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待掃興的人離開,許無涯拿着滅聲啧啧稱奇,轉頭又見路和風,于是笑着問:“師弟,師兄吹得好嗎?”
路和風大約是受了一些沖擊,在他臉上和手上的滅聲之間來回打量。
葉長岐忍俊不禁:“他剛剛沒捂耳朵,大約被你……被你絕妙的吹奏吓着了。”
許無涯便把滅聲收起來了,心疼地拍了拍路和風的肩。他剛剛吹奏可是帶了至少兩成靈力,而且還封住了自己聽覺,只管惡心謝青川,沒想到路和風居然因為不信邪故意不捂耳朵。
誤傷友軍,許無涯很抱歉,下次還敢。
結果路和風說:“我聽不見了。”
許無涯說:“師弟,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路和風沒反應。這次就連葉長岐也看了過來,笑着輕聲喊了一聲和風,路和風不為所動,他們又說了幾句話,葉長岐的笑意便收斂了。
許無涯狐疑地說:“路和風,我要用你的流光劍捉地龍,我要抱着流光劍睡覺、沐浴、下河游泳。”
路和風只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然後冷冷地問:“許無涯,你是不是在罵我?”
許無涯的臉色終于變了,眸光一凝,當即伸手去摸他的耳朵,一面将信将疑地問:“真聽不見了?不至于吧,滅聲威力這麽大?”
路和風平日裏将長發紮成一束,許無涯撩開他鬓角的碎發,兩指夾着耳垂,拇指虛虛按着路和風的面頰,掌上輕輕發力讓他偏過頭。
許無涯湊過去觀察他的耳骨,葉長岐也來到他身後。
“可有異狀?”葉長岐問。
“光看着沒什麽問題。”
許無涯自然看不出什麽,只是眼見着六師弟的耳垂在兩指的揉捏下變得微微泛紅。
路和風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落到別處,許無涯湊得太近,他能感覺到有吐氣撲打到自己的耳垂上,于是拿起流光劍,用劍柄推開許無涯的手:“你又不是二師兄,看得出來什麽。”
許無涯這次真急了,一把抓住他手腕:“走,快和我去見南橋居士!”
葉長岐也神色認真地說:“事不宜遲,這就去吧。”
路和風短暫聾聩。
兩位師兄被這個結果吓得面面厮觑。南橋居士告訴他們,好在只是
暫時的,過不了幾日就會恢複。
居士拿着滅聲翻來覆去研究,最後取來《雜聞名器譜》的手稿記錄,說:“萬幸,你吹奏時只帶了兩成靈力,你師弟只是離你太近所以暫時聾聩。下次吹奏時把自己聽力封閉了就行。”
“居士見過這種樂器?”葉長岐好歹放心下來,不忘看一眼有些不自在的許無涯。
南橋居士說:“以前去大荒時見過,不過人家吹奏滅聲那叫一個精彩,百鳥朝鳳、氣吞山河!絲毫不亞于樂修名士演奏時天降祥瑞!”
葉長岐點頭,待許無涯與路和風出去後,又同他說了涎玉風雷琴一事。
南橋居士倒也沒有惱怒,只是停了筆,又問了一遍:“當真是涎玉風雷琴?”
葉長岐點頭:“千真萬确。所以我疑惑不解,涎玉風雷琴如今被人送來拍賣,那雲頂仙宮那位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居士可有聽到什麽消息。”
南橋居士負着手在廳中來回踱步,冥思苦想了一陣:“前一陣倒是有徐州的消息,不過都是樂修失蹤,尋常無奇,九州各處每年因為修煉出岔子不明不白沒掉的修士太多了,我就沒放在心上。”
葉長岐思索着說:“如此,便沒有線索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如今還勞煩居士派人将那盞涎玉風雷琴買回來。”
畢竟是雲頂仙宮那邊的家事,葉長岐等人也不好攪和。只能先将涎玉風雷琴收在南橋居士手中,日後若有變故,再随機應變。
南橋居士點了點頭,當即派蘭渟去買涎玉風雷琴。
葉長岐又想起一事,便同居士商量再取三鮮刀魚。南橋居士自然喜笑顏開,把将傾劍抛入移山填海術的裂口時極其用力。
許無涯很久沒這麽難受了。
就好比他肚子裏都是“打趣”路和風的話,結果一扭頭他師弟聾了,他頓時滿腹牢騷無處發表,心頭慌,也憋得慌。
許無涯出院前将滅聲放在袖裏乾坤裏,如今路和風抱着劍在前方走着,背影挺直如松,他彳亍片刻,追上去,卻沒敢攬對方的肩,只喊了一聲:“師弟。”
路和風目不斜視,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許無涯皺着眉嘶了一聲,與他并肩走着,隔一會兒又看他的師弟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可最後只是指尖微動。
路和風停下步伐,莫名其妙地望向他:“許無涯,我只是暫時聾了,你這模樣,我以為我現在該躺棺材裏。”
