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液

第6章 血液

因着禁軍來得突然,領旨的亦是只有大夫人與都江候,府內其他人尚不知曉。

蓮心前去遞話,巧不巧,正被花園賞茶并着考核白興學問的如夫人瞧見。

如夫人秀麗的眉頭輕輕一挑,換來丫鬟去打探。

白興一臉意興闌珊的坐在石椅上,盯着書本盯得頭腦發暈。

如夫人敲他腦袋一下,恨恨道:“給我好好的看,當真是個蠢材,也不知是不是我親生的。”

白興抱住腦袋,不滿的咆哮:“娘,你監督我又有何用,咱們家與皇室有着關系,楚帝必定容不了我們,看書,看來看去,那群人最後還不是把腦袋讀掉!”

如夫人倒吸一口冷氣,氣得發昏:“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她命人綁住白興,作勢要打。

白興跳着逃竄,正逢打探消息的丫鬟跑來,他連忙躲到丫鬟身後,還摸了把丫鬟的臉蛋。

小丫鬟身子一僵,福了福身,連忙貼近如夫人,回話道:“二夫人,真是天大的大事。”

如夫人一貫注意在外的形象,聞言冷靜下來,擺弄着頭上的朱釵,眉頭蹙着問道:“是何大事。”

丫鬟更低聲了:“竟是楚帝宣召了所有坤澤,府內三哥兒是要進宮了。”

如夫人手一停頓,“當真?”

“二夫人,禁軍已在殿外,自然是真的。”

“好事,這真真是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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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夫人神色一亮,念叨起來。

不過她馬上又攥緊手,低聲說道:“只是那大夫人,想來會越發氣焰嚣張!”

她拉過仍是一臉不服氣的白興,認真下表情叮囑:“若是你那兄弟當真入了楚帝的眼,你們便都能跟着雞犬升天。打今兒起,對着大哥兒你得越發敬着些,知道了嗎?還有老四。那宣王世子暫住府內,若是遇見,必定難免起些憐憫之心,你也需對他敬着些。”

白興表情越發不好,他掙脫開,狠聲說道:“敬着,敬着,這個我得敬着,那個也得敬着,我也是府內正經的公子!”

“你!”

他掙脫着跑開,如夫人氣得按起額角。

丫鬟接替她按起來,勸慰道:“夫人思慮謹慎,不過那宣王世子與小世子近十幾年未見,就算是有交情,又算的什麽呢?”

如夫人聞言,心情才算好些。

她迤逦的眉眼陰郁的耷拉下來。

都是正經的夫人,誰又想讨好什麽?大夫人也就罷了,那女人的遺腹子又算什麽,不過一個中庸罷了,也是她過于謹慎了。

*

後院。

白清的院子位于前院正側方,是位置極好的地方。

蓮心帶着人倉促過來遞話時,白清正在偏室練字,聽到動靜,皺着眉放下筆。

“怎麽匆匆忙忙的,可是宣王世子回來了?”

蓮心趕忙搖頭,語氣快速的說:“三少爺快做準備吧,宮內傳來消息,楚帝宣召江郡所有坤澤入宮,宮內的大人已經在前院候着了!”

白清神色一變。

“你說什麽?!”

蓮心道:“此事千真萬确!小少爺,您快些吧,這可是萬萬不可耽擱的!”

“怎麽可能……”

明明在書中,他只在那場“意外”後,楚祈宣請旨賜婚,才見過楚帝一面。

只是一面,簡簡單單的數語描寫,卻讓白清想來便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等等。

現在情況不同了。

白清眉宇間微動,他伸出手指,感應着體內蓬勃而沒有任何雜質的純淨信息素。

上輩子他只是一個地級坤澤,可這輩子,他是舉世唯二的天級坤澤。

白清想到上輩子只是在楚帝身邊充作“藥物”的白暄,那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是王公重臣也需要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禮。

他是不是---

不,他可以得到更多。

白清清俊的臉因為激動而顯得些微扭曲起來嗎,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被他抓着的小厮抖了一下,差點想把手臂縮回來,克制着小聲問道。

“三少爺,您怎麽了。”

蓮心心下着急,連聲催促:“三少爺,您快些吧,外邊的禁軍看着滲人得慌,若是晚了侯爺怕是也要被遷怒。”

白清回過神來,慢慢抵着書桌站穩。

他蜷起手指,冷靜的吩咐:

“阿邦,幫我拿衣服來,還有——蓮心,去拖一陣時間,不管找什麽借口,最好拖到宣王世子回來。”

蓮心頓了下,随後想明白過來,睜圓了眼睛,又鎮定立的行了一禮,壓低聲音說:“奴婢知道了,不過宣王世子殿下……”

