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理論上來說我會做任何菜,但做出來的菜不是燒焦了就是還沒熟。你知道我爺爺在這方面怎麽評價我嗎?他說別人做飯是下廚,我是下毒。◎
夏氏夫婦雙雙遇害一事案發後,警方迅速成立了專案組,對這樁入室殺人盜竊案展開了偵查。
專組案人員全面排查了案發地點附近的幾個街區,挨家挨戶的走訪與了解情況。其中也包括馬宗波的水果店。但是因為他們父子倆都不在重點核查的20歲到50歲的嫌犯年齡段,尤其馬宏飛還是一個剛畢業的高中生,所以絲毫沒有引起警方的懷疑。
那年夏天,馬宏飛原本是不願意去讀自己考上的那所大專。案發前,他還一直在想着有沒有可能說服父親或是自己設法弄到錢去複讀。不過,在殺死了夏氏夫婦後,他不再抵觸去省城上那所大專院校的事。他只希望能盡快離開濱海市,越快越好。
因為想要發洩高考失利的郁悶,馬宏飛半夜翻窗進入夏家試圖盜竊,并在遭到發現時冷酷無情地選擇了殺人滅口。雖然是他一手締造了這樁殘忍的雙屍命案,但十八歲的少年恢複理智後,心裏就無法不感到極度的後怕與恐懼。畢竟殺人這種事他也不想的。
大專畢業後,馬宏飛曾經留在省城工作了幾年。兩年前因為父親馬宗波患上了尿毒症,需要兒子在身邊照應,所以他最終還是回到了濱海市。
這十年來,馬宏飛外表看起來是一個很正常的年輕人,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過得健康又自律的生活。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自己曾經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他經常會做夢夢見自己當年殘忍殺害夏氏夫婦的一幕幕,然後冷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偶爾聽到有警車在鳴笛,他也會害怕是來抓他的,每次看見警察都會繞着走。
然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十年前雖然僥幸逃過了殺人罪,十年後,馬宏飛終究還是被抓捕歸案了。
馬宏飛坐在審訊室接受審訊的整個過程中,夏琅一直守在隔壁的觀察室通過一面玻璃窗旁觀與旁聽。聽到他詳細講述案發當晚殘忍殺害夏氏夫婦的經過時,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過。
這期間,夏侯冶曾經在觀察室門口伫立了片刻。隔着窗口的百葉窗簾,他看見了她不停聳動的肩膀,知道那是不停抽泣造成的結果。他想了想決定不去打擾她,給她一個獨處的空間來平息內心的傷痛。
抱着這樣的想法,夏侯冶轉身走開了。臨去前,他又回了一次頭,朝着屋裏那個抽泣不已的身影投去了兩道無比憐惜的目光。
審訊室中,對馬宏飛的審問已經進行到了尾聲。俞皓天問馬宏飛:“你一開始的作案動機只是想要盜竊,為什麽後來要殺害那對夫婦呢?
馬宏飛用悔不當初的語氣說:“因為當時他們都醒了,我也就慌了。尤其是女主人還認出了我是誰,所以……我就想殺人滅口。我也不想殺人的,事實上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很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
“那這些年來,你有想過要自首嗎?”
張揚一針見血的問題,馬宏飛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低聲說:“沒想過,雖然我心裏一直很不安,也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那對夫婦。但是……我真的不想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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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一直懷着僥幸心理了。”
馬宏飛聳拉着腦袋不再說話,張揚也不再問問題。沒什麽可問的了,一切都已經很清楚了。
十年前,父母雙雙遇害後,夏琅想像中的兇手是個面目可憎宛如惡魔般的人物。她無論如何想不到,兇手其實是個與她同齡的高中男生。因為高考失利,他為了發洩自己心裏的郁悶與不滿,才犯下了這樁無比殘忍的血案。
俞皓天押着馬宏飛走出審訊室時,夏琅也擦幹眼淚走出了觀察室,眼眶紅紅地站在門口盯着馬宏飛看。她曾經咬牙切齒地發誓,如果有機會抓到殺害父母的真兇,她一定要惡狠狠地撲過去打他罵他。
無論是張揚還是俞皓天,誰都不難看出夏琅的想法。但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着,像是什麽都沒看出來——當殺害父母的仇人就站在眼前時,難道還不準人家發洩一下嗎?警察也是人啊!
