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靳訣往前一步,擋在路祇和祝青桑中間,将這個采訪生硬中斷。
“重新搖人。”
祝青桑在路祇後面探出半個腦袋觀察,情緒鮮活,像是一直以來的好學生,難得偷懶了沒有做作業。
路祇看了眼鏡頭有沒有在拍,他也在娛樂圈,有些事情知道的比路祇清楚,祝青桑當初只要有一些捕風捉影說他要上綜藝的消息,就會有一大堆的人說他沒有節目效果。
現在看,這不挺有的?至少秀恩愛這塊拿捏的很死。
被秀到之後路祇也沒有繼續要求祝青桑回答了,游戲繼續換人。
後面的幾位選手壓力都非常大,畢竟前兩位這麽容易就猜了出來,那麽如果後面猜錯了,不僅丢臉,還狠尴尬。
沒輪到的嘉賓正有些憂心忡忡并覺得這個游戲實在險惡的時候,導演組突然問還有沒有人想要繼續玩。
玩過的沒講話,但是沒有玩過的幾位一致搖頭。
“既然大家都不希望繼續玩了,那就進入下一個游戲吧。”
對這個游戲不感興趣的意思準确來說表達了大家對下班的渴望,而不是玩別的。
下一個安排的游戲是經典的真心話大冒險。
依舊是啤酒瓶出場旋轉,轉的人提問被轉到的人。
大家抽簽決定誰先轉誰後轉。
陶九思抽到了1,他轉了一圈,最後酒瓶直直地指向祝青桑。
運氣的好差按道理來說是個永恒的玄學,可僅僅是節目組的第二次錄制,哪些人運氣好哪些人運氣不好,已經一目了然。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陶九思問。
作為首位“小白鼠”,大家完全不清楚節目組會給出什麽樣的題庫,真心話由嘉賓提問,大冒險是節目組提供。
既然是情侶游戲,選擇大冒險大概非常難避開靳訣,相當于被懲罰的人多了一個。
權衡利弊之後,祝青桑說:“真心話。”
陶九思貌似早就想好了要問的問題,毫不猶豫道:“你們是節目組說的假情侶嗎?”
祝青桑愣住,轉而看向導演組,沒說話只用眼神詢問。
衛添被看的站出來:“涉及劇透,陶老師你換個問題吧。”
陶九思吐了下舌頭,皮一下很開心。
他也知道這不能問,祝青桑只要回答了大家就都知道真相是什麽了。
“好,我換一個。”陶九思這次琢磨得眼珠滴溜溜轉,“上次接吻是什麽時候,是和靳總不?”
祝青桑自我反省了下,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被選中就是最大的不幸,不管是真心喜歡還是大冒險都很難讓嘉賓們提及另一個人。
“這算兩個了,具體問哪個?”祝青桑語氣淡淡問。
陶九思喉結滾動,祝青桑明明挺溫和,他感到的害怕一定是錯覺。
“那第一個吧。”
祝青桑這麽讓人嘆為觀止的行程,也不能有另外的人,他默認是靳訣了。
讓陶九思沒想到的是,祝青桑回答的非常快。
“昨天。”
在場不知道誰率先倒吸了一口氣,作為提問者本人,陶九思真的非常想問點細節,奈何他只有一個問題的機會。
祝青桑垂下眼不去看在座其他人,不用看也能知道,之後他和靳訣之中再有誰被轉到,問題肯定就會圍繞昨天發生事情的細節。
嘉賓好奇,觀衆也愛看。
索性黴運之神暫時離開了,連着三次都是其他嘉賓們在互相提問。
祝青桑聽八卦聽得逐漸放松,下一個輪到轉酒瓶的是靳訣。
靳訣起身到酒瓶邊上站定,他沒有立刻開始轉,反而像是在找角度。
汪恒調侃:“怎麽,可以指定轉到誰嗎?”
