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私學

第14章 私學

白清是坤澤,身體嬌貴,自然正常,而白岩只是普通的中庸而已,還是肩負着侯府未來的世子。

白岩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的理由,只能在先生的視線下局促的低下頭。

他一向如此,連身體也比別人更差,也無怪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德不配位。

少年臉色蒼白,他今日穿得素淡,敞袖宋擺,襯得人越發纖瘦,可添上那一張臉,卻殊色珏珏。

若是坤澤,那必定是要傾盡全族之力好好養護的寶貝。

可若是中庸,那便太過于脆弱,也太顯眼了,即便是侯府,在現下這亂局當中,也極難護得住,更有可能會招惹事端。

而且都江候府的這位小世子,在江國都城內其實很是“出名”,常年喝藥,三天兩頭就要過了病氣,仿佛是吊着最後一口氣過活,幾乎都沒有出過侯府,如此難堪大任,便太不合适了,也難怪都江候不喜。

案首上的先生微微皺起眉頭,朝白岩點了點頭示意,指向中間的位置道:“世子便請在此落座吧。”

白岩端起雙手行禮,低聲道謝:“謝謝先生。”

他嗓音帶着明顯的沙啞,人看着狀态也着實不太康健,秦先生眉頭微動,欲叫他回去歇歇,不過不等他開口,白袍便舉手講:“先生,既三弟已經來了,還請先生速速開始吧,免得耽擱了此次聖上定下的春闱進程,父親可是對三弟寄予厚望的。”

江郡改科舉制已是板上釘釘,雖有利益受到影響的舊臣,可在強權的楚帝手下也不過是只敢在私下控訴一二,倒是不少家族沒落、或者宏圖大志的世家都已經開始争分奪秒的讓族內子弟讀書,試圖在此次春闱中分上一杯羹。

都江候府是前朝皇族血脈,處境實在尴尬,都江候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向楚帝表忠誠,自然也會搏上一搏。

秦先生于是未再多說,只點點頭,道:

“不知世子進度如何,老夫便依照興與袍的進度講學,世子可有疑問。”

白岩連忙搖搖頭道:“按照先生的進度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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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來晚了一些,秦先生也沒有怪罪他,更沒有恥笑他虛弱的身體,白岩有些感激的抿了抿唇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書本已經準備好了,是科術中的一本,因着這本與醫書有些相關,白岩還有些印象。

他壓着沉熱的呼吸,掀開書本。

他一定會好好聽學,不能讓寬容的秦先生也對他失望。

只是剛剛這麽想,白岩的手指就抖了一下,正好錯過書本的一角,針線本磕在桌面上,打斷了秦先生的聲音。

白岩的眼前也蒙上了一層眩暈的黑霧,他驚惶的擡頭,只是看不清秦先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磕巴着道歉:“我、對不起先生,我沒拿好。”

白袍在他身後很低的嗤笑了一聲,白岩越發緊張,手指局促的握緊書頁。

他又犯錯了……為什麽他總是這麽不争氣,在關鍵的時候辦不好事情。

秦先生雖然面色不好,但是也沒有說什麽,只用書本敲了敲書案,沉聲道:“繼續。”

白袍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掇了兩步,重新開始講起書學。

白岩死死握着手指,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但是他張開眼睛,眼前卻還是一片虛影,連帶着腦袋裏也像是有一千個和尚師傅在念經,嗡嗡的聽不真切聲音。

不可以……

不可以。

好不容易、有一位前輩不嫌棄自己,他一定要保持清醒。

“四弟,先生叫你呢。”

不知何時,白袍忽然的從身後捅捅他。

白岩手一軟,書本砸在桌面上。

他立時驚醒,無措的起身,看向前方的老者。

這次秦先生的臉色徹底黑下來了,即便他念在白岩身子不好的份上沒計較先前,可他身為一方學士,至少白袍和白興在家學上是絕對不會如此無禮。

他不滿的道:“世子可是對本官有所不滿,直言便可!”

“沒有……”

白岩喏聲的回。

他低低喘息着,眼前的東西仿佛都在飄一樣,連秦先生的臉都看不太真切。

秦先生面色仍然不是很好看,他道:“若無問題,便請世子回答一下下官剛剛所問的問題吧!”

