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男人眼眶整個都紅了,身體顫抖着,想要掙紮着坐起,但卻被古城皺眉按了回去,又朝跪着的金佑安瞪眼,“喂,你剛剛放毒,跪什麽跪!”又瞪眼看向金竹,“你呆着做什麽呀,快點!把他扶起來!他們兩個人此時不宜情緒激動!”
古城話音一落,碰,跪着的金佑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金竹嘆氣,上前扶起金佑安,對床榻上激動不已,想要觸碰金佑安的男人,放緩聲音說道,“你放心,他沒事,你先配合老神仙治療,我待會再跟你細說關于佑安的事。”
“佑安?”男人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金竹。
“他是我從人販子手裏買回來的,入了我們金家族譜,排行為六,名字是他自己決定的,他的母親在他的衣服裏繡下佑安兩個字。所以,他暫時名為金佑安。”金竹低聲說着。
佑安?是姐姐曾經說過的要給景淵的字……男人紅了的眼眶痛苦的半閉着,慢慢的滑下了眼淚。
金竹抱着金佑安,走向門口,看着站在門口很是拘謹不安的唐七和唐六,嘆氣,“沒事,不罰你們,他脾氣倔,主意又大,你們也沒轍,對吧。”
唐七和唐六心有戚戚焉,對對對,主子向來都是這樣。
聞聲趕來的薛正峰看了眼金竹懷裏昏睡過去的金佑安,疑惑,“怎麽回事?”
金竹沒有說話,把金佑安放回房間,又讓唐七唐六好好守着,才和薛正峰走到外頭,低聲說了一句,“佑安叫唐遠之。”
薛正峰瞪眼,靠!唐家的?!
金竹想着,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老頭子說過,離主角遠點再遠點!那主角叫趙景淵,還好,他救的這個叫唐遠之,呼!那就沒有問題了。
“怎麽回事?”薛正峰拉着金竹急急問道。
“去聽聽,就知道啦。”金竹說着,大步走進唐三爺的廂房。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佑安果然是在北境被異族拐走的?”金竹摸着下巴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唐家三爺唐齊雲問道。
“不是,是金陵。”唐齊雲捏着拳頭,一句一句,壓着恨意,聲音沙啞,“七天前,金陵唐家已經覆滅,朝廷旨意,唐家十六歲以上的男丁皆斬首,尚未婚配的唐家之女皆發配教坊司……我唐家十六歲以上的男子和尚未婚配的女子,在旨意下達當日,就吊死在唐家祖祠……遠之,遠之是我大哥的嫡子,唯一的嫡子,他應是在我向金陵示警後,在一個月前逃出來了的……他本來是想投靠我姐姐,我姐姐當年指婚于戶部尚書趙霖,但沒想到,趙霖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不但逼我姐姐自刎,還,還……”唐齊雲痛苦壓抑的哽咽到無法出聲。
一直安靜待在一旁的大牛忙上前,小聲的拍着他唐齊雲的肩膀,安撫着,“三爺,三爺,沒事了,您看,小郎君命大福大,他,他這不是活着嗎?還被金家郎君救了呢……”
唐齊雲伸手握住大牛的手,緊緊的,半晌,唐齊雲才沙啞着聲音開口,“趙霖殺了我姐姐的孩子,他自己的嫡子……而遠之,被他賣掉了……賣到了北境……沒想到,他還居然還對遠之下毒……”
金竹眉頭緊鎖,殺妻殺子,卻只是對唐遠之下毒?
“他為什麽……不殺了佑安?”金竹低聲問道。
唐齊雲看向金竹,啞聲開口,“因為,我姐姐……你說他身上有繡着佑安二字的衣服,對不對?”
金竹點頭,随即愕然的睜大眼睛,“換,換子?!”
靠——不是吧,電視劇的情節重現啦!
唐齊雲艱難的點頭,眼眸裏滿是痛苦和恨意,沙啞開口,“遠之,和阿淵必定是被我姐姐調換了衣服,然後,遠之才能在混亂之中活下來,所以那趙霖……只是下毒,賣掉……那毒,老神仙說過會慢慢的殺死遠之……”
金竹忽然間有些酸澀難言,胸口窒悶不已。
那位素未謀面的唐家的嫡女……佑安的姑母,在那種情境之下,舍棄了自己的孩子……
薛正峰此時長嘆一氣,“如今,局勢已經如此,唐家是不可能再出現于人前了,你們有何打算?”
唐齊雲攥緊拳頭,看向金竹,沙啞的聲音有些顫抖的問着,“我唐家十萬白馬軍……是不是都已經覆滅了?”
