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七娘,您醒啦?”翠羅走進屋子,一臉驚訝地看着面前已經坐起來的江蘅之。

“聽前院的人說,江九娘今日就要回來了,七娘可要去接接?”她拿過衣衫走到跟前,剛要将外衫搭在對方的肩頭,那人已經擡手制止。

翠羅疑惑地望去,視線不偏不倚撞進了一雙陌生的眸子。

“七娘……?”

江蘅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良久,語氣莫測,“翠羅?你真的叫翠羅嗎?”

此話一出,翠羅呼吸一滞,“七娘……此話是指何意?翠羅就是翠羅呀。”

“是嗎?是那個給我下毒的翠羅,還是澹家派來的翠羅?”

啪嗒一聲,衣服掉在了地上。

丫鬟打扮的女孩臉色煞白,渾身戰戰兢兢,還沒等她解釋,突然有股無形的力量猛的将她壓跪在地,膝蓋頓時傳來劇痛,臉上只剩一片茫然。

對方卻不以為然,甚至語氣間還透露着一絲輕松,“果然還在,還以為得重新在修煉呢。”

面前之人下了床,纖白的手指勾起地上的衣服,毫不避諱的披在身上,辨不清情緒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不關你是誰,都不重要了,上輩子來不及送你一程,今日便給你這個機會。”

“什……?”喉間一腥,翠羅話還未說完,身子已經倒底,整得大大的雙眼似乎還不可置信,便已失了光彩。

江蘅之頭也不回的跨過,就着外衣往外走。

屋外陽光大好,院子裏空無一人,春日清晨空氣微冷,吹起她淩亂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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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循着道路漫無目的地行走,至于能走到哪,她也不甚在意。

身影穿梭在後花園間,走廊裏,竹林邊,閣樓旁,直到聽見了嘻笑聲,她才緩下腳步。

不遠處的亭子間,圍坐着幾名正在聊天的少女。

“三娘為何這麽晚才回來?在路上耽擱了許久嗎?”

被稱作三娘的少女失笑,搖頭道,“不是,路過一家戲館,聽了幾曲罷了。”

“哼,究竟是什麽戲曲,竟讓你直接放我鴿子?”

“倒也不是什麽特別特別的故事,只是那唱臺的戲子演得甚是逼真,将所有人都吸引了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戲裏戲外都是他親身經歷似的……”

很奇怪,江蘅之內心起了幾分悸動。

“戲子,故事……”

她突然大笑,絲毫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态搭在牆上,直到眼角都扯出了幾滴淚來。

“可笑,可笑!簡直可笑!”

“原來走的這世間一趟,最後卻終究是笑話一場?這到底,是個什麽道理?”

“老天爺!你告訴我!這是個什麽道理!”

所以她就是那戲臺上的戲子,話本裏的角色,是怎麽也改變不了死亡結局的,一個劇重不輕的,一個可悲的角色,對嗎?

那誰來告訴她,這話本的主人公是誰,這場戲的主角又是誰?

是一舉滅了江族的澹氏?還是參與者虞氏虞世南?還是慘遭橫禍的江氏,江老?江辰淮?江……

“七妹?你怎麽了?”亭子裏的兩人吓了一跳,循身而來,一臉擔憂的望着面前衣衫單薄的江蘅之。

地上蹲着的人沒有應答,只是止住了聲音,沉默片刻後,她站了起來,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立在涼風下,好像一吹就倒。

“七,七妹,若是有什麽難處可以和我說……”江三娘面上閃過一絲不忍與同情。

江蘅之發紅的眼角掃了眼前兩人一眼。

“不是你們。”扔下這句話,她便擡腳走了。

一路上,她心髒砰砰直跳。

天才少女、武道八階、十歲、茗燭、明珠。

主角還不明顯嗎?

