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宋戎也喜歡她, 在她做游魂時意識到的。

甚至到了最後,他為了她要死要活,瘋瘋癫癫。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他不還是為了一己私利, 不惜傷害她,那些悔意與彌補一點用都沒有。

前世今生,他們都是一樣的。

陳知不也曾信誓旦旦說過,他會幫她除掉宋戎。可他同樣為了私利食言了, 他不僅沒有讓宋戎死,反而設局放跑了他。

不可信, 男人永不可信。席姜忽然悲哀地想, 就算她以後還會為誰心動, 她的感情也不會純粹, 她會永遠有所保留, 有所防備,沒有全情投入的一日了。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既然要向他們學,就學全了, 最愛的永遠是自己。

席姜的面前擺着副棋盤,福桃進進出出好幾趟,別說見席姜挪地方了,她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姑娘什麽時候對此藝感興趣了, 這哪有試吃她做的各式小點有意思。

席姜也是剛剛領悟到棋局的魅力。她在上面挑挑揀揀,若是懂棋的人就能看出, 最後定形的局面呈雙夾之勢。

席姜把其中一枚立子拿掉,輕輕道:“這樣就可以了。”

席家議堂, 拍匾都是新挂上去的,兩個字簇新。

席姜召來全家人,提出新的戰略方案,在向南進發前,要先回頭滅掉宋戎。

與其說這是她在棋局上得出的結論,不如說這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陳知與宋戎這一狼一虎,都是勁敵,席家現今雖有四萬七千士,但若稍不小心,焉知不會落到宋戎現在的處境,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因西圍現今情況不明,陳知雖欺騙利用了席家,但他最終會做到哪一步,是敵是友還未可知,他現在還動不得。

那就只能先把另一個隐患除掉,否則這二人環伺左右,她實在難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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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一向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的陳知,不僅沒有支持她,還唱了反調。

他指着輿圖道:“往南八十裏就是灤城,崔瀚攜六萬精兵在此駐守,他如一道天塹,不打掉他,咱們休想南進一步。”

席姜就知道他不會同意,也知道他會給出什麽理由,果然他接着說道:“打宋戎要調一部分兵力回潛北,路途過遠,若藕甸有事,怕是不能及時撤回。”

陳知指着圖上當初畫的目标孟家軍:“席家與孟桐不一樣,孟桐至始至終都沒有進行過自封,一直沿用大衛時的官職,這也是崔瀚一直都沒有對藕甸動手的一個原因,但席家軍在崔瀚眼中,無疑是叛軍。”

“如今我們全部兵力駐在這裏,崔瀚絕不敢輕舉妄動,但若我們動了,焉知他不會動。”

席奧這時站出來說:“二哥說得對,倒不用現在就對良堤出手,宋戎已經等同于被我們封在了北面,招兵買馬是不可能的,困他個一二年是不成問題的。”

席奧是席家為數不多的讀書人,每每他說的話家裏都是聽的,這次再加上陳知,席兆駿與席亞也不同意席姜,最終席兆駿一錘定音,駁回了席姜的提議。

席姜一點兒都沒堅持:“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吧,父親與哥哥們說得對,我聽大家的。”

她不過是先把磚抛出去,過幾日想來不用她舊事重提,全家人的目标會達成一致,如她所願的。

再者她也存了一份試探之意,想看看陳知在席家的分量,如此看來,他真的很成功,家裏人都很信任他。

也是,若不是她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她如今也是信任他的其中一員。

陳知對席姜執意要打宋戎一事很在意,這裏有他不想良堤在這時落到席家手上的原因,也有,他食言于她的一份歉意。

“您又要出去?”馬鑫見陳知要走,問道。

陳知:“嗯。”

馬鑫:“主上最近好像總是去找五姑娘。”

何止,那方帕子被主上一會兒揣在身上,一會放入匣中,還是他最喜歡的浮雕金絲楠木匣。

陳知看了馬鑫一眼:“想說什麽?”

