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吳栖山先是詢問了夜見城:“你夫人怎麽了?”
夜見城跪在地上, 脊背挺直,悲聲說:“我因宗門之事出海數年未歸,我的夫人病魔纏身, 未能等到我歸來!”
這與葉長岐重生後所知略有不同,許莺娘并不是病死, 而是絕望之際在牢中撞死, 而夜見城也未提及襁褓中的幼子,只有一種可能——夜見城此時尚不知真相,更不知許無涯還活在世上。
夜見城朝着吳栖山叩首,吳栖山微微側身, 不承禮, 只冷靜地問:“你想我複活許莺娘?”
夜見城驚喜交加, 高聲問:“鳳凰!你真能複活她嗎!”
吳栖山卻并未答複,夜見城眼中的希冀之色便一點點黯淡下去, 握緊雙手, 不得不垂下頭,苦笑道:“我便知, 人死不能複生……是我癡心妄想了。”
“我确實不能複活許莺娘,”吳栖山頓了頓,見夜見城面色越發慘白,改口說, “不過我卻能讓你再見一眼她活着的時候,你可願意?”
夜見城猛地擡頭, 脫口而出:“我願意!我願意!讓我見她,讓我見見她!”
鳳凰繪有金紋的手臂擡起, 手掌中多出一枚金翎,往前一送, 那枚金翎便化作一道金紅的光芒飄到夜見城面前。夜見城接下金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吳栖山說:“這是鳳凰羽,你将它點燃,便可見到你夫人最後的一段時光。”
夜見城聞言想在玉臺玲珑上點燃金翎。
幻境中的葉長岐卻是心頭一緊,許莺娘的最後一段時光?那豈不是許莺娘在牢中度過的一段時光。若真讓夜見城見了……
但這只是過去發生之時,葉長岐并不能阻止夜見城。他只能眼睜睜見對方點燃那枚金翎,小小的一枚金翎火焰被夜見城捧在掌中。
夜見城滿心懷喜,期待再見自己夫人一面。可待金翎燃燒殆盡,夜見城的臉色也逐漸灰白下去,雙唇緊抿,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衆人疑惑不解,紛紛猜測着他見到了什麽。
夜見城跪在地上,雙手垂下,神思恍惚之際,忽然想起了那盞涎玉風雷琴,抖索站起身,想從琴臺上走下去撿起來,結果腳下一踏空,整個人從琴臺上摔了下來。
葉長岐連忙去将他扶起來。
夜見城額上被摔出裂口,鮮血直流,一把推開葉長岐,連跪帶爬至涎玉風雷琴邊,他抱起琴,高高揚起,想将這盞難得的琴中劍砸碎,可最後,遲遲未能動手。
葉長岐追過去時,夜見城已經痛哭出聲:“啊啊啊啊——莺娘!”
他卸了力,抱着琴,一遍又一遍念叨許莺娘的名字,仿佛那盞冰冷的古琴便是愛妻。夜見城額上的血液染到琴身上,琴弦嗡鳴,發出顫音,似是悲鳴。
衆人不知夜見城為何變成這樣,只疑惑地望着吳栖山。而夜見城已經抱着涎玉風雷琴,一步一步往玉臺玲珑下走去。
當年的葉長岐想要去追對方,吳栖山卻說:“勿要擾他。”
冷開樞也道:“本座神識會留意着他,他不會有事。”
葉長岐只得凝望着夜見城的身影消失在雲臺玲珑邊界,孑然一身,好似一只青鳥銜枝而去。
“你又有何事?證明你師尊清白,你是何人?你師尊又是誰?”吳栖山問。
“我名喚葉長岐,羅浮山宗開樞星君門下弟子,”葉長岐收斂了心神,不急不緩地說,“我檢舉天水門曲以丘縱獸吃人,天水門助纣為虐,非但不懲治妖女,還散布謠言,污蔑我師尊清白!”
玉臺玲珑上一片喧嘩。
“葉長岐!你休要胡言亂語!”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衆人回首,發現厲聲呵斥的人正是天水門的宗主金劭。
金劭穿着樸素的衣衫,牽着一個披麻戴孝的孩童,大約四五歲的模樣,兩人蹒跚走出人群。金劭氣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葉長岐又哭又悲:“我天水門修士何時縱獸吃人!又何時污蔑你師尊清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葉長岐,你少在那裏胡說八道,我倒想問問你們師徒,昨夜我天水門曲以丘魂燈熄滅,最後見的人正是你們三人,你作何解釋!怕不是你們師徒先殺人,後編造個借口來污蔑我們天水門!”