行至前院時,那處已經站了一大片人,似乎都在給回來之人接風洗塵。

“祖父,九娘回來了!”院門踏進一襲勝雪的白衣女孩,臉頰透着一抹緋,整人秀雅絕俗,全身自有一股靈動之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已經年過六甲的江族老此刻高興得仿佛年輕了許多,滿眼欣慰地望着走至跟前的孩子。

“不僅如此,前些天漓山宗的宗主傳信說,九娘已經突破八階了!這可是大喜事呀!”

“好,好好好。”江族老輕拍江茗燭的肩,“全府上下,就屬九娘你最争氣!從不會讓祖父失望!”

影藏在樹後的江蘅之怔怔地看着前面其樂融融地一幕,內心卻毫無波瀾,甚至還升起了一個念頭。

——若真的是話本子,那失了主角的故事還能繼續演下去嗎?

不,不對,上一世的她分明已經滅了那車逃命的幸存者,包括江茗燭,但和往常的不同是,她最後分明沒受致命傷,卻還是重新回到了現在,這是為何?除非,只有一個可能……

江茗燭的确是主角,但不止她一個主角。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身後已經有人出聲詢問,“七妹?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江三娘凝視着面前神色不對勁的江蘅之,

可惜還是沒有得到回答,對方就已經閃身跳出了院外,頓時惹來身旁小丫鬟的驚呼。

像是要印證自己的猜想,江蘅之一臉焦急之色,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

殺了虞世南。

而事實上,結果果真發生了,虞氏被打得猝不及防,江蘅之目标清晰,猶如獵人般直接鎖定人群中才十一二歲的虞世南,瞬間,對方便死于非命。

周圍頓時爆發驚恐的喊叫,罪魁禍首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待着什麽,帶着護衛的虞老跑來,剛要開口呼喊拿下,那少女已經閃身離去。

“追!”

江蘅之不管不顧地回到江府,院門猛地被人踢開,裏面的人被吓了一跳,神情惶惶地看過來,她視線快速掃到人群中的江茗燭身上。

江茗燭回望,視線才撞上,身邊一人動了,卻是一掌向自己襲來。

“噗!”江茗燭沒有還手也沒有防禦,硬生生地挨了一掌,血紅瞬間灑滿一地。

眼前發生的太快,也太過詭異,衆人愣在原地,就連出手之人也瞬間清醒過來,茫然無助地看着自己剛剛擊出去的手,唯有倒在地上的江茗燭饒過襲擊之人,直視門口站着的陌生少女。

她不認識這人,但她卻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殺氣!

“對不起,我需要驗證一件事情。”那人開口了,還沒等她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下一刻鋪天蓋地的襲擊湧來。

寡不敵衆,戰鬥很快結束。

江蘅之沒有去看,仍在原地靜靜地等待,幾刻後,熟悉的眩暈感湧來,只是這次已經能料到接下來發生要什麽,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有些緊張。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知覺回歸,江蘅之睜開了困乏的雙眼。

入目,依舊是陳舊的灰色簾帳,紅棕色的如意圓桌,四面福扇齊齊打開,屋外陽光大好。

事實證明,她猜對了一半。

好消息,江茗燭是主角,一旦身死,便會重來。

壞消息,虞世南不是主角,即使身死,也并無影響。

許久,屋內傳來一聲輕笑。像是籠罩已久的陰霾散去,江蘅之眼底滿是淩厲,因為她找到了那個漏洞,所以接下來,她要開始去找,找到其他主角。

然後,殺之。

這一次,她将目光放在了江辰淮的身上。

不錯,此人運氣一直大好,不論是從小的待遇,還是幾年後勢力大漲,頻頻的出風頭,更是屠殺之日都能活下來的人,很難不是主角。

然而事實結果是,這次她仍然沒有猜對。

江蘅之狠狠閉眼,忽視面前已經躺在血泊的少年少女,咬牙攥拳。

“再來!”

