明兒個我給你找了師傅了,你就可以來此處練武了。”金竹說着,拍了拍手,很快,林叔和銀子便擡着一個大筐子進來了。

金佑安被金竹拉着在空地的石墩上坐下,看着林叔和銀子将一個奇怪的爐子放下,擺上了一個鐵網,又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盤盤生肉。

“來,今天呢,哥哥教你吃好吃的。”金竹說着,示意林叔倒兩杯酒。

金佑安看向金竹,“喝酒?”他這個身體年歲尚小,真要喝酒?

“哪能啊!要是被姐姐知道了,我的耳朵就沒了我跟你說。”金竹翻翻白眼,拿過林叔恭敬呈遞的酒杯遞給金佑安,“給,自己看。”

金佑安接過,低頭一看,是暖黃色的散發着淡淡的橙子味道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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