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入海
入海
號角響徹魔境海灣,巨大的戰艦進入水中,濺起屏障似的浪花。這只鋼鐵巨獸正式結束蟄伏,到它征服水域與白霧的時候了。
登船的時候皇家護衛隊裏已經都是生面孔,藍允漣看到了,但她什麽也沒說,她只是在觀察。
這次武岩沒有跟着來,他要留下繼續管理燈塔監獄。屠淵和滄餘一起踏上舷梯,身後跟着金帆和石棋。
金帆很年輕,銳利的眼神像解禁的隼,就算站得筆直也有點痞帥的意思。石棋還是個孩子,他出生在監獄裏,從來沒有離開過燈塔,此時對外面世界的各個方面都充滿好奇。
包括滄餘。
才剛認識不久,石棋就非常自來熟地對滄餘提出了很多問題,包括但不限于——
屠淵殿下為什麽叫你小魚你為什麽這麽漂亮你的眼睛為什麽是藍色的你為什麽這麽瘦你為什麽不吃蔬菜還把蔬菜扔進屠淵殿下的盤子
還有。
你真的是戰士嗎你和屠淵殿下是好兄弟嗎那天你們為什麽抱在一起你會唱歌嗎
以及。
你能穿一下裙子給我看嗎求你啦。你是天使嗎你為什麽搶我的零食你能把餅幹還給我嗎……你是魔鬼嗎
這些問題全部被滄餘無視掉了,他也沒有把餅幹還給石棋。滄餘有屠淵護着,石棋就只能到金帆身邊求安慰。但是帆哥非常毒舌,石棋總是氣呼呼地跳腳。
和石棋在一起,滄餘找到了一種別樣的快樂。石棋只有十五歲,和幼稚起來的滄餘心理年齡差不多大。
有的時候石棋甚至更成熟一點。
還有一步就要上船,走在前方的滄餘忽然停了下來。石棋吓了一跳,覺得這人又要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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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餘先生,”石棋為難地看了看來送行的軍隊,小聲說, “這裏人太多了,等上船我再陪你玩兒。”
然而滄餘回過身,給了石棋幾個果凍。
“我從基地裏帶出來的,”滄餘忽閃着睫毛,說, “桃子味,還有你喜歡的青蘋果味。”
“啊!”石棋驚喜地說, “謝謝!你真的太……”
“因為開船之後就吃不到了,”滄餘彎起眼睛,笑得露出一對小尖牙,說, “海裏有鯊魚哦!你吃果凍,鯊魚吃你。”
“……太狠毒了。”石棋說。
“小魚。”屠淵一直聽着他們對話,适時地打斷,說, “過來。”
滄餘過去的時候還不忘向石棋揮手說拜拜。
鋼牙號采用最先進的系統,為了方便溝通,每個人都要錄入面孔圖像,指紋,聲音,并且生成代號。
“這一點對于海底戰士來說尤其重要,”負責錄入的技術人員說, “你們潛入水下的時候,全靠代號來呼叫彼此。”
儀器彈出紅線,從上至下掃過滄餘的臉。技術人員操作光屏,說: “滄餘先生,請您給自己起一個代號吧。”
滄餘沒有完全理解,問: “名字不行嗎”
“不行。”技術人員遺憾地說, “代號不僅能夠簡化通訊,還可以加強保密性,防止敏感信息在未經授權的人員之間傳播,特別是在信息可能被敵方截獲的情況下。有了代號,個人身份就會被淡化,這樣才能統一标準和行動。”
滄餘真誠地說: “我聽不懂。”
“就像第三種語言,”風逐漸強烈,屠淵給滄餘帶上兜帽,說, “有保護的作用。”
“屏蔽我們的真實意圖,”技術人員補充說, “讓敵人聽不懂。”
“敵人。”滄餘念着這個微妙的詞, “是人魚嗎”
“是的,”技術人員篤定地說, “就是人魚。”
滄餘微笑着眯起眼睛,目光飛快地變成尖刀。屠淵按住他的肩,說: “藍刺。”
技術人員沒聽清,問: “什麽”
“藍刺,”屠淵将這兩個字輸入光屏,說, “滄餘的代號。”
“好的。”技術人員dj确認按鈕,十分贊賞地說, “真合适,藍刺……”
他瞧着頭戴兜帽,如同洋娃娃的滄餘,怎麽看怎麽喜歡。
“我們的小戰士,”他鼓勵地說, “就是穿透大海的那根刺!”