也沒有那麽神,不過的确簡單觀察了規律。
靳訣在汪恒說話的同時開始轉。
轉動之前祝青桑看見靳訣看了他一眼,他歪了下頭,斜着腦袋看,總覺得靳訣是想要轉到他是不是?
為什麽,靳訣有什麽想要問他的,其他時候不能問嗎。
而且酒瓶轉到誰是随機的概率。
祝青桑便這麽眼睜睜地看着酒瓶口直直地朝向他。
……無語。
靳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祝青桑抿唇,感覺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們倆是一隊的,靳訣怎麽會想要轉到他。
“真心話吧。”
靳訣颔首表示明白,又沒有立刻提出問題,只看到他分明的手掌搭在木質的座椅上,偶爾點動着,橙色的火光映照出他思考的模樣。
“問點大家感興趣的。”路祇在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
靳訣眼睛都沒有往邊上看一下,他緩緩問祝青桑:“怎麽看待驚喜?”
是路祇給的靈感,路祇讓他表白,但如果祝青桑不喜歡,保險起見,靳訣決定詢問本人。
他話一問出來,其他嘉賓都發出此起彼伏的叫聲。
驚喜,什麽驚喜?是他們可以看的嗎?
或者說是節目組可以拍到的嗎,實時看不到沒關系,他們看剪輯也是可以的。
祝青桑耳膜有被吵到,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大家起哄的點。
這種不痛不癢的問題,不就是靳訣為了敷衍任務才問出來的嗎?
“是準備的人的一份心意。”
靳訣:“好。”
鄭泉水在邊上小聲說:“我想聽的好像不是這個。”
祝青桑說的是準備的人,他們想聽祝青桑本人的态度。
不過提問的對象并沒有提出質疑,那就只能過了。
祝青桑回答的态度客觀,靳訣只要知道祝青桑不讨厭就夠了。
“下一個到誰。”靳訣cue了流程,看起來也不像是要回應衆人期待的樣子。
路祇等大家的注意力到了別的地方之後才小聲問靳訣:“啥時候?”
問的前言不搭後語,彼此卻能聽懂。
“今晚吧。”靳訣說,視線注視的都是祝青桑,驚喜的時間如果被聽見,那就少了一大半。
“效率啊。”路祇笑起來,“啥時候。”他想看現場。
“等錄制結束。”
路祇挑眉;“那不是連剪輯都沒有。”
靳訣瞥了他一眼,态度也很明确,就是在說,那和他有什麽關系。
等到所有人都輪了一遍真心話大冒險,今天的錄制也是正式結束。
雨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越來越大,氣溫也有明顯的下降。
導演組剛才快速過流程也是怕嘉賓們真的凍出什麽問題。
錄制結束,衆人分批次回到小屋,屋內還有暖氣,陶九思洗漱完癱在客廳的沙發上:“真的不能住在這裏嗎?”
他覺得導演組的腦子真的有一些問題。
腦子有問題的導演組表示不行,祝青桑動作慢吞吞的,出來之後大家已經回到帳篷那邊去睡覺了。
小屋和天幕離得并不遠,中途的這段路都被搭上遮雨布,祝青桑看眼空空蕩蕩的大廳,不知該不該意外靳訣沒有等他。
嚴格來說,靳訣是唯一有可能性住在屋子裏的人,他切切實實完成了兩樣任務,也擁有兌換的條件。
祝青桑快走到的時候發現他倆帳篷的邊上多了一個火盆。
靳訣蹲在邊上看着火勢。
“怕你冷,這個距離不會燒着。”
祝青桑就近蹲下來,确實很暖和,但不會有在屋裏那麽舒服,祝青桑擡手捂住小半張臉:“你要不要和導演組去商量一下。”
“兌換券拿去,我有三張,在這裏也就待三個晚上,不用可惜了。”
“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祝青桑:“……”他講半天,靳訣就聽出這個結論嗎,這樣能和人談生意嘛。
靳訣看似漫不經心接着說:“不一定沒用,棉花都可以兌換到東西,住宿券估計也行,還能和他們交換。”
“你能住就行。”祝青桑繼續烤火。
邊上的鐵皮被烘烤得非常炙熱,帳篷布也變成橘紅色,至少不會冷了。
“你想知道我和木屋兌換了什麽嗎?”