天水門為禦獸宗,是九州最為古老的宗門之一,故而門內仍舊保留有各位禦獸師的魂燈。
魂燈不滅,禦獸師無恙,若魂燈熄滅,則代表禦獸師隕落。
就在昨夜,天水門中曲以丘的那盞魂燈陡然熄滅,驚動了宗主金劭。金劭連忙借魂燈查看曲以丘死前景象,随後匆匆奔赴玉臺玲珑,勢必為門內弟子讨個公道。
金劭言罷,身側的孩子忽然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說要阿娘。衆人不忍孩童哭泣,便訊問孩子的阿娘是誰。
金劭老淚縱橫,抱着哭得抽抽搭搭的幼童,說:“可憐的娃,小小年紀便沒了娘親,如今還有人欺我兩老小,污蔑你娘親害人,可憐爺爺還要照顧你,不然爺爺今日就撞死在這玉臺玲珑,以死為你娘親證明清白!”
衆人皆被大哭大悲的金劭驚愕到了,視線在幾人當中打轉,一時間議論紛紛。也不乏家中尚有老小的修士,當即同情金劭爺孫兩人,不可置信地說:“劍尊竟是這般的人!我看走眼了!”
金劭見目的達到,便一抹眼淚,語調顫抖地勸道:“開樞星君,你定是誤會了,小曲在我宗內是公認的純善修士,她馴養的妖獸我也見過,雖然個頭是大了些,可都是溫順無比。至于縱獸吃人,更是無稽之談!我天水門每年供養妖獸要花費多少靈石仙草,九州有目共睹,小曲的妖獸怎麽可能放着靈石不吃,偏偏去吃那些凡人?”
“退一萬步講,曲以丘好歹是我宗修士,若真做出縱獸傷人之事,我宗自會處置,也不勞你插手!”金劭怒道。
冷開樞沉聲道:“金劭,本座當年便警告過你,若曲以丘敢出天水門,本座必除之。如今數年已過,未見你天水門處置曲以丘,本座視你宗無力管轄門內修士又有何問題?”
金劭眸光一閃:“所以,你承認自己殺了曲以丘!”他便攬着孩童大哭起來,“冷開樞啊冷開樞,縱使你求娶曲以丘不得,也萬萬不該編出這麽個荒唐理由,殺害一位弱女子!你身為劍尊,怎麽能行事如此荒謬!你對得起你的劍尊身份嗎?對得起敬仰你的九州世人嗎!”
開樞星君只冷冷地注視他,懶得再同他浪費口舌。
葉長岐站在自己師尊身邊,朗聲說:“金劭宗主,我知師尊為人,定不會無故殺害好人,更不會因為你說的因為情仇殺害曲以丘,我師尊修的無情劍道,不可能因曲以丘動心。”
不可能因為曲以丘動心,也不可能因旁的人心動。冷開樞此生心中唯有手中劍與九州太平,情愛二字與這位劍尊毫不沾邊。
葉長岐深知。
金劭還想發言,葉長岐又道:“金劭宗主,你大可不必颠倒黑白,我今日點劍擊鼓,引鳳凰臨臺,便是為了證明我師尊清白。曲以丘到底如何,有沒有縱獸吃人,你宗門有沒有污蔑我師尊,自有鳳凰證明。”
金劭也不慌不忙,只憤恨地說:“葉長岐,我們便好生瞧瞧,你請來的鳳凰如何證明你師尊清白!”
他知道曲以丘已死,死無對證,所以就算颠倒黑白,也無人能施展聞人之術辨明話語真假。就算有人想用聞人之術查他記憶,也只能瞧見曲以丘在宗內行事如何——頂多算一位驕橫女子,縱獸傷人可是全然與她無關。
漫長的沉默過後,吳栖山走到金劭面前,靜靜地注視對方。
金劭仰視着這位身材高大的鳳凰,心中不由得一緊,擠出幾滴眼淚,正欲故技重施向對方哭訴。
誰料吳栖山冷漠地說:“你此時想着,曲以丘屍骨無存,聞人之術無法探究其身前光景,我說得可對。”
金劭手臂一哆嗦,硬着頭皮說:“曲以丘屍骨無存還不是他冷開樞害的,我也想尋着曲以丘屍首,好給巫妖一族一個交代啊,但實在無可奈何!”
吳栖山只答:“好,我滿足你。”
金劭一愣:“什麽?”