“你只管去做就可。”

他一定會回來。

因為白岩還在。

白清咬緊後牙關。

蓮心不敢再看他,連忙行禮告退。

阿邦也準備出去拿衣服,白清忽然又叫住他:“等等,阿年在做什麽。”

阿邦愣了一下,趕緊回道:“小世子今日還一直沒出院子。”

白清道:“派人去和他說,我要進宮了。”

他垂下眼睛,撫摸着食指和拇指柔軟的指肚,露出一個笑容來:“阿年這麽為我着想,想必會提前準備好藥引的吧。”

他看向僵住的阿邦,又恢複輕淡的表情,說道:“就拿郎中給的罐子即可,取些碎冰,要裝滿。”

想起那個有一個拳頭大的藥罐,阿邦手指一痛,喏喏應道:“是,三少爺,奴才這就去。”

白岩的院子離主院最遠。

白岩還沒有從剛剛的“噩夢”中回過神來,他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個,臉色蒼白,臉頰卻紅得滴血,幹燥的唇瓣微微張着喘息。

宋嬷嬷推門便見到他這模樣,當即心疼的抱住他破口大罵。

白岩的瞳孔慢慢聚焦在身前的婦人身上,怔怔的喊了聲嬷嬷。

宋嬷嬷抹着眼淚哎了聲。

宋嬷嬷是白岩的奶嬷嬷,是唯一一個還留在白岩身邊的郡主親信,因着前些日子家裏添丁,這才告了幾日假,今日才如期歸來。

宋嬷嬷是個脾氣直又不好的,當年借着潑皮才能留在侯府內,沒被大夫人遣走。

前世白岩與楚祈宣回楚,楚宣兩地相隔太遠,宋嬷嬷原本要跟着他去,但是白岩不舍得看見宋嬷嬷在該享天倫之樂的年紀與骨肉分離,所以沒讓宋嬷嬷跟着。

時隔兩年重新看見宋嬷嬷,白岩忍不住酸了鼻子,他張開手,埋頭在宋嬷嬷懷裏。

他高熱褪下去了一些,但是臉還是沒有血色,手冷得像冰棍一樣。

宋嬷嬷恨聲的罵:“侯府大院裏養的都是一群沒心肝的東西!世子平時怎麽待他們都是沒長了眼睛嗎,平白讓世子在這裏燒着,老奴非要告到侯爺那裏去!”

白岩聞言,連忙拉拉她的袖子,啞着聲音說:“嬷嬷,我沒事。”

宋嬷嬷滿臉憂心的貼貼他的額頭,又恨恨罵道:“老奴知道你的意思……”

都江候對清河郡主由愛生惡,連帶着看白岩也從不順眼,不苛待就算不錯,更別提為他做主。

白岩朝她笑了笑,抱住宋嬷嬷的胳膊,眼睛濕亮的說:“我有嬷嬷在這,就夠了。”

宋嬷嬷又心疼又可恨。

她只恨當年楚王昏聩無能,指婚她們郡主到這個鬼地方!連帶着小世子也備受欺淩。

倘若是在大楚京城,那他們小世子必定會是被郡主和大皇子妃疼在心尖尖的的寶貝。

可惜事與願違,不止她們郡主去得早,大皇子妃也是年華早逝。如今的新帝冷血無情,更是與他們無多大關系。

白岩不想讓她老人家多操心,努力無視脖頸的酸楚和高熱,晃着她的胳膊說:“別生氣了嬷嬷,等我好了,還着人給您帶府外的糖燒餅。”

他說着,濕潤的眼睛卻微微亮起來。

宋嬷嬷卻看得越發心痛。

“您那!還想這些!”

她們世子本該是尊寵無限的孩子,現下卻被困在侯府內,連自由出入都做不到,外邊的一個糖燒餅都能讓他笑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大了,白岩的後脖頸又開始酸麻起來,他皺了下鼻尖,整張小臉都擰起來。

白岩長得像極了驚豔京城的清河郡主。

當年清河郡主尚未出閣,只憑借桃花會的驚鴻一面,便成了都城文人詩客文章中的常客。

宋嬷嬷看得又有些濕眼,擦了下眼角,忽然想起什麽一樣着急抓着白岩的肩膀問:“老奴不在的日子,世子可喝了藥了?”