馬鑫鼓足勇氣:“您不能像三姑娘那樣,再者,三姑娘是被蒙在鼓裏不知情的。”

陳知回過身來,對馬鑫道:“席家欠陳家的,只陪一個淼淼可不行,席家除了席家軍,我還有想要的。”

主上想要什麽馬鑫聽明白了,他沒想到主上就這樣承認了對席姜的心思。

他想起章洋在背後對他的勸說:“藕甸之戰主上費那麽多心思,做那麽多無用功,只為與那席五單獨相處幾日,這明顯就是陷進去了,你莫要多言,改變不了結果,還會惹主上不高興。”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主上失蹤的那幾日去做了什麽,竟是連他都瞞得嚴實。

陳知說完扭頭就走,留馬鑫呆楞原地。

席姜這邊,福桃問她家姑娘:“姑娘,這點心再放就涼了,還是趁熱吃了吧。”

席姜看了眼,把帕子往上一蓋,道:“一會兒就吃。”

話音剛落,陳知就來了。席姜現在見他都會暗提一口氣,聽到他來把陰沉的眉眼一收,再擡起時,愉悅明亮,一瞬間變了臉。

陳知進來,見她坐在那裏,晃蕩着腿沖着他笑,他問:“笑什麽?”

席姜:“猜到你會來,時間都剛剛好。”

說着她把剛蓋上去的帕子拿開,對福桃道:“重新上壺茶來。”

然後沖陳知招手:“快來,還熱着呢。”

陳知走近一看,是一盤點心,帕子一掀開,香味就冒了出來,竟是他最常吃的兩款。

席姜不好意思道:“要說我會的不少,但做飯一事确實是一點都不摸門,至于這點心,我連它是怎麽把餡料放進去的都鬧不明白。好在我有福桃,她什麽都會做,算是借花獻佛。看,都是你愛吃的。”

陳知問:“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

席姜:“我每次去你院中,你屋中常擺着這兩款。”

其實陳知并沒有多愛吃這兩款點心,只是他心不在此,對吃的沒什麽講究,廚房送了什麽來,他就吃什麽罷了。

但,這種被人惦記,把喜好記在心間的感覺真好……真好!

陳家未出事時,陳知作為家中老二,是被忽視的一個。

兄長是父親母親的第一個孩子,加上陳術三歲開蒙,六歲做詩,九歲時一幅江水嬉戲圖名震都城。

反觀陳知,平平無奇,小妹陳可是陳家第一個女孩,又是老幺,在家中情況,有些與席姜一樣,很得父母的寵愛。

對此,陳知雖小,但心裏都明白。所以到了屠門那日,母親抱着陳可中途來不及拐去他的院子帶上他,直接跑去了兄長的院子,他一點都不吃驚。

母親是對的,事實證明時間确實是不夠的,若是拉上他再去,兄長會更早地丢了性命,而只靠他一個七歲孩童是帶不走妹妹,跑出都城的。

是的,母親是對的……但,一顆心就此涼了下去,不是涼在父母死在眼前,家門覆滅的那一刻,而是在那一天。

席姜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然後又拿起一塊遞給陳知,陳知接了,默默地咬了一口。

陳知這人,雖然從小缺愛,但從來不是一個會被小恩小惠小情小意打動的人,只有席姜是個例外。

陳知一邊低頭吃着點心一邊在想,他最近好像太容易被她攪動心緒了,不過接一塊點心,他竟要控制自己不要手顫,但止不住心在顫。

席姜吃得快,吃完一邊擦掉手上的殘渣,一邊道:“我知道是我心急了,我相信你,你答應過會幫我除掉宋戎,我一直都相信的。”

陳知手上拿着最後一口點心頓了一下,稍後才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他一擡頭看到席姜明亮帶笑的眼眸,他立時低頭去喝茶,沒有迎向她。

席姜心裏暗笑,有愧疚嗎,那又有什麽用,與上一世的宋戎一樣,該做什麽還是會去做,并不會改變結果。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嘈雜聲,席姜斂神,終于來了。

陳知也聽到了動靜,扭頭朝外望去,就見福桃似在攔着什麽人:“你等等,我去通禀了你再進。”

對方不聽她說什麽,頗不耐煩:“席五,我找你有正事,我進來啰。”

陳知眉頭一皺,掀開的簾子後面,走進來的果然是武修涵。

他看到陳知先是一頓,然後行了禮道:“郎君也在呢,我有事找五姑娘。”

席姜站起來問他:“什麽事,風風火火的?”