吳栖山背後生長出一對通紅翅膀,寬約兩丈,他的瞳孔浮出金紅光芒,長發如同烈焰燃燒,俯視金劭道:“我說,我讓曲以丘死而複生,給你一個交代。”
下一瞬,吳栖山整個人熊熊燃燒起來,火焰發了瘋似的亂竄開,不多時便将玉臺玲珑中心覆蓋,鳳凰火無情地燃燒,吳栖山立在火中神色不改,周身的火舌幻化出詭谲的鳳凰圖騰。
這場鳳凰火将金劭與葉長岐等人全然籠罩其中,衆人能感受到火焰滾燙的溫度,卻不見鳳凰火真燒傷身體。
浴火鳳凰,涅槃重生。
這是鳳凰特有的技能,能在火中複活。吳栖山便借着這鳳凰真火召喚曲以丘的亡靈,迫使她“複活重生”!
金劭頓時慌了神,他不知鳳凰真能讓曲以丘浴火重生,明明先前夜見城的夫人都不能複活,怎麽輪到他時,鳳凰竟然能複活曲以丘。曲以丘不能複活,一旦複活,他之前所說豈不是不攻自破!
金劭的手負在身後,手背上爬滿了一條條老槐樹枝幹一般的血管,又厚又硬的指甲蓋已經變得漆黑一片。
與此同時,烈火中逐漸模拟出曲以丘的模樣,同時還有一頭成人一般高的妖獸立在她身側。一人一獸面前,有數十位男女老少趴跪在地,正在向曲以丘求饒。
曲以丘面對凡人的這些哭喊求饒視而不見,只是撫摸着妖獸猙獰的獸頭,心情極佳地敲着巫毒鼓,對妖獸:“吃幹淨點,別留下把柄。”
話音剛落,妖獸便撲向人群,衆人驚慌地逃散,曲以丘便敲響巫毒鼓,翻滾的霧氣把人群重新圍聚起來,凡人一旦接觸毒霧,頃刻間化作白骨。妖獸口中叼着一具孩童屍首,鮮血流了一地。絕望的哭喊充斥着耳膜。
接着又換了一處地方。曲以丘坐在一頭妖獸上,另外兩頭妖獸沖向村莊,對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張開血盆大口。凄慘驚惶的叫喊不絕于耳,曲以丘笑吟吟地趴在妖獸脊背上,十分享受這種滋味。
不出半個時辰,再無活口。曲以丘打了一個哈欠,懶懶地一敲巫毒鼓,面前屍橫遍野的村莊便燃起濃濃火焰。
忽而一道青光自天際疾速掠下。曲以丘眉頭一皺:“哼!又是讨人厭的劍修。”
曲以丘便不再逗留,騎着妖獸離開。待她離開不久,劍修落到烈火燃燒的村莊,見到正在那兩頭還未離開的妖獸,妖獸正在分食一具人身,劍修目露冷色,當即拔劍出鞘,騰燃的烈火中劍光似一只染雪的蘆葦。劍修足踏烈火,一劍劈過去,幹脆利落地斬殺了一頭妖獸。
這位劍修,正是開樞星君。
吳栖山靜靜地看着鳳凰火中的景象,面不改色,唯有冷開樞出劍時,俊美的面容生起一點興致。
随後便是劍修一路追查真相,殺上天水門。曲以丘避而不見,金劭三番四次求劍修不殺曲以丘,可等劍修一離開,金劭找到曲以丘,兩人合夥編撰出冷開樞求娶不成的謠言。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方才說看錯劍尊的人頓時面紅耳赤,嘴硬說:“那這個孩子怎麽辦?開樞星君不管不問,直接殺了他的母親,這孩子日後不就成了孤兒?難道劍尊不需要負責?”
吳栖山轉頭看向金劭懷中的幼童,他勾了勾手,那孩子便掙脫金劭懷抱,飄到他面前,随後落到火焰中蜷成一團,化作一只幼小的妖獸。
吳栖山說:“這孩子,不是曲以丘的孩子,是妖獸所化。”
那人便不再開口了。
葉長岐适才開口:“多謝鳳凰證明我師尊清白。”他又轉向面色難堪的金劭,“金劭宗主,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金劭臉色變了又變,忽然哭喪着一張老臉說:“長岐小友啊!我也是被曲以丘那妖女逼迫的啊!那個妖女,威脅我不得将她縱獸吃人的事說出去,不然就要讓妖獸吃了我,還要将我宗門弟子全部殺害,我……”金劭又哭起來,“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啊!為了宗內弟子,我也是迫不得已!”