刺。
滄餘思索着昨天從金帆那裏聽來的髒話,他學起粗鄙的語言來也很快。
刺你媽。
單純的技術人員絲毫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正在被刺,他點開新的頁面,為屠淵掃描面部。他一邊操作一邊問: “屠淵殿下,您的代號想叫什麽”
屠淵沉默兩秒,技術人員有點兒靈感,問: “藍劍刺向大海的劍”
這次滄餘不用思索了。
劍你媽。
“難聽死了,”滄餘皺着眉說, “我不喜歡。”
屠淵等着他說,技術人員也不敢說話。滄餘看向屠淵,輕輕地說: “冥王。”
屠淵對技術人員說: “就用冥王。”
滄餘滿意地笑了,整個人熠熠生輝。
“冥王,”技術人員問, “那個星球嗎”
“不是,”滄餘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 “是哈迪斯的那個冥王[1]。”
冷靜,嚴明,手段殘酷,這不是滄餘眼中的屠淵,但這是鋼牙號需要的屠淵。秩序和權力都在這個人的手裏,這樣才能把整個福徹爾大陸收入囊中。
滄餘偏過頭,透過湧動在風中的白色皮草,和屠淵對視片刻。
滄餘的眼睛像風暴欲來的大海,屠淵知道他的意思。
裂縫計劃正式啓動,滄餘開始逐漸撕掉僞裝,直到一點兒不剩。他要回家,也要幫屠淵達到目的。
游戲已經結束,該做正事了。
***
鋼牙號進入大海,帶着人類沖破白霧的希望,也帶着元首強硬的命令。船上各方人員奔走,保證戰艦平穩行駛。尤遠航親自掌舵,他将灰白的頭發剪得很短,穿着熨燙整潔的軍裝,左側胸口帶着軍事和紀念勳章。
他扶着舵輪,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除了對于新一代光屏還不是那麽信任以外,他對這一切都得心應手。
等船達到全速前進的狀态時,滄餘登上了船頭甲板。
屠淵站在下面,仰臉注視着滄餘。陽光從頭頂灑下來,将兩個人的影子都聚成一團,無論屠淵怎麽調整角度,他都不再能用身影将滄餘罩住。
滄餘正在一點點地脫離屠淵可觸的範圍。
屠淵不喜歡這樣。
但是滄餘不知道。
他穩穩地站在鋼牙號的最前端,背脊挺拔,眼皮微耷,望着尖形船頭破開深藍,水花翻滾向兩側,再恢複如初。此時的他不像魚,而是一只高立岸邊,俯瞰水中暗影的白鳥。
直面無邊的海洋,滄餘呼吸微促。今天的風很猛烈,蒼穹中連雲也沒有,他面前是海天一色的藍。這個深邃的,平靜的,美麗的,自由的顏色,完全地把他包裹住了。
滄餘覺得自己被刺痛了眼睛,他有酸澀的欲望。多年的堅持有了意義,鮮血淋漓的奔跑有了終點,這裏就是他的家。進入這片廣闊的藍潮,他的心靈和身體就能合二為一。
滄餘張開手臂,閉上眼睛,身體——
被抱住了。
味道很熟悉,還和以前一樣,只要滄餘聞到了一點,那氣味就順着呼吸往身體裏鑽。圈住滄餘身體的手臂也很有力,滄餘扶了一把,隔着大衣,仍然能覺出肌肉的質感。
周圍沒有第三個人,浪和風不斷湧來,見證這個奇怪的相擁。
“小魚,”屠淵在滄餘耳邊說, “太危險了。”
滄回頭看着他,睜着水淋淋的大眼睛,問: “是怕我不會游泳嗎”
“是巡邏隊要到了,”屠淵冠冕堂皇地俯首,說, “聽。”
電子風向鴉發出音樂,的确是在向船頭靠近。滄餘調整呼吸,順從地鑽進屠淵的大衣中間。
屠淵垂着眼睫,每次他露出這個表情,滄餘都覺得這個男人在難過。
