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王所長給夏侯冶回了一個電話,告訴他這樁案子有點不好辦,既不像是盜竊團夥作案,也不像是熟人作案,還開玩笑地說感覺像是鬧鬼了。◎
當時,郭曉燕曾在法庭上無比痛苦地哭訴:“我保證,就算離了婚我也還是會繼續照顧崇文的。我只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未來與生活。這難道有錯嗎?”
郭曉燕的父母也很激動:“我女兒還不到三十歲,難道以後就要這麽不生孩子守着一個植物人過一輩子嗎?你們法院做事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然而法院還是堅持這一“不近人情”的判處不變,因為身為植物人的孫崇文是一位無民事行為能力的人,必須要有監護人承擔起對他的監護責任。他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世了,而他又沒有成年子女,作為配偶的郭曉燕是他唯一的監護人。
如果法院判處他們倆離婚,那就意味郭曉燕不再是孫崇文的監護人,他将無人照料。即使她承諾自己離婚後仍舊會照顧他,但法院不可能在判決夫妻倆離婚的同時,還指定女方繼續照顧男方。況且作為前妻,将來照顧癱瘓在床的植物人前夫并非她的法定義務。一旦她反悔不肯再照顧了,也無法追究相關責任。
敘述進行到離婚失敗的環節時,郭曉燕擡起頭,滿眼是淚地看着眼前的兩位刑警,小聲卻堅決地說了一句話。
“我實話告訴你們,那時候,我真的想過讓孫崇文死——但是……但是我實在下不了手。”
法院駁回了郭曉燕的離婚訴訟後,她十分的失望與難受。對于自己的植物人丈夫也不可避免地心懷怨恨:孫崇文,你這個殺千萬的,當初向我求婚時,還說什麽要照顧我一輩子。可是現在,你分明是要拖死我一輩子的節奏啊!
因為這種怨恨,有一次郭曉燕發現孫崇文賴以呼吸的喉管被痰堵住時,她猶豫着沒有立即替他清理喉管。當時,她腦子裏閃過了一個陰暗的念頭:要不要……就讓他這樣憋死算了?
郭曉燕猶豫的時候,孫崇文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面孔漲得通紅,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瀕死狀态。她吓得渾身一哆嗦後,果斷地伸出手拔下那根被痰堵住的喉管,清理得幹幹淨淨再重新為他插上。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那一幕時,郭曉燕還哭得泣不成聲:“我當時……我當時真的想過不去管他,就讓他那樣死了算了。可是……可是我真的狠不了那個心。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沒出事之前,他是個很懂得怎麽疼老婆的男人,對我很好。現在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憋死,我……我良心上實在過不去呀!”
看着淚流滿面的郭曉燕,夏琅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果她所說均屬實的話,那麽她實在沒有下毒殺夫的必要。就如她剛才所說,只要在他的喉管被痰堵住時不予清理,他自然就會窒息而死。而且看起來還像是一時疏忽導致的意外,完全沒必要用下毒這麽容易被人發現的辦法。
郭曉燕的嫌疑可以徹底被排除了,夏侯冶現在只想問她一個問題:“你希望孫崇文死的這種想法,有沒有對姚昊透露過?”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郭曉燕就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哆嗦。留意到她的這一反應後,夏侯冶明了地嘆了一口氣:“看來是有透露過了。所以,你現在也在擔心和害怕——怕是姚昊下的毒對嗎?”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姚昊。今天早晨他走的時候我都還沒有為崇文做流食呢,他又怎麽可能在碗裏下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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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郭曉燕脫口說出了昨晚姚昊在她家留宿的事。夏琅警覺地一揚眉:“如果他住在你家的話,想要下毒就更容易了。比如,他可以直接就把毒-藥摻進了麥片中。而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摻了毒-藥的麥片去沖泡,沖出來的牛奶麥片就是一碗毒-藥。”
郭曉燕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一點,她一個勁地拼命搖頭:“不會的,他不會的,我不相信他會這麽做。因為他也不是那種壞心腸的人,真的,他不是。”
夏琅輕聲說:“未必是壞人才會做壞事,好人有時候也會因為一念之差而做錯事。譬如你,不也承認曾經對丈夫起過殺心嗎?姚昊也許也有這樣的想法呢?”
