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熱潮

熱潮

黎明初破,海水翻湧成金。

篝火已經滅了,微鹹的海風吹不散皮肉焦糊的味道,保镖遞來手帕,想讓藍允漣掩住口鼻,但是藍允漣沒接。仁心蹲下身,将衛弘的屍體翻了過來。

“左半邊臉完全燒爛了,骨頭已經露在外面。好在另半邊沒這麽誇張……嗯,這就是衛弘隊長……當然,保險起見,我還是會做個DNA檢測。”仁心用鑷子将一小塊皮膚剝離下來,存作物證。

岩石中間沾不到海水,上面血液半幹,變成了膻臭的黏\\液,沾髒了藍允漣的裙擺。

“仁醫生,”藍允漣面不改色,問, “可以确定死因嗎”

“面部直接接觸極端熱源,”仁心回答, “是被燒死的。”

圍在這裏的人都皺起眉,表情複雜,很難說是不忍心還是被惡心到了。他們擋住了光,仁心揮手示意他們退後。

“你們發現衛弘隊長之後,”仁心擡頭看向幾名海警,問: “沒動過現場”

“沒有,絕對沒有。”領隊的海警稍微挪開捂着鼻子的手,回答說, “我們順着海岸線巡邏,遠遠地隔着段距離,先看見了篝火,走近聞到了氣味才發現火裏有個人。當時我們也不确定這是誰,就趕緊先把火給滅了,然後看制服覺得是衛隊長。”

“那個……”另外一名海警忽然舉起手, “我,我滅火的時候……”

仁心擡頭,他平時随和寬厚,此時前所未有地犀利。海警愣了一下,有點擔心。

仁心讓海警實話實說。

“就是,我,我滅火的時候,可能不小心……踩了衛隊長的頭幾腳!”海警九十度鞠躬,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仁心翻了個白眼,俯臉近距離地觀察屍體。

“昨天晚上,”仁心問, “有人在基地的宴會上看見過衛弘隊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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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我們剛才問了一圈,很多人都看見了。”有士兵回答, “說是衛隊長喝得有點多了,自己溜達着出去休息了。”

如果沒有外力,那最合理的推斷就是衛弘失足摔進了火裏。但是仁心皺着眉,沒有立刻給出結論。

“這半邊臉的痕跡這麽深,創口邊沿卻這麽整齊,說明這人倒在火堆裏之後就沒有再起來過。”仁心用鑷子指向木塊,說, “正常人被燙一下也要跳起老高,這樣毫不掙紮,除非他在被燒之前就失去了意識或自主能力,或者,是被人強行按下去的。”

這話含義太深,沒人出聲。有士兵悄悄地看向藍允漣,但藍允漣一直注視着屍體,沒有擡眼。

“這事可能……”仁心斟酌片刻,還是說: “我的意思是,衛弘隊長喝醉了,想要獨自行動,這當然沒問題。但這裏離基地很遠,還在山崖底下。衛弘隊長為什麽要到這裏來,還單獨點了堆篝火”

“喝醉了的人,”藍允漣忽然說, “做什麽都有可能。”

這話就像微涼柔軟的手,撫平了氣氛中的所有危險。如果非要說哪裏突兀,那就是她接話的時機太恰當了。

仁心撐着膝站起身,第一次帶着戒備來審視這名女子。

但藍允漣還是藍允漣,優雅端莊,沉着美麗。她甚至還保持着微笑,平和地與仁心對視,可是仁心看不透她在想什麽。

仁心遲疑片刻,沒有說話。

“衛弘隊長是公職人員,身份特殊。”藍允漣當機立斷, “先把他擡回基地,在得到來自政府的下一步指示之前,誰也不準接觸屍體。”

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安靜,包括仁心。

大海掀起波瀾,臨岸的地方渾清參半。藍允漣在霞光中眯起雙眼,她深深地看着仁心,問: “屠淵殿下和滄餘先生還沒有回來嗎”

***

屠淵和滄餘已經上了岸。

日出正進行到最絢爛的時分,天空披着玫瑰色的绉紗,冰冷的海似乎都燃起來了。清晨的潮水帶着光沖向沒有沙粒的海岸,浸泡着層疊的礁石。

滄餘帶着屠淵游到這裏,借着浪花的力量,将屠淵送上礁石。而他自己留在水裏,再次潛向深處。他吐出一連串的泡泡,然後輕盈地旋身,愉快地戳破了它們。他向後仰身,展現出極大的柔軟,輕松地讓自己首尾相接。

他就是一條小魚。

然後他迎頭而上,從曦光下的海水中露出身來,如同一顆破蚌而出的珍珠。

屠淵正坐在濕漉漉的石頭上,稍微俯身,對滄餘張開雙臂。滄餘随着波浪浮動,屠淵等候了一會兒。

“小魚,到我這裏來,”屠淵低聲問, “好嗎”

此時的屠淵比平時蒼白,也比平時蠱惑。他的眼睑充盈血色,睫毛顯得很柔軟,這樣稍微低着頭,發出的詢問都像懇求。

滄餘游向他的懷抱。

屠淵在礁石邊沿坐穩,讓滄餘坐在他的腿上。他們濕透的身體緊貼在一起,随便動一下都會摩擦出輕\佻暗示的滾燙。

“小魚,”屠淵攏住滄餘的長發,微笑着說, “我好開心。”