白岩怔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蜷縮起來。即便努力保持清醒,可他全然沒聽到秦先生方才講了什麽,即便聽清一兩句,也只是很模糊的印象。

“三弟,等什麽呢,要是不會就盡快和先生說吧,你是什麽水平大家都知曉的,先生也不會怪罪你的,你說對不對啊,阿興。”

白袍側着身體,調侃的說道。

白興目光看了一眼白岩,做出附和的模樣,卻沒像從前一樣狗腿的附和,遲疑着句:“許是……三弟身體還沒好。”

白袍支着下巴的動作微頓,扭頭看他一眼。

白興立刻收住了沒說完的話,拘謹

的讪笑兩下。

白袍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

沒點眼力見的貨色!連誰更有潛力都看不出來,無怪乎父親不喜!

他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又看熱鬧的瞥着白岩。

這小子雖讓人厭惡,可到的确運氣不錯,便宜倒是都被他撿了去,即便沒了先侯夫人,又出來這麽一個宣王世子。

不過也算不得什麽大事,畢竟那位宣王世子至多是惦記着之前的情分對他照顧一二罷了。

不過是一個中庸,再好也不過是護他官運亨通。

可他的親弟弟白清卻是将來唯二的天級坤澤。

白清已然與父親母親通過信,說宣王世子對他有意,就算不能入得楚帝眼,他的親弟弟未來也會是宣王世子的坤澤,一個中庸,如何能與自己的坤澤相比。

白岩不過是一個憑着母輩關系才得點關照的可憐蟲罷了。

白袍想到此,冷笑了一聲。

聽得真切的白岩把頭低得更深。

他拘謹的站着,手指緊緊攥着書本,不只是為了維持能立住的狀态,不要就這麽倒下去,還是因為羞愧。

“抱歉,先生,學生不知道……”

秦先生的神色越發難看,他徘徊了兩遍,像是氣急,而後一敲桌面,冷聲說道:“坐下吧,世子既知有錯,等授課結束後便自行抄書誦下吧!”

秦先生的尾音十分淩厲,白岩抿着唇瓣,愧疚的應是。

他重新坐下去,這次費了全身的氣力集中精神,努力睜大眼睛,注視着秦先生的一舉一動,全然無視身體不舒服的抗議。

不能……不能再惹先生生氣了。

他本身就愚鈍,應該更勤勉才是,白岩沒記下所有書,可看過的也不少,病痛都不是他不敬師長、放任自己的理由。

更何況……他還想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秦先生才結束最後一段講學。

他看了眼下方的白袍等人,瞥見仍舊腰背挺直的白岩,對他觀感倒是好了些,尚算滿意的道:“今日所講還望三位公子好生背誦下來,楚的科舉雖說體察能力更多,但誦讀也是必不可少的,切莫因小失大。”

白袍和白興都站起身,恭敬行禮道:“學生知道了,先生慢走。”

白岩也連忙跟着站起來。他起得有些猛了,虛虛扶住桌面才穩住身形,笨拙的跟着行禮。

侍從進來收拾了東西,秦先生對他們點了點頭告別,白袍喊外邊的親随:“快去送送先生!”

侍從應道:“是,大少爺,秦先生,您老這邊慢走。”

目送着秦先生出了閣子,白袍這才放下手,懶散的伸了個懶腰。

他睨着眼前白岩的背影,眼睛轉了轉,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白岩整個人抖了一下。

白袍眉頭一挑,他眯着眼,順勢把手臂搭在白岩的肩膀上,在他耳邊道:“三弟,你這身子還成嗎?要不然別抄了,你可是咱們都江候府的世子,區區抄書而已,怎麽用得着你親自來,找個小厮來辦不就是了,我看興才就不錯,他識字。”

白岩全身都很無力,被兄長壓着的肩膀尤其得沉。

他試圖動一動,白袍笑眯眯的,手下卻越發用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發熱帶來的症狀,白岩覺得後脖頸的灼熱感更強了,像是撩火的原野一樣。

他實在沒什麽精力回應白袍,但也知道若是他不說話,對方只會變本加厲。

他啞着嗓子說:“大哥,我會完成先生要求再出去的,大哥和二哥……先去陪父親和大夫人用飯吧。”

他說話很費力,小小的掌心抵着桌面,印下一道濕痕。

白袍瞥了一眼,而後才懶散的起身,撩着衣袍道:“三弟一心向學,真叫我們兩個兄長自愧不如,也真是不好打攪。”

他朝書院外喊一聲:“興才!”

“大少爺,奴才在。”興才應道。

白袍一敲書本,笑着說:“聽到了嗎?世子要溫習完課業再去吃飯,你這奴才可不要不長耳朵,若叫本少知道你打攪了三弟,便割了那些個沒用的東西!”

興才連忙行禮道:“奴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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