祝青桑擡了擡眼:“是什麽?”
靳訣突然站起來,火源已經穩定了下來:“你看看火光的中心。”
祝青桑只能看到被燒通紅的炭,他看的認真,瞳孔中都閃爍着橙紅色的光。
“有什麽?”他看了一會兒,問靳訣。
“有的。”靳訣說。
祝青桑擡眸,眼睛因為剛才對火光的注視有片刻模糊,正紅的玫瑰花出現時祝青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有我三年前欠下的玫瑰。”
祝青桑動了動手,花束落到他懷中,玫瑰開得正豔,上面還有剔透的水珠。
看樣子不像是靳訣特地灑上去的,是天氣造成的巧合,靳訣藏花的那個地方并不遮雨。
祝青桑并不着急對靳訣的話給予回應,他看得很認真,此刻時光的流逝的速度都在無聲無息中放緩。
祝青桑眼睫顫了顫,将中心位置的玫瑰花上放置的戒指挑起。
玫瑰的由來祝青桑能猜出大概,但是鑽戒……
“戒指是、木屋裏兌換的?”
靳訣點了點頭。
實用性不強,難怪靳訣沒說。
戒指是女生的款式,鑲嵌的鑽石邊上工藝很精美,祝青桑接過珠寶的代言,還有一些雜志海報的拍攝,會戴類似的配飾。
他目光預測與指圍相差不大,指尖轉了轉順勢帶上,意外地合适。
祝青桑戴上之後才注意到靳訣的目光。
“只有我一個人戴嗎?”重新領取結婚證的話,看靳訣的樣子這次似乎格外有儀式感。
“錄制結束後,再去買一枚吧。“靳訣說。
祝青桑先點頭,後知後覺才問:“需要我和你一起嗎?”
靳訣默了默:“好。”
“提前和我說。”他表示,“我得看有沒有時間。”
祝青桑說完頓住,有些莫名的恍惚,類似的話,是他當年想要約靳訣見面,靳訣的助理告知他的。
“好。”靳訣似乎沒有相關的記憶,自然答應。
祝青桑手裏面拿着玫瑰進帳篷并沒有那麽方便,靳訣先他一步将篷布卷出開口。
“協議到期的時候,沒想過有些條款可以改嗎?”靳訣話說到一半,自己就知道了答案,他們雙方都不知道彼此的想法,這種毫無協商帶來的結果,是沉默的代價。
兩人進去之前,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在大雨的掩蓋下并沒有那麽清晰。
靳訣回頭去看細微的聲響是否真的存在,見到一個人匆匆忙忙往這邊來。
“怎麽了。”祝青桑剛才拿花的姿勢不是很對,視線稍有局限,只根據靳訣的動作察覺到不對。
帳篷的空間本來就小,帶進去不算一個明智的選擇,客觀事實如此,祝青桑卻沒法将靳訣的一片心意那麽安放。
“有人來了。”
靳訣确認來人沒什麽攻擊性之後,注意力還是看着祝青桑,看他小半張臉隐在玫瑰後,也看出一些不方便。
“花放外面。”
帳篷是他搭起來的,靳訣對空間的大小更清楚,擺放兩個睡袋後,所剩位置不大,這花待在外面興許更好。
“也行。”祝青桑答應,順便看清了不速之客的樣子。
祝青桑認識他,是在游輪上将他們私人物品收走的工作人員之一。
而這位工作人員手中拿着的東西,此刻微微泛着亮光,祝青桑一眼認出是他的手機。
關閉了靜音模式的手機無聲亮着屏幕,來電的人非常執着,大有手機主人不接不罷休的趨勢。
來電顯示:醫院。
祝青桑眼前實質性地變黑,不好的預感強烈,他看到之後甚至拿不穩這花,差點掉到了地上,索性靳訣眼疾手快地接過。
工作人員急匆匆過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想要和祝青桑說電話一直響,他看備注之後覺得應該要聯系他。
沒等他說,祝青桑已經将電話接過接通。
“祝先生?”