馬宏飛認出了夏琅,因為她以前曾經和母親尹冰一起光顧過馬家的水果店。雖然次數不多,但是他對這個清純漂亮的女生印象很深。他對着她無比愧疚地深深一鞠躬。
“我知道,我殺害的那對夫婦就是你的爸爸媽媽。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你想打我罵我就來吧。随便你怎麽打罵都行,那樣我也會舒服一點的。”
馬宏飛哽咽着說出的這番話,卻讓夏琅打消了撲過去打罵他的念頭。她恨恨地盯着他說:“如果是這樣,我就不打你了。因為我不想讓你舒服——既然你的良心也會痛,那麽我希望這種疼痛繼續折磨你,直到你死為止。”
十年前,發生在夏家的入室盜竊殺人案終于真相大白。馬宏飛的被捕歸案,讓這樁死案活了過來。對此,夏琅最感激的人自然非夏侯冶莫屬。
因為是夏侯治提出了新的偵查思路,重點調查案發當年小區附近16至20歲的青少年;也是夏侯冶根據馬宏飛的喪母經歷與高考失利鎖定他為嫌疑人,判斷出他有激情犯罪的可能。而一切果然都被他料中了,馬宏飛就是真兇。她苦苦尋找十年之久的仇人終于落入法網。
這天下班前,夏琅走進夏侯冶的辦公室,眼圈猶帶一絲微紅,聲音也還蘊着哭過後的沙啞。
“夏侯冶,我是特意過來感謝你的。謝謝你幫我抓住了殺害我爸媽的兇手。我的心願終于了了,而他們在九泉之下應該也終于可以瞑目了。這一切都要感謝你。”
夏侯冶看着她溫和地說:“別客氣,我們是Partner。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我相信,如果情況反過來,你也會為我這麽做的。對嗎?”
夏琅不假思索地點頭:“當然。凡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夏琅這句話說得慎重無比,神色也堅定無比,夏侯冶微微一笑:“不用說得像發誓一樣慎重了,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
除去口頭表達謝意外,夏琅還有切實的實際行動。她問夏侯冶:“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表示感謝。”
“你請我吃飯沒問題,不過我堅持要買單。可以嗎?”
夏琅淺淺一笑,笑容中藏着一絲慧黠的神色:“不可以,不過這個矛盾可以調和與解決。明天晚上我想請你來我家吃飯,這樣就不用再為誰買單的事情起争執了。”
夏侯冶微笑着問得直截了當:“去你家吃——你會做飯嗎?”
夏琅實話實說:“不會,活到現在全靠食堂和外賣。”
“那你打算請我過去再叫外賣嗎?”
“當然不,我會準備好一桌美味佳肴等你來吃的。”
“可是聽起來,我怎麽覺得明晚你家這頓飯,能不能吃很成問題呀!”
夏琅笑得慧黠:“說了半天了,你到底來不來呀?”
