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席姜處理完手上的傷口, 一擡頭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右頰上被繁顏那一刀飛削的淺痕還在,她又低頭看了看手上新添的傷口,怒氣升騰。
這次不用席覺來替她生氣, 她自己開始氣自己。再不會自怨自傷, 不會為了良心而軟弱,不因別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
席姜深深盯着鏡中的雙眸,心裏默念:有了上一世的教訓,你還是差點犯了同樣的錯誤。這一次要換個人來學了, 當真是學海無涯。
宋戎與陳知,皆為亂世枭雄, 他們畢生追求至高目标唯有一個, 就是權力, 除此皆可利用與犧牲。這是席姜前世今生在這兩個男人身上學到的。
雖意決要學, 但她并不把此奉如寶典, 她是不屑的,不覺得他們有雄才大志, 不過是貪婪狠人罷了。若這亂世只有這樣的人可以長久活着,那她也可以忍着厭惡, 學到深髓,做到極致。
席姜的臉色不好看,她重新施了薄粉淺黛,整梳了頭發。在這個過程中,她也對當下進行了梳理。
她與武修涵有一個共識, 陳知不會把所有兵力全部藏在席家,藕甸一戰孟桐沒了, 陳家軍的據地與束縛也沒了。最明智且保險的做法,一部分編入席家二郎的身邊, 一部分隐于西圍。
她沒有告訴武修涵,她的人早前就被派去了西圍,現在早已隐入當地不留痕,是不是如他們所想,只要等消息就好。
另外一個共識就是,現在還不是動陳知的時候,尤其是在宋戎這個死灰還可能複燃的情況下。
席姜整理好自己後,一眼看到旁邊的匣子,她打開來,裏面放着陳知給她擦血的那方巾帕,已被洗得幹幹淨淨,不僅如此,她還在上面繡個了小樣,拇指蓋大的一支笛子。
大衛男子的手帕上多有繡物,像席覺這樣素淡的帕子算是少見,于是席姜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給他繡了一個。
現在看來,她不适合為男人付出,以前做金墨,現在百忙中親手繡東西,只要她一付出,就會發現對方根本不值得,不配她費心費力。
席姜冷冷看着這方巾帕,想拿起剪刀把它剪了,但她最終沒有這麽做,反而是把這方巾帕揣進了袖中。
席姜重回校場,她的目的不是來看列隊排陣,而是去到後面的屋子,翻看營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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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到标有席覺的那一冊,打開來迅速地過了一遍,又粗略看了看其它幾本營賬,心裏大概有數了。
席姜把營賬合上放好,走出來,外面列隊分編已全部完成,席姜走上前,一眼就看到了陳知,陳知有所感應,也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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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她越來越近,席姜暗吸一口氣,對他露出一個明媚笑容。陳知胸中似被春風填滿,溫暖又窩心。
席姜走到席兆駿身邊,對她父親道:“爹爹好偏心,哥哥們都有分營,就我沒有。”
席兆駿先是一楞,然後脫口而出:“女孩子領什麽兵,這又不是什麽好事,帶了兵,日後只要有仗打都要親自上陣的,太危險了。”
在陳知這事出來之前,席姜也是默認父親與兄長的做法,按席家五個男人,除席兆駿掌控主營,剩下的分為四個營隊,父親做為督主,掌控的兵力最多。
其他四位席家兒郎,除去三郎主動要求做保證後援,致其少分了三千士,只得五千。
剩下席亞席覺席銘,皆每營分有八千士,加上席兆駿親領的兵士,目前席家已有四萬多士,已然成為灤河以北的巨頭。
席姜原本想着,有城有兵,這樣估量的席家軍,她可以退到後面,只觀觀大方向,出出主意就好,并不需要掌軍。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家裏出了暗鬼,席姜也要手中掌權握兵才好行事,才能安心。
“就算我手中無人,我以後也是要上戰場的,爹爹不給我建營,我手中無兵可用豈不是更危險。”席姜知道她最後會如願的,她想要什麽,她父親都會給她。
席兆駿:“可現在人都分出去了,要不從爹爹這裏給你撥兩千士,讓你過過帶兵的瘾。”
“以前在潛北,我還有一千士呢,我要爹爹一視同仁,我也要八千士。”席姜擺出她已很久沒有擺出過的表情。
席兆駿一見,怎麽還委屈上了,他馬上道:“囡囡不委屈,咱家可不興輕看女孩,那你說要多少?”