白岩老老實實的點頭:“除了今日的,昨日、前日,都好好喝了。”

宋嬷嬷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白岩略有些不解的眼睛,頓了下才說:“這藥方是郡主親自給小世子配的,世子身體弱,務必要頓頓喝了才是,也不枉費郡主一片苦心。”

提到母親,白岩抿了下唇瓣,随後彎彎嘴巴說:“我記得的,嬷嬷。”

宋嬷嬷也想到當年清河郡主的狠心,怔松了一會兒,摸摸白岩的腦袋,嗓音有些低啞:“世子,郡主最挂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只是當年她自己沒有想明白,楚大皇子妃逝世更是成了壓倒她最後的一根稻草。

白岩拉住她有些粗糙但是卻溫暖的手,不太在意的晃了晃:“嗯,我知道的,母親最愛我。”

宋嬷嬷嘆了口氣。

院子門就是這時候被敲響的,阿邦隔着院子中氣十足的喊了聲:“世子可醒了?奴才來給您遞話!”

阿邦是白清的身邊人,宋嬷嬷一聽就沒好氣的道:“什麽事,世子還休息呢!”

宋嬷嬷可是府內出名的不看人臉色該罵就罵,阿邦不敢有意見,老老實實的傳話:“世子,宋嬷嬷,宮內來傳話了,陛下要召所有坤澤進宮,三少爺這就要進宮去了,特來讓小人和您知會一聲。”

白岩愣在了床上。

他記得……上輩子是沒這回事的。

宋嬷嬷也跟着愣了下,但是馬上冷笑道:“三少爺想得真是周到,還‘特地’來知會世子呢。”

阿邦在外讪讪回道:“信兒奴才已經傳到了,另則,三公子還有一事。”

白岩莫得有些心慌起來。

他啞着聲音問道:“兄長還有、還有何事?”

阿邦進了屋,朝宋嬷嬷行了一禮:“宋嬷嬷,此事是兩位公子的體己事,您老人家還是規避一下為好。”

白岩慌張起來,他看向阿邦,努力保持着鎮定,問道:“什麽事還要嬷嬷出去。”

阿邦好奇的看他一眼,卻是揮揮手,他身後跟着的兩個府內壯嬷嬷一齊上來,一左一右勒住宋嬷嬷的胳膊把她往外帶。

宋嬷嬷幾乎瞪出眼睛來,“好些個以下犯上的奴才,你們竟在世子房裏鬧起來了!放開--”

“阿邦,你這是幹什麽。”

白岩撐着手臂,從床鋪上坐直。

他眼睛慌張的看向外邊,除了兩個壯實的婆子,外邊還守着幾個壯漢。

阿邦從身後拿出藥罐來,疑惑的說:“小少爺可是忘了?奴才是覺着宋嬷嬷嘴大,留在這裏只能礙事。”

熟悉的藥罐子一出現,白岩便控制不住的抖起來。

他握緊手指,無措的往後縮了縮,像是被子就能藏住。

“世子,三少爺此次進宮,不知何時再好出來,為着保險,一個小罐子正好。”

阿邦将藥罐和一個鋒利的石刀放在床頭,白岩目光怔怔的看着幹灰的小罐。

阿邦催道:“世子,三少爺能等,可宮裏等不了,您還是快些,不然奴才只能讓人來幫您了!”

“不!”

這句話徹底刺激到白岩。

他猛地搖起頭,啞着嗓子說:“不需要別人,我可以,我自己就可以。”

阿邦一頓,轉身去床幔外等着了。

院內若隐若現的傳來宋嬷嬷的叫罵聲,白岩全身冰冷,聽着熟悉的聲音,才積蓄起一點力量。

他視線顫抖看着藥罐,拿起石刀。

可這不對,這不對。

明明兄長需要他的血,應該是在一年之後,兄長意外重傷時的事。

為什麽現在就已經開始了?白岩不敢問出口,他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個複活的“怪物”,被綁起來燒死。

白岩頭腦發昏,哪怕已經習慣了,手指頭也因為刺痛,微微蜷縮起來。

他眼睛泛起淚光,卻又頑強抿着嘴巴忍住。

“阿年,你不能自私。”

畢竟他的兄長是珍貴虛弱的坤澤,而他恰好能“挽救”他的兄長,僅僅是用一點血。

藥罐滴滿了“引子”,阿邦進來接過小罐,血紅血紅一片,他抖了下,連忙蓋上,又扯過一張紗布,遞給白岩,道:

“還好有世子您在,不然三少爺的病……世子,那奴才便先去了。”

“哦對了,”

他看向面色蒼白的少年,生出一點點恻隐之心,說道:“世子若是病好些了,還是出去送送三少爺的好,畢竟宮內的大人也在,失了禮數,怕是不好。”

白岩呆呆的仰頭看他一眼。

對了,除了是兄長的弟弟,他還是都江候府的世子,不能失了禮數,失了禮數,會被罰。

如果他不再是世子,是不是這些就都可以沒有了。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寶子猜到小年年的血有蝦米作用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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