金竹垂眼,林叔和那阿七去接老神仙的時候,順勢打探了一下消息,唐家十萬白馬軍,兵敗潼關,老元帥被囚禁,唐家的幾位郎君戰死潼關,如今唐家還活着的,也就……老元帥和眼前的這位,還有遠之了。
見金竹和薛正峰都沉默不語,唐齊雲閉了閉眼,眼角滾出一滴眼淚。
“三爺,現在你能寫字嗎?”金竹擡頭看向唐齊雲,低聲問道。
唐齊雲睜開眼睛看向金竹。
“老元帥如今被軟禁,可能是因為唐家的白馬軍在北境一帶,名聲威望的緣故,他們不敢對老元帥下手,但,如果老元帥知道金陵唐家覆滅,他的兒子們又都為這大楚戰死了……我怕老元帥會……”金竹沒有把話說完,但話裏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了。
唐齊雲掙紮着坐起,撕下身上的裏衣布條,又咬破手指,慢慢的寫了幾個字,折疊好,看向金竹,躬身,雙手呈遞,啞聲開口,“一切,拜托了。”
金竹站起,也雙手接過,點頭,“你放心,我會盡力而為。”頓了頓,金竹低聲說了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唐三爺,為了佑安,一切保重。”
唐齊雲眼睛微微睜大看着金竹,金竹躬身拱手,轉身就走了出去,薛正峰上前,對着唐齊雲也躬身拱手,轉身也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薛正峰追着金竹而去,見金竹喊來林叔和唐七,低聲吩咐了事情,兩人便齊齊躬身拱手長拜,随後就轉身疾馳而去。
薛正峰見狀,嘆氣,慢步走到金竹身側,“你是打算把渾水一路趟到底了?”
金竹仰頭看着天空,黑色的夜幕上,星星點點,閃爍着,幹淨,透徹。
“姐夫,你說,那些死去的英魂會不會就在天空看着這個世界?”金竹低聲說着。
——在他過去的世界裏,有英雄碑,有陵園,人們對那些保家衛國的勇士們總是保持着一份敬仰之心。當然,也曾經有過黑暗暗淡無光的時候,可那時候也會有一些人站出來,用自身的那份純粹和熱愛,引導着,鼓舞着人們去勇敢的打破黑暗。
薛正峰看着金竹的側臉,見金竹神色認真帶着某種他不懂的懷念,嘆了口氣,難怪他的岳父岳母不把金家讓金竹管着,寧可讓大姨子掌家,唉,他這個小舅子,聰慧是聰慧,靈敏也夠靈敏的,就是……這心呀,太軟了,也太天真了一些。
“我不知道,不過,你要适可而止了。”薛正峰正色說道。
金竹回過神,笑眯眯的說着,“姐夫你說什麽呢,什麽渾水不渾水的,我這人最怕麻煩了!”
薛正峰哼了哼,背負雙手,丢下一句話,“總之,我會寫信跟你姐姐說的!”
金竹摸摸鼻子,本來他就真的到此為止,再說了,這件事,他就只是湊巧碰上了,搭把手,救了,之後的事情……他也沒有辦法怎麽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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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唐齊雲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他床榻的眯眼養神的大牛,眉眼不由柔和了下來,拉了拉大牛身上的不小心掉落的毯子,忽然,唐齊雲側頭看向廂房,帶着幾分警惕,但在看着推門進來的那小孩的時候,唐齊雲微微睜大了眼睛,随即,慢慢的坐起,神色間有些激動有些悲傷的看着那小孩走到他跟前,撲通一聲跪下,慢慢的磕頭。
“起來,佑安,你沒有錯。”唐齊雲啞聲說着。
但金佑安卻是跪着,頭伏在地,低聲開口,“娘親讓我和遠之表哥換衣服,可是,遠之表哥不肯換,他說,他是唐家人,他是我哥哥,他不能用我的命去換取他活下去的機會,這是不對的。”
唐齊雲緊緊的抓着身上的被子,眼眶紅了,他閉了閉眼。
“娘親想上前扯下遠之表哥的衣服的時候,趙霖來了,他一劍殺了遠之表哥,又一劍……殺了娘親。”頭伏在地的金佑安繼續低聲的說着。
唐齊雲猛地直直的盯着跪在下頭的金佑安,難以置信的啞聲開口,“他,他殺了你娘?!”
金佑安低聲說着,“娘親死前只跟我說了一句話,活下去。”
唐齊雲看着頭伏在地的金佑安,難以置信中又帶着悲怆,啞聲開口,“佑安,你起來!”
金佑安依然頭伏在地,低聲說着,“我發過誓,我便是唐遠之,我是唐家的佑安。”
唐齊雲顫抖着,眼眶的淚水不知何時滑落,他彎腰,硬是将跪伏在地的金佑安拽起,看着臉上還是疙瘩的,黑色的眼睛平靜到木然的金佑安,唐齊雲顫抖着聲音開口,“好孩子。今後,你就是唐遠之,不要自責,不要愧疚,你沒有任何錯。”
金佑安看着唐齊雲,是的,這輩子,他便是唐遠之,上輩子他最為遺憾的便是,他為了活下去,而不能做唐遠之,必須做趙景淵,但這輩子,不會了。他不需要為了活下去而背負趙景淵那樣的惡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