席姜:“跟哥哥一樣,八千士。三哥只有五千我不要他的,其他哥哥每營分我兩千,這是六千,父親再給兩千,這就夠了。”
“這可跟你哥哥們不一樣了,你這新起的五營竟是比哥哥們的還要多。”席兆駿雖調侃她,但這算是答應了。
校場內整個儀仗行完,席家兒郎們聚過來,聽父親說要分給小妹一營,席亞最先反應過來:“好,本就是兄妹同心,你該得的。”
席亞這麽痛快是存了補償之意,席姜替席家弑了一萬降兵,逼死宋戎的兩位大将,不能光讓人出力幹髒活,而得不到好處吧,她之前不要是不要的,但現在想要了,自當給她。
父親與兄長都答應了,席銘本就無所謂,當然也沒意見,席奧甚至笑眯眯地主動提出:“別人都給了,三哥也給。”
席姜笑着搖搖頭:“三哥自己留着吧,剛爹爹還說我,一下子掌兵比各位哥哥都多了,我哪好意思再添人進來。”
說說笑笑的,誰都沒有注意,二郎一直沒有說話,但席姜在暗中一直在關注着他。
她主動道:“二哥那裏接收的藕甸降兵最多,還是不要把他們分開,有二哥□□束訓練更方便一些,剩下原本席家的兵正好分給我,可好?”
陳知這才點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席姜得到了八千士,成為席家五營的侍令長,席銘問她:“你的旌旗呢?可想好了用什麽?”
席姜想了想道:“就用紅旌,一面全紅的方旗紅旌。”
席銘:“倒是醒目。”
往院中走時,席姜與陳知默契十足,走着走着,就只剩兩人了。
陳知問她:“怎麽想起來自建一營?”
她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差點壞了他的事,真怕她把他的人打散亂分,好在她自己提出不要降軍。
上一世席姜只演過一次戲,她裝脆弱騙宋戎過來殺,宋戎過來了,她也把劍刺了進去,但失敗了,她只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
她到底有沒有騙到宋戎,從結果來看,席姜也不能确定。這一世又要騙男人了,好在不是孤注一擲,她還有時間,可以慢慢騙,細水長流請君入甕。
陳知能滴水石穿,一騙就是好幾年,她自然少不得學他。
席姜道:“發現自己閑不下來,我還是想上戰場去打仗。再說我從小到大從不比哥哥們少什麽,現在也不能少。”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狡黠一笑:“我性子是不是有些獨啊?”
有什麽從陳知的心裏閃過,他想抓住再問一問,但被她這一笑,就輕輕帶了過去,他不再細問,那點異樣被放了過去。
她最近不再輕易叫他二哥,看到他時的目光中總是帶着期盼,而不是一慣的漠然,今日更是對着他笑了兩次,每一次都笑進他心坎裏。
席姜發現,她剛才那一笑好像能左右陳知的判斷與情緒,他明明還想再問什麽,卻在她對他笑了後,恍惚了一下後就襟聲了。
原來,當一個人驚覺清醒後,置身事外看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清晰明了。
那她之前的靈光乍現是對的,席姜從袖中拿出那方帕子,遞給陳知:“二哥哥,這個你別嫌棄,而且我已經洗幹淨了。”
陳知剛接過巾帕,席姜馬上道:“我先回去了。”
說着就向右邊角門拐去,孟桐的宅子比起四造的富紳豪宅小了很多,但位置好,這也是孟桐選擇住在這裏的原因,席家住進來後也沒有換房的打算,就在此安頓了下來。
席姜拐去的角門後面就是她住的屋子,原來他們已走到了這裏。
陳知在那抹背影徹底消失後,他才低頭去看手中的帕子,一眼就看到了帕角上新繡上去的綠色玉笛。
她從不愛女紅,但她聰明,想學什麽上手就會。
于女紅上來說就是,當年席兆駿請了個教習嬷嬷,本想着一直把席姜教到出嫁,不想刺繡,泡茶,古琴,這些大家閨秀該會的東西,她幾個月就學會了,直吵着要攆了嬷嬷走。
席兆駿不信她那麽短的時間就都會了,親自考她,不想還真讓她過關了。倒沒有多精進,但也樣樣皆會有模有樣。
從那時就該看得出來,她是何等的聰敏,前日之淺薄只是還未開竅,今日之所成才是合情合理。
陳知不知道,他撫着那枚翠笛,臉上的笑容有多明顯,像這樣發自肺腑真心的笑,只有在他小時候,陳家尚安時才有過。
此情此景被來尋他的馬鑫看到,他有些驚楞,随即望了一眼席姜離去的方向,心裏布上隐憂。
席姜走得很快,她想要速速離開陳知,她快要演不下去了。
今日她內心受到的震蕩太多,還要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拿住武修涵逼出真話,再順手收服。
在此之後還要回去校場,讨要軍權軍隊,最後也是最難的,面對陳知這個騙子,她還要演上一出大戲,忍着怨憤表綿綿情意,行勾引之事。
席姜的靈魂不是個小女孩,陳知費那麽大的勁困自己與她在山澗裏呆上好幾日,為的是什麽她明白的。
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