郭曉燕絕望地不再說話,她捂住臉放聲大哭起來,哭聲特別的凄慘與凄涼。
從審訊室出來後,夏琅對夏侯冶說:“現在看來,姚昊就是這樁案子的最大嫌疑人。”
夏侯冶卻若有所思地搖着頭說:“我不這麽認為。”
夏琅無法不一怔:“為什麽?”
“第一:姚昊既然經常幫助郭曉燕照顧病人,那他應該也清楚喉管堵了痰後會導致病人窒息。所以如果他真要殺孫崇文,也完全可以采用這種方式;第二,即使真是姚昊為了郭曉燕而殺人,也沒必要把毒-藥摻在麥片裏,讓她毫不知情地把毒-藥喂給孫崇文吃。如果一個男人可以為了心愛的女人殺人,那麽他愛這個女人就愛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試問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讓那個女人間接充當成兇手的角色,并且還留她一個人在家面對丈夫突然中毒身亡的可怕場面?”
夏琅被問得啞口無言,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于這樁案子裏,自己的确還有所忽略。
夏侯冶的話還沒有說完,“還有,像下毒這種殺人方式一般來說更常見于女人。因為女人先天性的體格劣勢,讓她們不具備直接攻擊受害人的能力,所以更傾向于選擇使用毒-藥瓦解對方的抵抗力。而在這樁案件中,如果姚昊真要親自動手殺人,一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也不值得他大費周折去買毒-藥。直接用枕頭悶死豈不方便得多,還不會留下清晰的毒殺痕跡,對吧?”
“是的,聽你這麽一分析,就覺得這個姚昊如果真是殺人犯的話,那也未免太智商不在線了。”
他們倆正談論着,俞皓天跑過來彙報了一個好消息。姚昊剛剛回了家,一直守在樓下的一位便衣刑警,馬上把他叫住,目前正在帶他回分局的途中。至于他這一整天聯系不上的情況,他有個很合理的解釋。當天他在郊外一座正在裝修中的別墅幹活,期間觸屏手機不小心碰到了安全模式鍵卻沒發現,所以電話始終處于無法接通的狀态。
看了一下手表後,夏侯冶對夏琅說:“我還有點事,現在要先下班了。一會兒人帶回來後,你和張揚一起審問吧。”
“好。”
回答的同時,夏琅忍不住開了一個小差在心底悄悄地想:他有什麽事啊?不會跟上午來找他的那位吳醫生有關吧?
夏侯冶繼續叮囑:“還有,你找位技術人員再去孫家走一趟。如果郭曉燕和姚昊都不是下毒者,那麽那碗有毒的牛奶麥片,毒-藥極有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是被人事先混入了食材中。之前現場勘查時,只對裝過食物的碗和針筒進行過檢驗。現在讓他們去重點檢查一下牛奶和麥片。”
這番話讓夏琅重新集中了散漫的思緒回到工作模式中,她點着頭說:“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打電話請袁夢加個班。”
姚昊被帶到南江分局時,已經從随行警員口中得知了這天清晨發生在孫家的事。他斬釘截鐵地聲稱自己與孫崇文之死沒有任何關系,也拍着胸脯打保票說郭曉燕絕不可能是殺夫兇手。
“你們不知道曉燕的心腸有多好,像這種好心腸的女人我以前還以為早就絕種了。畢竟現在很多女人都虛榮又自私,但曉燕不是,她老公出車禍變成植物人後,她并沒有抛棄他,而是選擇留在他身邊照顧他。這樣的好女人世上少有,她怎麽可能會下毒殺自己的老公呢。你們真是誤會她了。”
對于自己與郭曉燕之間的私情,姚昊也毫不回避地點頭承認:“是的,我承認跟她好上了。雖然她是已婚女人,但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破壞別人婚姻與家庭的第三者。因為她和老公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只是她離不了婚。我真心覺得法院的判決對她很不公平,她還不到三十歲,卻要為了一個植物人丈夫浪費自己的下半生。實在太沒道理了!”