許無涯也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瞧着他的師弟,張了張嘴:“……師兄不該吹滅聲。”
路和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一手抱着劍,一手遞到他面前,面色又冷,活像要出手打許無涯一掌——但是他并沒有那麽做——只是有些不耐煩地攤開手,他說:“別廢話,寫我手上。”
那只手五指瘦長挺直、骨節分明,掌心寬大幹燥,虎口帶着一層薄薄的繭,是典型的劍修的手。
許無涯瞧了一眼,用指腹在他手上寫了兩字,寫完後猛地收回手,手掌在長袖下緊握成拳。他垂下眸,似乎真的有些難過。
路和風耐着掌心的瘙癢,古怪地看着他,最後将那只寫過字的手自然垂下,二話不說往前走,走了幾步又見許無涯沒有跟上來,于是冷着臉說:“無涯師兄,滅聲吹得不錯。”
像是誇獎,卻又像是諷刺。
許無涯咳嗽了一聲,然後他又聽路和風說:“下次別吹了。”
吹得好,下次別吹了。
許無涯眉目舒展,露出點笑:“好,師兄聽你的。”
“你又說什麽?”路和風瞥他一眼。
“沒什麽。”許無涯跟上去。
薄霧冥冥,野靜風停。
仙閣蓬壺化作的航船平穩地停靠在九宋城渡口。
雲頂仙宮的修士這次抵達冰鑒集會十分晚,所以沒有住在九宋城中,而是仍然住在仙閣蓬壺中,白日裏才進城參加冰鑒集會。
一道黑影掠到了仙閣蓬壺甲板上。
這人着一身黑衣,戴着一頂寬檐笠帽。他微微擡頭,月光下那半張臉的黑紋奇谲俊美。可不就是葉長岐。
葉長岐此番夜探雲頂仙宮的航船,其實是與南橋居士商讨後的結果。他們白日裏發現線索已斷,可過了良久,居士忽然又提問,這次冰鑒集會雲頂仙宮的人來了嗎?住在哪的?
葉長岐恍然,可以前來仙閣蓬壺探查一番。于是沒有告訴兩位師弟,便夜中孤身潛入仙閣蓬壺。
剛往前行了兩步,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葉長岐一愣,輕巧地繞過甲板上成堆的箱貨,走到船尾,船尾有個人,同樣一身黑衣,拖着個大麻袋,看樣子裏面還有個人。
“誰!”葉長岐問。
那人一驚,當即丢下麻袋,跳船逃走。葉長岐快步走到船舷邊,向下張望,渡口一片昏黑,月光下江水如魚鱗般晶瑩剔透,但是空無一人。
他走回麻袋邊,解開麻繩,露出裏面鼻青臉腫的人,葉長岐凝眸辨識了片刻,終于認出對方是謝青川。
謝青川見到他十分驚恐,又因嘴被堵住只能嗚咽搖頭。葉長岐說:“我可以松開你,但是松開你之後不能尖叫,不能逃跑,不然我又将你套上裝進麻袋。”
葉長岐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四周:“楚江夜裏十分寒冷,且有種劇毒的銀環毒蛇,你若是想活,就聽我的,明白嗎?”
謝青川點頭如搗蒜。
葉長岐取下他嘴裏的木塞。
謝青川大口喘息,驚疑不定地瞄着他。
等他稍微緩過氣,葉長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們雲頂仙宮宗主是否出事了?”
謝青川正要驚喊,葉長岐當即又把木塞塞回他嘴裏。下一刻數把細長的金色長劍浮現出來,從四面八方指着謝青川:“不準喊。現在我問你什麽,你只管搖頭或點頭”
“雲頂仙宮宗主是否出事?”
謝青川搖了搖頭。
“是不是你将涎玉風雷琴送去劍坊拍賣的?”
謝青川點頭。
“這是你們宗主授意?”
謝青川還是點頭。
雲頂仙宮宗主沒有出事,為何又要将自己的法器琴中劍出售?他又問了幾個問題,謝青川無一搖頭。
葉長岐問:“你的傷是誰打的?”
謝青川忽然憤怒地搖起頭來,葉長岐遲疑地取下他口中的木塞,就聽對方說:“是許無涯那個混帳!”
葉長岐眯起眼,将木塞又塞回去了,并将麻袋又給對方套上,說:“謝青川,我不知你與我無涯師弟以前有什麽恩怨或者誤會,但是從今以後希望不要再找他。這是警告,懂嗎?”
謝青川在麻袋裏掙紮,葉長岐打聽不到更多,所以體貼地将他連人帶麻袋送回了房中。
謝青川掙紮無果,又聽葉長岐似乎真走了,居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又有人一腳将房門踹開,随後把昏睡的謝青川一巴掌拍醒。
謝青川看着今日第三個找他的人有些崩潰。
他原本以為對方還要問什麽,但是面前的年輕修士一言不發,似乎只是想确認了自己找對人,修士揉了揉拳頭,完全不打招呼就照他臉來了一拳。
謝青川被揍得兩眼一抹黑,心頭大罵:羅浮山劍修真他娘的不要臉!怎麽套麻袋還一個個來!能不能幹脆利落地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