“還是想跳下去,”屠淵低聲問, “是不是”
“先試試高度,”滄餘将下巴硌在屠淵胸口, “白霧就要到了。”
屠淵稍微皺眉,讓滄餘看清了自己的失落。屠淵說: “還沒有。”
滄餘強迫自己專心,說: “總會到。”
“留下來,就像那天在海底。”屠淵緩聲說, “不能有第二次嗎”
“不能”兩個字已經溢出喉嚨,但是滄餘說: “從這裏到白霧要不了幾天,”他用猩紅小巧的舌舔了舔尖牙,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屠淵溫柔地看着他,虔誠地低下頭,幾乎要吻到滄餘。但是側舷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滄餘被驚醒,偏了下臉。
錯過了屠淵的吻。
***
側舷滿地血水,一大一小兩只海豚在特制的納米漁網裏無助地撲騰,發出絕望的鳴叫。染血的鐵鈎扔在一邊,上面還挂着半片背鳍。
金蛭川嘴角帶着傷,白大褂都被扯歪了。艾薩克還要出拳,被金蛭川的助手小吉拉着後退。
“混蛋!”艾薩克憤怒地大喊, “這是海豚!我們才離港不到一天……你怎麽敢”
“博士在進行偉大的實驗!”小吉扯住艾薩克的,不客氣地說, “把嘴閉上,你這個軟骨頭騙子。”
“你叫我什麽”艾薩克也徹底扔了理智,轉身和小吉打成一團。
“我做一切都是為了科學,算我求求你了,別再拿你博愛仁慈那一套來煩我。”金蛭川喘着粗氣,大聲說, “你知道海洋學家們已經多久沒有看到活着的,新鮮的海洋生物嗎自從白霧出現,我們就在等待!”
“那就更不能傷害他們了!”艾薩克試圖從小吉那裏掙脫, “你簡直喪心病狂……你沒救了,上帝已經放棄你的靈魂……你,你只能下地獄!”
“根本沒有天堂或者地獄。”金蛭川掀起襯衫一角,胡亂地擦着眼鏡片上的血,說: “這兩只海豚是我的,我要把它們帶回我的實驗室,作為研究對象。”
他彎下腰去抓小海豚的尾鳍,但是被金帆和護衛隊的人及時攔住了。仁心趕到,撥開圍觀的士兵,跪地檢查。
大海豚被鐵鈎扯掉了背鳍,姿勢怪異地側着身體,光滑的皮膚上淌滿鮮血,已經不動了,仁心無奈地搖了搖頭。小海豚在母親的血液裏奮力擺動身體,也快不行了。
金蛭川還在掙紮叫嚷,滄餘已經把小海豚抱起來,直接送過舷壁,屠淵同時将海豚母親的身體歸還大海。在清澈卻不見底的水中,小海豚繞着母親的身體游行,臉上永恒不變的微笑也變得凄涼。它緊跟着母親,逐漸沉向海底。
“它是我的!那個屍體也是!”金蛭川憤怒地說, “你沒有權力……”
“沒有權力是你的。”滄餘雪白的鬥篷被染紅了,他轉頭看向金蛭川,雙眼像是冰凍的大海。
“如果有下一次,”滄餘說, “我保證,扔下去的會是你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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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冥王哈迪斯,出自希臘神話。他是宙斯和波塞冬的兄弟,掌管亡靈的世界和地下的財富。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