“我好累。”滄餘還在喘\\息,胸膛有節奏地起伏,一次次和屠淵相貼。他皺起眉頭,戳了下屠淵,嬌氣地說: “你好大。”

“……是重。”屠淵說。

“這裏離大崩山已經很遠了,”滄餘噘了下嘴, “可別指望我再帶着你游回去。”

“不會。”屠淵露出了歉意,捏着滄餘的後腰,說, “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然後我帶你回去。”

手掌蹭出熱度,滄餘察覺到了漸沉的氣氛,試圖後撤,但是被屠淵扶着腰,沒有成功。

“小魚,”屠淵迫近雙唇,慢聲說, “留得久一點。”

“我的殿下,不要得寸進尺好不好我說了,就這一次。我陪你到白霧,在那之前……”滄餘話語輕輕,像是說給屠淵,也像說給自己。

他最終說: “無所謂了。”

随着最後這四個字出口,滄餘徹底放松了身體。他放棄了抵抗,湊頭過去,吻在了屠淵的唇上,并且直接探出了舌頭。

口齒間的溫暖驅散了海水的寒冷,兩個人沉醉其中,将這一吻延續綿長。滄餘閉上了眼,屠淵順勢抱住了他,仰倒下去。他一手抱着滄餘,一手将大衣鋪開了,将滄餘舒服地躺在上面。

兩個人糾纏在一起,親吻結束時唇間發出了小小的“啵”聲。滄餘睜開眼,發現屠淵正專注地看着自己。

出乎滄餘的意料,屠淵的眼神沒有任何攻擊性。

就像他沒有硬一樣。

“裝模作樣,”滄餘不滿地嘟囔,擡起腿,用膝蓋抵住了屠淵,再次說, “你好大。”

這次屠淵沒有糾正他。

“你還在等什麽”滄餘用燭火般明亮的眼神發出邀請, “我已經說了無所謂。快點,來吧。”

然而屠淵說: “我只是想要和你交流。”

滄餘從淩亂的喘息中恢複過來,疑惑地挑起眉。

屠淵說: “我想你和說話,哪怕是閑聊,用任何語言都可以,只要你說的是真話。我想把你擁入懷中,完全地抱住完整的你,感受到你的放松和沉靜,感受到你正安心地把自己交給我,從身體到心靈,包括所有的秘密,全部。”

他這麽說了,也這麽做了。他将滄餘抱在懷裏,和滄餘額頭相抵,讓兩個人之間不留一點兒縫隙。

滄餘沉默地盯着他。

屠淵說: “我想讓你無需僞裝,堅強地,真摯地,快樂地生活。我想讓你去到我無法抵達的地方,而我會面帶微笑地為你送行,因為我知道你心裏有我,你會回來。無論你身處何方,我們都在一起。”

滄餘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是他很快抿了抿嘴,冷酷地說: “我不明白。”

“極端的行為,永遠是最容易也最低級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屠淵說。

“交\\配才不極端,”滄餘說, “那是自然的,必然的,快樂的行為。”

屠淵無奈地笑了笑。

“我想快樂,”滄餘說, “現在就想。”

屠淵沒有回答,他輕緩地撫摸着滄餘的發頂。在這個人的手掌下,滄餘永遠有種自己是個小孩子的感覺。滄餘皺起眉,盯着屠淵。

“交\\配的前提只是身體,人們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交\\配,獲得快\\感,繁衍後代,總之簡單極了。”屠淵說, “但是做\\愛不一樣,抛開自然界的需要,帶着愛意去觸摸,因為喜歡而貼近,讓身體和靈魂都産生交流,這需要超越動物本能的情感。”

“也許它們有區別,”滄餘別開臉,躲避着屠淵的目光, “但我什麽都不需要。”

“你至今都不能自如地運用‘做\\愛’這個詞,因為你不覺得我們已經相愛。”屠淵垂眼時洩露了心疼,他對滄餘認真地說, “也因為那是人類自诩特有的行為,而你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地讓自己被劃分在人類社會之外。”

“如果不那樣的話,你會忘記自己是誰。”

沒有人會和滄餘做\\愛,因為看向他的目光都更直接。就像狂夢歡場裏的那些人魚,他們每晚都被送進不同的卧室,但是沒有人會和他們相愛,甚至沒有人會問起他們的名字。

或者他們是否擁有名字。

“小魚。”不知何時,屠淵已經半坐起來。他将滄餘抱在懷中,俯首溫柔地說, “不要每時每刻都淩遲自己。陸地上也有美好,人類并非都是壞種,陸海之中蘊含無限可能。承認自己喜歡,沒有想象得那麽難。”

屠淵有規律地輕輕晃動身體,雙眼含着美妙的金光,滄餘躺在裏面,如同身處溫暖的襁褓。

他真的變回了一個小孩子,還輕易地被屠淵道破了心思,還被屠淵眼中蜜糖似的甜吸引住了。

“我……”他揚起下巴,對屠淵說, “我喜歡——”

咕咚一聲響,有人大頭朝下掉入水中。這人奮力劃着手臂,從水裏冒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攥着肉幹。

滄餘被甩了一身水,當即扭過頭去,不管屠淵了。

“屠,屠淵殿下!”石棋手腳并用地爬上來,落湯雞似的,硬着頭皮對屠淵說, “歡迎您回來!”

屠淵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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