祝青桑“嗯”了聲,那邊繼續說:“您母親的情況突然惡化,您現在在哪裏?最好回來……以防萬一。”
“我最快,要明天上午。”祝青桑開口,聲音已然變啞。
這個時間點,即便游輪能夠趕過來也需要時間,更大的概率是白天才作業。
祝青桑可以不錄綜藝,但是他們現在在四面環海的島上,滄海一粟,即使靠岸還需要飛機到A城,上午都不一定可以。
“那我們這邊不能保證,請您保持手機暢通。”
祝青桑不想答應這種要求,但這不是他胡攪蠻纏可以改變的。
電話被挂斷,工作人員張了張嘴,他本來還想要問問情況,現在卻不敢了。
祝青桑的臉色在接完電話後變得蒼白,人原來真的可以在瞬間失去血色,連映照的篝火光芒都沒有辦法拯救。
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辦,衛添并沒有休息,作為一個稱職的導演,他還在看嘉賓中表現的片段、篩選素材之類的,已經在後悔為什麽剛才沒有找導演了。
現在發生的事情貌似不是他這個打工人可以解決的。
索性也并不需要他來做些什麽。
“還有事嗎?”靳訣看着他,潛臺詞就是沒事可以走了。
工作人員忙不疊搖頭,他估計是祝青桑的家中出的事情,特殊情況,他默默離開不準備将手機要回來,相信衛添是可以理解的,不能理解的話,他等會兒和他說了,讓他自己去重新沒收。
讓工作人員沒有想到的是,這通電話的嚴重性直接導致綜藝後續錄制的幾天少了兩位嘉賓。
“醫院說什麽?”靳訣等工作人員離開之後才問,他也看見了來電顯示,醫院那邊大概率是祝青桑母親的事情。
“說情況不太好,問我現在能不能回去。”祝青桑說話聲音很低,不是有意,是真的沒什麽心氣提勁。
“這麽着急。”靳訣一聽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祝青桑的母親是車禍之後造成的植物人,之前幾年一直在醫院昏迷着接受治療,雖然沒有醒來的征兆但也并沒有惡化。
如今事發突然,讓人毫無準備,回去也非常有困難。
“你先睡,我去找導演組問問。”祝青桑知道現在的情況自己不能再繼續六神無主下去,将紛亂的思緒打包到邊上,準備去問問船的車次。
“一起吧。”靳訣不可能現在去睡覺。
祝青桑對上靳訣沉靜的黑眸,狂亂跳動的心率莫名鎮定了一些。
不管之後要面對的結果是什麽,慌張只會自亂陣腳。
兩人找到衛添所在的地方,恰巧撞上之前那位送手機的工作人員離開。
衛添見到兩人的時候态度很自然,看來已經了解情況。
“船舶最早的航班車次是早上六點出來,但到我們這裏要三個小時,回去會快一些,只要一個半小時,按照這樣的交通,最早十點半能到岸邊。”
祝青桑手機上的界面在查回A城的航班,勉強合适的班次,到A城也要三小時。
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上午都到不了。
那太遲了。
祝青桑沒說什麽,但是靳訣與衛添都能從他的狀态中讀出這種情緒。
祝青桑腦中一直有似有若無地嗡鳴聲,在聽完衛添的話之後,這種聲音更吵了。
“……沒有更早可以回去的辦法了嗎?”他問,更多的是在問自己。
靳訣伸手,虛環在祝青桑的腰側,看他這麽搖搖欲墜的狀态,怕他站不穩。
“我有點擔心。”他看着地面,指尖顏色攥得泛白,總是滴水不漏的情緒透露出脆弱,在場所有人都是傾訴對象。
衛添皺眉別過頭,行船的航班車次不是他現在可以改變的,人家現在不上班,還有什麽辦法呢?