“不來豈不是太不給你面子了!好吧,拼了,我來。明晚吃了你做的飯,相信以後咱倆就是過命的交情了。”
這一天是夏琅的休息天。上午她特意去了公墓祭奠父母,把馬宏飛已經落網的消息告知九泉之下的雙親,希望能讓他們靈魂得到安息。下午,她先是花了兩個小時在健身房做運動,然後跑去逛超市。
夏琅在超市的生鮮區買了很多東西,大袋小袋地拎回家,在廚房和餐廳裏忙碌了好半天。主要是将各種菜品清洗或擺盤,沒有需要煎炒炸煮的烹饪工作。
夏侯冶準時在傍晚六點鐘過來敲門,手中拎着一只新鮮又漂亮的水果籃作為首次登門拜訪的禮物。夏琅笑盈盈地打開大門,為他遞上一雙嶄新的室內拖鞋以供更換。
夏琅這套單身公寓以前從沒招待過男賓,所以這雙男式拖鞋是她今天下午在超市臨時購買的。為了買這雙拖鞋,她把貨架上的所有款式都挑了一個遍。仿佛不是在為客人挑鞋子,而是在為男朋友精挑細選。
換上拖鞋進屋後,夏侯冶就看見了餐桌上夏琅忙碌好半天的結果。桌子中央擺着一鍋熱氣騰騰的火鍋湯料,半是清湯半是麻辣紅油的鴛鴦鍋。圍繞着火鍋擺放着一碟碟的牛羊肉、火腿片、魚丸、香菇、基圍蝦、墨魚仔、鱿魚須、雞翅、鴨掌、菠菜、蓮藕、土豆、莴筍、粉絲等葷素搭配的各類配菜。
“我說了,我會準備好一桌美味佳肴等你來吃的。雖然我不會做客,但是今晚咱們吃火鍋,不需要廚藝,只要會涮就行。”
夏侯冶做安心狀:“很好,看來我不用擔心自己的胃了。”
“嗯,如果我真的自己下廚那你就真要擔心一下。其實理論上來說我會做任何菜,但做出來的菜不是燒焦了就是還沒熟。你知道我爺爺在這方面怎麽評價我嗎?他說別人做飯是下廚,我是下毒。”
夏侯冶無法不失笑:“是嗎?今晚你沒打算親自‘下毒’,我真是非常感謝。”
“當然,今晚我是要感謝你,怎麽可能讓你品嘗我的黑暗料理呢。你知道嗎?我曾經把蓮藕燒成了蜂窩煤狀。”
“這麽厲害。那你如果去參加黑暗料理大賽,前三名一定非常穩。”
“不謙虛地說一句,這一點我自己也很有把握。”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在餐桌旁坐下來,喝着冰可樂,涮着小火鍋,一邊吃一邊閑聊,氣氛十分輕松惬意。窗外,夕陽無限好,晚霞正當紅。
這頓火鍋吃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兩個人都吃得很飽。然後夏琅開始收拾餐桌,夏侯冶也在一旁幫忙,甚至主動要求幫她洗碗。
“不用,你是客人,怎麽能讓你洗碗呢,你去沙發上坐着吧。”
面對夏琅的堅持,夏侯冶退而求其次,“那水果刀在哪兒?我去剝水果吧。”
“就在沙發前的茶幾上放着。”
夏侯冶拿了一個玻璃碗去了沙發區,夏琅在廚房裏洗完碗出來時,他已經切好了一碟水果。金黃的芒果塊、碧綠的猕猴桃塊、還有鮮紅的西柚果肉塊,在玻璃碗中相映成圖畫。
“你來得正好,水果剛切好,可以吃了。”
“哇,這碟水果的顏值很高啊!”
“嗯,這幾種水果的顏色都很漂亮,搭配在一起被稱為彩虹色,治愈能力滿分。”
“的确,看着都讓人心情好好。”
夏琅找來兩把水果叉,和夏侯冶一人一把開始吃水果。水果吃完後他就起身告辭,她把他送出門外,準備送去電梯口時忽然想起來詢問:“對了,你剛才怎麽上來的?也是爬樓梯嗎?十八層呢!”
“嗯,反正不趕時間,就慢慢爬喽。”
夏琅心生歉意:“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到,讓你爬這麽高的樓來我家吃飯。”
“沒關系,就當是鍛煉身體了。而且今晚這頓飯我吃得很開心,謝謝你的款待。”
夏琅把夏侯冶送進了樓梯間,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後,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側耳谛聽着他遠去的腳步聲。
夏侯冶一層層往下走,腳步聲越來越輕,越來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夏琅獨自站在平靜如初的樓梯間裏,若有所憾地一聲輕嘆。因為,她真心有些舍不得他走。
好半天後,夏琅才轉身返回了自己的公寓。推開門走進屋,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地板上那雙男式拖鞋。幾分鐘前,這雙拖鞋還穿在夏侯冶的腳上。眷戀地盯着鞋子看了看,她突發奇想地把自己的雙腳套了進去。鞋上猶帶他殘留的體溫,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用全部的意識去細致感覺着來自他的溫度。
這天晚上,夏琅在家一直穿着這雙男式拖鞋。而屬于她的那雙桃紅色女式繡花拖鞋則被打入了冷宮,從此飽受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