張揚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因為你覺得這個判決不公平沒道理,所以産生了一種想要親手幫她解決問題的想法啊?”
姚昊立刻搖頭:“沒有,絕對沒有。警官你別冤枉我,我可沒有殺人的膽量。你別看我是大男人,我心腸很軟的。平時連殺雞殺鴨都下不了手,都是在菜市場讓攤販殺好了再拎回家。更不可能殺人了!”
有過夏侯冶之前的分析,姚昊這番話都在夏琅的意料之中。她相信他和郭曉燕都沒有下毒殺人,盡管他們看起來似乎都具備充足的殺人動機。
張揚卻将信将疑,同時也問得直截了當:“如果人不是你殺的,也不是郭曉燕殺的,那就奇怪了。畢竟能進出這個家裏的人只有你和她,如果你們沒有下毒,那麽誰還能有下毒的機會呢?”
姚昊也一臉困惑地搖頭:“我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平時會來孫家走動的人就只有孫崇文的姐姐。她也不可能會對親弟弟下毒的。所以,我實在想不通這件事。誰會想要毒死一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呢?”
夏琅有所觸動地一揚眉:“孫秀文經常來弟弟家嗎?”
“一個月大概兩三次的樣子吧。只是純粹過來看一看,從來不會幫曉燕搭把手照顧病人,每次最多坐半個小時就走人。”
聽起來,孫秀文和弟弟的關系應該不是太親密的那種。夏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心底有了一個全新的設想。
傍晚下班後,夏侯治開車去了紫金公寓。吳桐雨那套經常莫名其妙丢東西的公寓就在這棟樓的七樓。
這天上午,吳桐雨聽從夏侯冶的建議,找到公寓附近的派出所報了失竊案。而夏侯治也遵守承諾,中午時分給那邊派出所的王所長打了一個電話。聲稱吳桐雨是自己的朋友,請他們上心幫忙查一下這個案子。
派出所接到報警後,雷厲風行地派出警員上門查看現場,而且還是王所長親自帶隊。他們在現場發現,公寓的門窗都沒有任何遭到破壞的跡象,像是技術開鎖入室盜竊。
然而,一般技術開鎖的入室盜竊大多是團夥作案。普通門鎖他們可以在幾秒鐘內就打開,然後進屋大肆掃蕩值錢財物。而吳桐雨家卻是隔三差五地丢小東西:衣服不見了;手機找不着了;口紅不翼而飛了;首飾盒裏少了兩件首飾……這個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團夥盜竊的畫風。如果真有盜竊團夥進了屋,肯定整個首飾盒都拿走了。
所以,王所長懷疑這是熟人作案。詢問吳桐雨這套公寓除了她自己外,還有誰也握有大門鑰匙。
“除了我以外,我媽也有鑰匙。她有時間會過來幫我整理房間,而她是絕對不會拿我東西的。”
這麽一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也不成立。這就讓派出所的人感到頭疼了。既然公寓的鑰匙沒有給別人,為什麽卻會出現這種離奇的物品失竊事件呢?
從現場回來後,王所長就給夏侯冶回了一個電話,告訴他這樁案子有點不好辦,既不像是盜竊團夥作案,也不像是熟人作案,還開玩笑地說感覺像是鬧鬼了。
對于這一結論,夏侯冶無法不失笑:“是嗎?那我倒想過去看看鬧的是什麽鬼。”
“那你來吧,熱烈歡迎夏侯隊長下基層指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