“有島嶼的平面圖嗎?”靳訣突然說。
衛添聞言從抽屜裏面翻找出一張紙,将單獨的島嶼作為拍攝場景風險還是很大的,節目組為了工作人員和嘉賓們的負責,自然是反複踩點過的。
只是不知道靳訣現在要這個東西的用意是什麽。
靳訣接過那張紙,這座島的結構非常神奇,東面靠着山,他們登島的沙灘是南面,帳篷搭建于北面,兩面的植被生态不同。
靳訣的視線主要停留在西面,西面在地圖上是一大塊綠油油的平坦面積。
“這塊是草地?”他指着這塊地問衛添。
衛添搖頭:“我沒去那邊踩點,這座島太大了,我們只确定了上面沒有威脅生命安全的大型野獸,可能是吧。”
靳訣皺眉,衛添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斟酌着,還是緩慢開口:“西面距離我們現在的所在地并不遠,我去實地看一看,如果符合直升飛機降落的條件,可以調一架過來。”
而祝青桑母親住的醫院是經他手安排的,醫院上面也有停機坪。
如此不用先坐船再轉飛機,速度會快很多。
祝青桑抿唇:“我和你一起去。”
衛添有的時候真是被這些有錢人震驚,直升飛機是說調就能調的?
“外面還在下雨。”衛添喊住要走的二位,将一把雨傘扔給他們。
去西邊可沒有他們搭建的防雨棚。
而且這樣的天氣條件,直升飛機真的能來?
衛添心裏面保持懷疑的态度,而且靳訣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何必做給了希望又讓人絕望的事情。
等兩人離開之後,衛添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聯系明天最早能過來的船,讓他們盡可能快點來。
外頭雨下得很大,祝青桑有點恍惚覺得他腦子裏面的嗡鳴聲也可能是雨滴落下的聲音,只不過他的狀态不太好,才在他愛的腦子裏面變了聲音。
衛添給的傘不是很大,島上的路又難走,靳訣最開始還保持着紳士的手在祝青桑踩到一塊光滑的石頭差點滑倒之後徹底放棄,環住他的肩膀往裏帶,傘也小,靠近些兩人都不容易淋到雨。
無聲走了有一段路之後,祝青桑腦子裏面嗡嗡的聲音終于消停一些,他也有點反應過來,想到了和衛添同樣的考慮。
“那麽大的雨,西邊的那塊空地符合降落條件,直升飛機也不符合起飛條件吧。”祝青桑說。
他對飛行條件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在寒潮來臨或者強氣流的情況下,飛機會經常延誤。
“先去看看,哪個快就走哪個。”
衛添如果聽到靳訣這句話,就能知道靳訣不是在畫餅。
“能不能飛不是我們需要操心的,我們只要看他能不能來,如果這邊不行,可以到岸上之後不用等客機。”靳訣難得說了一長串,想讓祝青桑安心。
這也是他剛才提出這件事情之前,考慮過的所有可能性了。
目的很簡單,就是盡快到。
祝青桑沉默片刻才說:“謝謝。”
他如今說不出其他感激的話,說出來的也非常蒼白。
眸子的底色還是灰暗衰敗沒有什麽精神氣,靳訣幫他想了所有最快過去的可能性,祝青桑腦子裏面卻無法控制的循環,剛登上船、剛上飛機、剛到醫院……
越來越接近目的地的前夕,醫院突然給他打來一個電話,對他表示歉意。
靳訣撫過他單薄的肩背:“不用和我客氣。”
他看出祝青桑不安的源頭,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我現在聯系直升機那邊,看看他們可不可以過來。”
祝青桑愣了愣,現在就聯系,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裏是不是符合降落的條件。
但靳訣說的毋庸置疑,祝青桑發現自己也巴不得把這個“定時炸彈”交出去。
他太怕手機鈴聲響起再次給他帶來噩耗了。
将手機給了靳訣之後,祝青桑自從接到電話之後一直緊繃的弦反而放松了些。