武修涵倒不客氣,自己找地方坐下,然後道:“你的人你管不管?”

“有事說事,別繞圈子。”席姜重新坐下。

武修涵:“杜義是你的人吧,若不是得了你的許可,他能出城回四造嗎。”

說完,聲音小了一些:“他能那麽好心,送我家安惠回去,我看他是沒安好心。”

席姜了然道:“我當什麽事,原來是這個。你妹妹吵着要回四造,你不給她派人派車,她鬧到我這,正好杜義在,說是他也要去接了雙親過來,正好帶她一起上路,我就點頭同意了,他能有什麽壞心。”

武修涵:“他最近與安惠走得很近,你知道嗎?”

席姜:“不知道。我還能什麽都知道了。”

“席銘都找我來了,話裏話外杜義怎麽好,怎麽受你重視,你還敢說他對我家安惠沒動心思。”

席姜想了想道:“這樣的嗎,那又怎麽了,杜義年輕有為,配你妹妹足矣,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倒先挑上了。四哥也是的,這事不得先過問了我,怎麽就先去找你了呢,是覺得我這關好過嗎,呵,那可不一定。”

陳知就坐在一旁,看着席姜與武修涵,你一言我一語地為了下屬與親妹之間可能産生的情愫在掰扯。

哪怕他們之間看着并沒什麽,甚至争得面紅耳赤,但二人之間過于随性的相處模式,還是令陳知不大高興。

二人掰扯一通,武修涵站起來道:“等他們回來的,看我怎麽算賬的。”

“福桃,送客。”

武修涵如來時一樣,又一陣風地走了。

席姜喝下一杯茶,拿手扇了扇:“這個武钰擎,把妹妹當眼珠子寶貝,你倒是看住了呀。過來跟我吼什麽,氣死我了。”

陳知笑了笑,問:“你跟他很熟?不過才認識了幾個月。”

席姜:“他這人自來熟,加上武安惠總往我這兒跑,跟他們兄妹就越發熟絡起來。”

席姜忽然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其實杜義跟武安惠若真有情意,我是沒有意見的,二人年齡相當,家世嗎?杜義也不差,還在上升期,挺般配。”

陳知不問杜義與武安惠,又問起武修涵:“武修涵年歲也不小了,都城家中可有妻妾?”

席姜差點脫口而出“沒有”但她最終說道:“不太清楚,怎麽了?”

陳知搖頭:“沒什麽,只是想着他兄妹如今在藕甸安穩了下來,置了屋子置了奴,倒是可以來個雙喜臨門。”

席姜看得出陳知對她有情,但她領悟不了男人的醋意,聽這話心裏一緊,想的全是謀算,他這是什麽意思?要給武修涵說親嗎?是想派了他的人更好地監控武修涵嗎。

陳知今日來,本是想來安撫席姜的,今日議堂他否決了她的提議,且這提議還是他欠她的,所以心裏不得勁,在自己屋中坐不住才走上這一遭的。

可在聽到她說,她一直都信他,信他會幫她除掉宋戎時,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再後來,武修涵橫插一杠,他更是沒什麽想說的了。

陳知要走,席姜送他,站在門廊下注視着他的背影,心裏提醒着自己,還不是洩氣的時候,再忍忍。

果然,陳知忽然回頭,席姜沖他揮手并笑了笑,陳知這才徹底邁出她這院子。

就這樣,席姜心裏的一口氣還是提到了屋裏,坐下後,雙肩一下子垮了下來。騙人也是挺累的,陳知這樣過了差不多十年,真不是一般人。

這時的席姜,臉上沒有了明媚的笑容,眼晴裏也沒了明亮的光,沉着眉眼在想事情。

武修涵當然是與她串通好,特意這個時候過來的,為的是給杜義的離開,找到合理的理由并把此事放到明面上來。

杜義說是去接雙親與送武安惠,但其實是替她做事去了,不久事情就會有結果。提前提上一嘴,待爆出來後,才能不顯突兀,讓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才不會惹陳知起疑,而去暗中查些什麽。

這般的謹慎,席姜也是不得已,陳知上一世與這一世全都算無遺策,她怎能不小心,不多想一些。

但願杜義那裏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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