葉長岐并不相信他的狡辯:“金劭宗主,你總說自己被逼無奈,可鳳凰火中,分明是你主動維護曲以丘,也是你編出謠言污蔑我師尊,并無人逼迫你。更何況,你若真受制于曲以丘,卻能選擇不與她同流合污,說到底,并不是你被逼無奈,而是你本性如此。”
為惡者,本性難移。
金劭分明能選擇協助開樞星君除去妖
女,卻因對方身份,屢次維護曲以丘。事後巫妖一族自然少不了金劭好處,金劭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放任自流。
金劭眼中閃過怨恨的光芒,今日之事暴露後,他已然難再做天水門宗主,目光掠過吳栖山,直直地鎖定葉長岐,雙腳一蹬,手臂作爪朝着葉長岐刺去,竟然是突然發難!
葉長岐并未動,冷開樞已經橫劍在手,而吳栖山在火中穿梭自如,一把攥住金劭枯瘦的手腕,冷漠地說:“金劭,你在我的鳳凰火中發難,當我是死的?”
火焰順着吳栖山的大手爬上金劭的手腕,這火焰與有溫度卻不燙人的鳳凰火不同,一舔舐到金劭的皮膚,金劭便瞪大雙目,痛苦地叫喊起來,發瘋似的想要掙脫吳栖山的手。
吳栖山說:“滾。”
真火便順着金劭手臂猛地往上攀升,将他花白的胡須與鬓發全然燒盡。待火焰燃盡後,金劭已是去了半條命,渾濁的雙眼掃過雲臺玲珑上的衆人,卻是不敢再看葉長岐與冷開樞。
鬧劇已然結束,餘下的天水門修士自覺無顏留在風行九部,當晚便擡着金劭匆匆離去。待一月過,盛會漸至尾聲,冷開樞與葉長岐便向孫淩風辭別,吳栖山也主動提出離開。
“你們……”孫淩風的目光在師徒二人身上來回巡游,背負的雙穗劍器長穗舞動,“我知你們将要離開,走之前我有問題想問。你們到底是如何引來鳳凰的?”
百年間,雲頂仙宮與蓬萊仙閣嘗試過無數辦法都無法引來鳳凰,葉長岐與夜見城的劍舞與相思入骨确實驚豔絕倫,但九州比兩人曲藝更精妙、舞技更精湛的大能比比皆是,為何偏偏是這二人引來鳳凰?孫淩風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吳栖山先開口:“仙君,為何覺得我族鳳凰能受樂曲召請?”
“百年前,不是有一位先輩于玉臺玲珑上奏樂,召請了百鳥朝鳳?”
吳栖山認真回憶片刻,恍然:“你說的先輩是我的父皇。不過仙君誤會了。當年我父皇并不是受樂曲召請特意從妖族飛至玉臺玲珑,而是因奏樂的修士是他心儀之人,所以化作鳳凰在臺上起舞。”
孫淩風:“……”
“所以真相是,你父皇為了博你母妃歡心,所以在玉臺玲珑上翺翔,結果被修士意外撞見,最後傳成了登玉臺奏樂能引鳳凰。”葉長岐失笑。
孫淩風扶額,忍不住望向開樞星君:“所以吳栖山來的前一晚,你說有事出去一趟,是知道這個答案,專程去了妖族找人?”
冷開樞立在一側,本來沒打算當葉長岐的面說出真相,但既然孫淩風主動開口詢問,也不便多加隐瞞,只如實說:“嗯,不過本座也是抵達妖族後才知道。”
吳栖山點頭:“開樞星君知曉葉長岐與夜見城不會引來鳳凰,所以直接來找我,讓我在兩人演奏時臨臺。”
葉長岐恍然,才知自己點劍擊鼓那日開樞星君為何遲遲不見身影,原來是去了妖族。
孫淩風哭笑不得,讓幾人不要把真相說出去,就當作鳳凰于飛确有其事,畢竟确實有無數人、物能受仙樂恩澤,風行九部繼續舉行下去也算是修士們積德行善。
吳栖山并不在乎,與他而言,鳳凰臨不臨臺都不會對他有所影響,他始終都是妖族的祥瑞神獸,于是說:“我此次前來九州,并不打算立即返回妖族。正巧我對羅浮山宗感興趣,打算跟随星君與葉長岐去見見九州。”
冷開樞自然也不會在此事上多費口舌,只是淡淡地說:“長岐想讓鳳凰臨臺,本座自然是要滿足他的心願。至于真相如何,無需告知旁人。”
冷開樞并不在乎九州流言,卻會因為自己首徒想要鳳凰臨臺,于是一言不發就去了妖族。他卻沒料到,葉長岐想要鳳凰臨臺卻是為了證明師尊的清白。
