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樹蔭(二)
樹蔭(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用在我和瞿姜這裏,是我主動去見了她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現在和未來的無數次。
今日照常,我與她一起用晚膳。
瞿姜吃飯速度很快,但是動作卻是再為文雅不過的。雖然不至于食不言,但是口中有食物的時候是絕不說話的。她縱使突然有話想要對我說,也要咽下口中的飯食,方才道:“明日乃是當扈國一個特殊的日子,阿泱你可知曉?”
我想了想,明日是八月九日,并不是瞿姜的生日,那便不知道了。于是,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應當只有當扈國有這個習俗,說是特殊的日子,其實也并不是什麽節慶,只是百姓可以暢所欲言的時候。明晚,家家戶戶都會點起燈來,但是街市間慣常由官府負責點燃的燈和火把則例外。然後縣官、州官,朝中大員,便在民間走着。”
“聽百姓的聲音?”我問道。
“嗯。每年不同的官員會去往不同的地方走動,詳細安排事先也會告知百姓。若是對某位官員有意見或者建議,都可以在明日提出來。”瞿姜解釋道。
我總覺得這樣做雖然開了言路,但是其實還是存在一定的危險的,“若是說的話太不中聽,被記恨上怎麽辦?”
瞿姜一笑,“法度在上,任何官吏都不得在八月九日這天,降罪于民的。”
我道:“不在八月九日,可以在八月十日啊。”
說完後,我才覺得這話其實有些冒犯。這些日子聚得多了,我們之間朋友之情日漸增進,君臣之界反倒模糊。
怪我,沒有把控好分寸。
“當初你不願當大将軍的時候,我說你可以做相國,并不是诓騙你。”瞿姜并沒怪罪,反倒覺得我質疑得很好,“實不相瞞,你方才所想,許多許多年前,就有老相國特意提出了對策來。”
真是謬贊我了,不過普通疑問。瞿姜近來很不喜歡我喊她陛下,于是由着她,我道:“顧菟,你又在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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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姜道:“說真的。”
在這種問題上讨價還價實在不必要,我追問道:“什麽對策?”
瞿姜道:“問題被寫在紙上,放進簍子裏,統一的抄書官抄錄好好,當即焚毀。如此,便無法溯源。”
“這方法好是好,但是,尋常百姓不見得每個人都會寫字。而且,總是能夠尋處蛛絲馬跡的。”我道。
瞿姜點頭,“并不是非要說的。想說的自然可以找人代筆,若是怕在來日被報複,那不說也可以。費這麽大心思,不過是想給百姓一個除了立狀之外的路子罷了。”
在當扈國,民告官,都需要立狀。如所言不實,輕則流放,重則償命。我于這一塊所知不多,不好做評價,但是直觀上講,我覺得很不公義。
是非黑白,有時候不是上了公堂就能明辨出來的。單方面的立狀,總歸是有失偏頗。
立狀之外還有門路訴苦,倒也确實不錯。
瞿姜問道:“怎樣?”
我照實道:“不錯。”
瞿姜邀請道:“那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問道:“難道還可以直接對陛下提意見嗎?”
瞿姜道:“自是不可以。”
我道:“那是對大将軍可以?”
瞿姜搖頭,“只針對文臣,武将護邊,民衆不得诽議。”
“那明日是去?”我不解,既然此事明擺着與她和我無關,那去幹什麽?
瞿姜皺起眉:“自然是去看看。”
我那句“有什麽好看的”在瞿姜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下收了回去,改道:“好。”
瞿姜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很久未同你去民間走動了,去年此時你尚在軍營中,錯過了。”
原來不是為公,而是為私,是想帶我去看看。我有些欣喜地答應下來:“去年即使不在軍營中,我也是安不下心來的,但是今年嘛,适逢太平,正好啊。”
瞿姜道:“是,正好。”
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在千家萬戶燈火輝煌,但是街巷樓頭一片晦暗的當扈國。
今夜,只許百姓點燈,不許州官放火。
我跟在瞿姜身後,看着那些官吏走街串巷,從抄書官手中接過那些輕薄的紙張來,其上或是批判之論,或是憤慨之辭,也許還有些稱贊和感激——從那些官吏的神情中,很容易探知。
突然,瞿姜腳步一頓,我也跟着停下來。
她打量着我們之間的距離,道:“近些。”
我依言上前了一小步,她看了看,主動來牽我的手。我雖然沒有掙開,卻忍不住提醒到:“陛下,依制,君臣不得并肩。”
瞿姜倒是不予理會這些,只拉着我往前走,“無妨。”
我還是稍微落下她一些,不敢真的和她并排而行,宋嬷嬷教的規矩,我是确實有認真聽進去的。
突然,“唰啦”一聲,一戶人家的大門猛然一開,有人持刀沖出來,對着空氣一陣亂砍後,朝着朝廷命官殺去。
我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待反應過來之後,還是第一時間将瞿姜護到身後。
持刀揮砍的人很快被護衛官員的侍衛們制住,騷動距離我和瞿姜的距離尚遠,我正想着提議換一條道走,誰知一回頭,身後竟然空無一人。
今日算是她微服私訪,因為有我能護住她,便也沒有帶其他人跟着。
“顧菟?”我有些慌張地四處尋她。
“放肆!”
是瞿姜的聲音。
我尋着聲音的方向而去,飛奔進叢林之中時,也不忘抽出了佩劍。
到了之後放下發現,原是有人乘着外頭漆黑一片,做起了取人性命的買賣。
當扈國朝中雖然沒有大的派系之争,但是私鬥卻也不在少數。今夜若是動手,成事幾率極高,且栽贓嫁禍給百姓可是再容易不過,一來積怨已久碰上特殊之日便是條好理由,二來民告官一向很難,幕後之人也不在怕的。
瞿姜應該是聽見了那官員的呼救之後趕來,發現那些殺手有想要将被栽贓者滅口的心思,便護在了那戶百姓之前。
“你又是何人?不該管的事別多管。”為首的殺手見她衣着的布料乃是極為上等的,一時之間不敢輕易招惹。
他不敢招惹,我可無所顧忌。
長劍一翻,我便同他打鬥起來。單挑不過幾個回合,對面就落了下風。不過,他并未認輸而逃,反倒是喊了所有人一起上。
還真是不講武德。
我這才意識到,他們人數還挺多,約莫有十來個。
“嗖~”
是利器極速破空之聲。
我匆忙擡劍攔下,居然還是些會使用暗器的。我不再留手,幾招之後,傷了對方半數以上的人。
但是畢竟以一敵多,且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喜歡使陰險手段,我這些“正大光明”的招式,還是有些招架不贏。
“顧菟你先……”我決定讓她先行離開,話音未落,發現她身後竟然有還有殺手。
這到底是要對付何方神聖?還是這本就是沖着瞿姜來的?
來不及多想,我飛身過去迎戰,那人一手持刀,一手甩出暗器,我慌忙将瞿姜護在懷中。
避過這一陣,又繼續揮劍而上。
“阿泱!”瞿姜喊了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