靳訣接過手機,這麽大半夜的,他的确不太好在沒有确定的情況下随便去煩專業的工作人員。
他思考片刻,将那個在記憶中吃灰的號碼想起來,漫不經心撥打出去。
是路祇的備用號,他知道路祇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将手機交了的,本來就是來這裏看熱鬧的,要是需要付出手機,那對他來說代價是有些大了的。
鈴聲“嘟”了幾聲,那邊果然很快接起。
“誰?”沒有攝像頭拍攝之後,路祇手機玩的光明正大,一點也沒有顧忌邊上還有個紀一帆和他睡在一個帳篷裏面。
“靳訣。”靳訣自然報出了自己的大名。
路祇看了眼來電顯示,嗤笑:“幹嘛,你也藏手機了,閑得慌打給我。”
和祝青桑睡在一個帳篷裏面還有打給他,路祇怎麽不知道他和靳訣在這麽大把年紀了還能有這麽親密的時刻,可能小時候是有的。
還好雨聲夠大,不然靳訣打給了誰瞬間就要露餡。
他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我需要調用一架直升飛機,地址是港城附近的海域,經度xx,緯度xx的一座小島。”
路祇本來很随意的坐姿,聞言認真起來:“出什麽事情了?”
“是,我知道寒潮的影響你們現在不能夠飛行,這邊也無法确定是否滿足降落的條件,我們正在實地勘察,也麻煩你們随時觀察動向,在能夠飛行的時候電話告知。”靳訣說。
路祇:“你在哪?”
“島嶼西面,我初步觀測具備作為停機坪的條件。”靳訣說完挂斷了電話。
最後一句是真的,兩人已經走到了島嶼的西邊,這裏是一大塊空曠的平地,即便現在受到雨水的沖刷,腳踩在上面依舊能夠感受到地質的堅硬。
承載能力靳訣初步評定足夠,野草是天然的防滑材料。
這下真的可以給直升機那邊發通知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是否符合起飛條件。
靳訣迅速編輯好一條短信,發送給助理石川,按照現在的時間點,靳訣不用問都知道,石川應當在公司加班。
他現在能空出來假期,全都依靠石川能現在能幫他處理絕大部分公司的事務。
靳訣發的信息很簡單,是讓石川聯系直升飛機那邊,為了剛才讓祝青桑擺脫他看的和定時炸彈似的手機,裝模作樣的電話已經打過了,現在就不自己聯系了。
收到回複之後,靳訣讓石川有任何消息都第一時間和他報備,緊急之前打電話,正打算收起手機時,石川問了一句。
【公司的事情算緊急不,靳總,一堆事呢。】
靳訣收手機的動作都不帶停頓一下的,石川沒有得到回複就會知道,不算。
工作上的事情今天解決不了不會讓公司倒閉,但現在祝青桑沒有人陪着……或許也不會怎麽樣,只是他舍不得。
估計路祇也該和其他嘉賓一起出發了,這也是他那通電話的目的。
這次離開之後,接下來幾天的錄制他們不會繼續參與錄制,靳訣知道祝青桑是容易挨罵的體質,他想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不會因為此刻的選擇帶來後續的輿論發酵。
這些嘉賓們知道緣由,如果在祝青桑被罵不敬業、錄到一半還能撂挑子不幹類似的言論時,可以出來幫他澄清。
就算大家都為了熱度不願意,那他欠路祇個人情,讓路祇出來幫忙說話。
夜雨偶爾被島上的風吹得改變方向,林業沙沙作響,也打在布料上。
祝青桑安安靜靜雙手垂在身側,安靜站着雙眸出神望着這塊像是平原地帶的綠草地。
夜晚模糊了視線,他們也看不到海,草地的可視範圍有限,都顯得無邊無際,仿佛他們就是在盛大開闊的草原上。
荒無人煙,人跡罕至,祝青桑只剩下的空殼是這片草地上最有價值的藝術品。
靳訣将自己的風衣外套脫下來,蓋在祝青桑的肩頭,單手拿傘并做出大幅度的動作是有些困難的,但他完成得很好,并沒有讓祝青桑淋到一點雨。
肩頭一沉,祝青桑扯了扯剛被蓋上的衣服:“你不冷?”