葉長岐覺得自己的心髒猛烈躍動了一下,笑着說:“我既然已為師尊證明清白,目的便已經達到了,至于真相,難道不正是玉臺玲珑,點劍擊鼓,故此鳳凰于飛,盛世太平。”
三人離開玉臺玲珑後沒有立即返回羅浮山宗,而是一路禦劍飛行,沿途清繳受風行九部恩澤而猖獗的妖魔鬼怪。
這日三人至雍州地界,忽聞人間爆竹聲聲,熱鬧非凡,葉長岐算了算時日,恍然人間已是元日。
倒是吳栖山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說:“師尊,大師兄,我感到一股濃郁的妖氣,就在我們腳下的村鎮。”
清繳妖獸期間,吳栖山已經決定拜開樞星君為師,故此稱呼也一并更換。不過拜師禮需要等到回羅浮山宗之後舉行,吳栖山雖不在乎那些俗禮,可到底要入鄉随俗。
有趣的是,按九州的算法,吳栖山的年齡比葉長岐還要年長,但在妖族來說,他只是鳳凰雛鳥,尚在生長期。
葉長岐當即面色凝重地望向開樞星君,冷開樞颔首,三人随即尋了一處樹林降落。吳栖山一落地便化作人形,仍舊是那副暴露的裝束。
葉長岐便笑着同他說:“師弟,我們将要去見凡人,你好歹将身上的金紋藏一藏。”
吳栖山微微點頭,身上的火焰騰燃,火光過後,金翎外衣便變作風行九部的禮服,就連發色也幻化成了黑紅色。
三人穿着相同顏色的禮服,細節處略有不同,晃眼看去,倒不像是師徒,更像是三兄弟。
他們走到鎮前儀門處,發現這是一個名為朱仙鎮的地方。據說鎮上曾出過飛升成仙的修士,修士十分中意朱丹之色,渾身上下用具無一不是赤紅色,修士飛升後,鎮中後輩為瞻仰修士大能,故而将他出生的村鎮命名為朱仙鎮。
歲旦之時,似乎鎮上所有人都換上了紅色的衣衫,滿目皆是鮮紅。恰巧正街有一支敲鑼打鼓的隊伍游街,沿途皆是劈裏啪啦作響的鞭炮聲。三人進入朱仙鎮中并沒有引起衆人注意。
葉長岐往左瞧了一眼已經封閉聽覺的開樞星君,似乎在端詳人間景象,卻又仿佛世間萬物不入眼中。往右又見吳栖山負手而立,眉目不怒自威,對于此等繁華景象表現得十分冷漠。
到頭來只有他這個劍骨化身的劍修主動尋了一位凡人,問對方:“小哥,你們這是要往哪去?”
敲鑼的小哥說:“去蕭家勒!前些日子蕭家的大能修士回了朱仙鎮,挨家挨戶送靈石仙草,今日又要舉辦宴席,據說是為了蕭家的小兒子重塑根骨,助他成為修士。大能修士說了,只要是今天路過蕭家的人,都可以再領五枚靈石和一株仙草!”
那小哥見游街隊伍已經走遠,匆匆對葉長岐說:“小公子,我要去蕭家了,晚了靈石與仙草便沒了!”
葉長岐便不再挽留,回去同兩人說了此事,又問吳栖山:“師弟,可還能感覺到那股妖氣。”
吳栖山皺着眉說:“那妖怪似乎知道我來了,所以四處躲藏,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如今往西北去了。”
“西北?”葉長岐仔細感受了一番,只覺得西北方向确實有股古怪的引力,吸引着他的劍骨,卻不是天地歸元陣。
三人于是循着西北方向一路搜尋,行進至一處宅院。葉長岐又見方才游街的小哥,腋下夾着金鑼,雙手捧着靈石與仙草,如獲至寶。
鳳凰目力驚人,吳栖山一眼看出小哥手中的仙草原本只是九州随處可見的野草,如今卻帶着一股淡淡的靈力:“那便是他們口中所說仙草?怎麽與雲臺玲珑下的野草模樣相似?”
葉長岐搖了搖頭:“仙樂恩澤萬物,就算是平常野草也帶了些許靈氣,于凡人而言,這些帶有靈氣的草
也稱得上一種仙草罷。”
不過他因此對小哥口中所說的蕭家大能修士産生了些許興趣,同吳栖山确認過妖氣就在蕭宅院中,三人決定裝成賀禮的修士混入蕭家。
“蕭老!好福氣,家中出了一位修士大能不說,如今小公子蕭令雲也将成為修士,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蕭家的正門前,蕭老手撫須髯,笑着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