她又睜開了眼,入目是陳舊的灰色簾帳,紅棕色的如意圓桌,四面福扇齊齊打開,屋外陽光大好。

這次她意外的發現了澹氏的弟子,更是不久後隐藏身份來參加聽學的一個人。

她二話不說,殺之。

結果不出所料,再次回溯。

睜眼,陳舊的灰色簾帳,紅棕色的如意圓桌,四面福扇齊齊打開,屋外陽光大好。

她抓到了一個叫蘇黎的蘇氏女,後殺之。

結果判斷錯誤,再次回溯。

睜眼,灰色簾帳,如意圓桌,福扇打開,屋外陽光大好。

……

……

“啪!”茶杯被人用盡九分的怒氣狠狠地砸在地上,最終四分五裂地散開而來,好似連帶着心都已經碎開,屋內頓時陷入沉默。

跪在地上的幾個婢子戰戰兢兢,不敢擡頭,生怕惹惱了面前床上坐着的人。

那人渾身充滿戾氣,眉宇間卻泛着疲憊,只見那人緊鎖眉頭,擡手揉着太陽穴,低聲輕喃,“這是第幾次了?不,不重要,還剩誰了?現在還有誰……”

屋內寂靜得只能聽見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在場之人大氣不敢出,自然也不解這話的意思,她們只知道。

——江氏七娘一覺醒來後瘋了。

傳言如風,瞬間傳至大街小巷,四周投來的眼神,冰冷的像把刀子割得皮膚生疼,舉目四顧,滿目荒蕪,蒼茫大地變得毫無生機,一片荒涼,令人倍覺凄怆。

即便如此,罪魁禍首卻不甚在意,只是如木偶般日複一日的活着,好似在尋找什麽。

今日,還是如往常般,江蘅之來到了教練場,四周人流竄動,擂臺上更是打的輸贏難分,直到江辰淮被打下擂臺。

全場靜默,江蘅之也看了過去,擂臺上只站了一位黑衣少年。

那是個老熟人,叫……裴輕寂,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但就是這麽一個角色,卻年少成才,有着和江茗燭相匹配的實力。

此刻,江蘅之直覺自己摸到了真相,頓時全身血液沸騰,她凝目蓄力,仿佛有預感是最後一個機會般,勢必一舉将這個可笑的故事畫上結局。

她擡手走去,散發出的精神力擠開人群,四周投來的驚恐她置若罔聞,只是兩眼死死地盯着臺上的獵物。

近了,近了,更近了……

這是她離成功最近的一次,近到她甚至能在那少年驚訝地眼睛裏看見自己,于是,她放出自身全部的精神力……

一念之間,耳邊猝然闖進一個陌生的聲音。

【警告!警告!04138位面發生崩壞,即将投放任務綁定着進入位面!】

【投放中……】

【投放成功……*&#*%】

【#*#&*%&……】

這是她從未聽見過的聲音,是一種陌生的,毫無情緒的,突兀的音色。

怔愣之間,她再次失去意識,陷入了黑暗。

這次似乎是過了許久許久,久到似乎都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要幹什麽,亂而紛雜的記憶頃刻間湧進腦海,疼得她冷汗頓生,終于再也忍不住,她猛地睜眼坐起。

大約是聽到她嘶嘶的吸氣聲,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屋簾被掀起,一股涼風順勢吹進屋子。

“七娘醒了?”耳邊依舊是翠羅的聲音。

屋內沒人應答,翠羅見怪不怪,只是拿間衣服走了過來,輕輕披在她的身上,“外面還在下雨,姑娘先把衣服披上吧,免得受涼……”

話還未說完,翠羅突覺手下的脊背猛地抖了一下。

床上阖目不語的人終于擡起了頭,她環顧四周,入目,依舊是陳舊的灰色簾帳,紅棕色的如意圓桌,唯獨四面福扇低掩,屋外……

正噼裏啪啦地下着雨,雨珠砸在窗沿,向四周濺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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