“給你。”靳訣沒有正面回答,但這兩個字格外有分量。
手機屏幕亮起,是石川發來的短信。
【不行啊哥,那邊有強氣流在行進,飛不了。】
靳訣回:【我知道,讓他們什麽時候觀測到允許飛行,第一時間飛出,不需要二次确認。】
石川揉了揉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按照靳訣的指令原封不動發送給直升飛機那邊。
“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先回去休息好不好。”靳訣用商量的語氣問,即便是和家族中粉雕玉琢的小輩叫他,他也不會這麽哄着。
下雨天本就潮濕,加上島上的風四通八達,人在這樣的環境中等幾個小時,很難不生病。
祝青桑也知道,最初靳訣和他為了觀察這塊空地是否符合停機坪的條件走到了很裏面,如今回去也要挺長的路程。
一昧的沉溺悲傷或憂思都不能解決問題,能夠在一座孤島上找到符合直升飛機降落條件的空地是莫大的幸運。
之後需要做的,只有等待,以及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好,走。”祝青桑反應因為寒冷與悲傷的雙重沖擊上變得有些遲鈍,說話時字一個一個往外蹦,每個吐詞都很綿長。
靳訣扶着他肩頭的力度又緊了緊才松。
兩人按照原路返回,走了一陣雨勢漸小,大概三分之一的路程後竟然直接停了。
祝青桑對天氣非常關注,時不時就将手探出傘外感受。
最後一次将手收回傘下,祝青桑肯定道:“停了。”
語氣輕快許多,他對氣流寒潮之類的一知半解,認為天氣變好直升機能夠過來的機會便增加。
“嗯。”靳訣将傘收起來。
海島上的雲層變動格外快,風起雲湧間,剛剛還滿是陰雲的天空竟然能看到點點星光。
祝青桑被靳訣提醒看過,再次看路時還以為是自己出現的錯覺。
“你看前面。”他手指點了點靳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是不是也有光。”
和天上的星星有點像,但是這個似乎随着他們的等待越來越近了。
祝青桑眨眨眼,才模糊看見燈光的背後是有人的。
有人才正常,沒有人的話就成靈異事件了。
“找到了!”陶九思沒有走在第一個,但是他的嗓門是最大的。
路祇舉着一個非常可愛的兔子燈,将兩個人的臉都依次照過去,才狀似無謂道:“行,沒怎麽淋到。”
其他幾位陸陸續續都跟上了,他們也都拿着雨傘,當然更加顯眼的還是手裏面各式不同的花燈。
浩浩蕩蕩的,因為還帶了導演組,雖然此刻大家都沒有妝發了,但是跟拍的攝像老師還是盡職盡責。
“怎麽知道的?”祝青桑問。
汪恒聳肩:“本來都休息了,導演組突然把我們喊起來。”
“對,然後給了這個。”鄭泉水将自己拿着的花燈舉起來晃了晃,“我們都是自己挑的,給你們也帶了。”
“拿這個,”祝青桑看着充滿童趣的燈,猶豫了下還是質疑他的用途,“照明嗎?”
“是嘟。”陶九思将一只垂耳兔子的花燈塞到祝青桑手裏,“我覺得特別好看,和桑桑配,然後咱們還是一個品種。”
陶九思見祝青桑拿下了,對自己促成的“緣分”非常滿意。
給靳訣剩下的是一輪彎月。
“花燈本來說是之後的活動,但是現在提前拿出來了。”陶九思說。
他站的角度正好,發現祝青桑似乎并沒有察覺,笑着和祝青桑說:“桑桑,你看天上。”
祝青桑剛剛看過了的:“我知道,是星星?”
“不止哦。”
伴随着祝青桑仰望的角度漸漸增大,月亮的位置非常巧合,藏在祝青桑的盲區。
他也猜到夜晚與花燈,除了月亮也沒有匹配度更高的事物了,可他卻莫名看不見。
聯系到媽媽目前的情況,祝青桑情緒有些下沉,他不想看了,打算重新回到正常的視角之後就說自己看見了——月很圓很亮。
後頸被.幹燥溫暖的觸感撫摸住,祝青桑感知到觸摸他的人的氣味,是靳訣,他也沒有抗拒。
靳訣摩挲着他的後頸,順着力道祝青桑再次擡頭,這次月亮的樣子和他撞了滿懷,瞳孔滿載全是。
和他沒看着時想出來的形容詞一模一樣。
“好看。”祝青桑這次真的看見了,沒有用之前想好的形容詞,用了個更蒼白的。
思緒被另一種情感滿貫,他覺得自己是可以見到好好的母親。
他們看着同一個月亮,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
“回去吧,太冷了。”汪恒說,他們現在有點像是臨時加班,還是在沒有妝造的情況下。
鄭泉水認同很冷,他還看見了祝青桑肩頭披着的某件不屬于他的衣服。
“我還很飽。”陶九思也看見了,小聲嘀咕出實話。
兩個人的回程說不上熱鬧,但這麽浩浩蕩蕩的大部隊一起肯定是不冷請了。
祝青桑不是那種願意把私事帶到工作上的,即便很好的朋友他也很少吐露,如今安安靜靜聽着大家說話,莫名被這種煙火生動的氣息又安慰到。
兩人回到帳篷裏面,靳訣沒有進睡袋。
“你先睡,我等消息。”
祝青桑不肯:“我等。”
兩人就僵持不下,最後各退一步,決定了輪流守夜的形式。
靳訣站在帳篷外面,臨時加班的工作人員再次去休息,路祇拍了拍後背打招呼。
“要不要,沒拍了。”路祇兩指夾着一根煙遞到靳訣面前。
“不要,你又抽了?”靳訣皺了下眉。
“早戒了,不知道誰塞給我的。”路祇說,他作為歌手要吃這碗飯還是要保護好自己的嗓子。
靳訣點頭,沒頭沒尾道:“謝了。”
路祇嗤笑:”我一個人去沒啥用,人多熱鬧,導演組也多點素材。”
“你真愛上了?”路祇雖然歷歷在目的沒少看,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來和本确認一下。
靳訣給了個眼神說明一切。
“怪了。”路祇喃喃,“你當初會簽協議不是因為這位和你當年喜歡的一個小姑娘長得像嗎?”
“替身轉正?”
“不是。”靳訣否認。
帳篷搭建邊上的土地原本就有一個坑,大雨之後成了水坑。
靳訣和路祇聊天的角度非常巧妙,水面平靜,倒映出月亮的影子。
水中月和天上月,他懷疑是同一個。
當年卻有眼不識珠,以為水中月是幻影,天上月是求而不得。
他将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引來路祇片刻的驚訝,最後笑起來。
“你覺得是就無所謂了,我反正不認識。”
島上的氣候變化屬實無常,此刻竟然一絲風都沒有,水坑連波紋都不曾蕩漾,完全是天上月亮的樣子。
手機震動,新的短信來。
石川:【靳總,直升飛機出發喽,還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