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江國宮,帝王寝殿內熏着淡淡的朱香,是往常一貫的香氣,現下在楚骥聞來卻有些刺鼻。
案首上的男人眉頭微皺,沉聲道:“把殿內所有香都去了。”
侍立在垂地帷幔之外的宮人小聲應下,輕手輕腳的移除黃爐銅中的朱香。
這點響動,于現在的楚骥而言都仿若噪音。
年輕的帝王眉頭皺得更深,忽而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案首上,語氣晦沉的道:“江德滿。”
殿下立刻傳來江德滿的聲音:“陛下。”
楚骥黑沉着眼,道:“宣坤澤宮來觐見。”
“是,陛下。”
江德滿很快的應道,只是躬着身,行了禮,才轉過彎來楚帝說了什麽。
他遲鈍了片刻。
前兩日楚帝不是還表現得厭惡坤澤宮的坤澤嗎?況且宮裏還有那位……
這麽一想,江德滿恍然意識到,那位小主子已經是大半天沒有動靜了。
江德滿不敢探尋聖意,領旨去宣召坤澤宮。
待他走後,楚骥的面色越發深沉下來。
那東西已經消失了一整日,他能感覺到體內異常活躍的信息素,就像是吃過生食的餓狼,再也無法忍受貪婪的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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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目光森冷的盯着寝殿的左側,上邊的策論還維持着少年離開時的模樣,散漫的鋪着,頁腳被壓得折疊起來,滲透着極淡的一股香甜氣息。
這點氣息就像點燃彈藥的引子,讓他體內的信息素瘋狂湧動,可無論如何瘋魔也尋不到氣息的主人,于是變得越發暴躁。
男人抵住額角繃起的青筋,森然移開泛起猩紅的視線。
既然都是坤澤,他便不信其他人沒有用處。至少他人比起那蠢東西,要機靈甚多。
“陛下,坤澤宮的兩位公子到了。”
殿外響起江德滿壓低的聲音。
說是宣召坤澤宮,可經過上次面見楚帝,其他坤澤皆對楚帝的信息素沒有反應,要召,便也只能召兩名天級坤澤,許能有些作用。
不用他說,楚骥已經感受到空氣中多出來的兩種氣息。
是兩種淡淡的香氣,不似朱香華貴,更不似那股幾近膩人的甜香,可男人還是隆起了眉頭:“帶進來。”
“是,陛下。”
江德滿領命。
他放下高擡的手臂,然後睨向神色皆有些不安的兩名少年,壓着聲音說道:“兩位小主子,請吧。”
琢磨着楚帝的脾氣,江德滿到底又提點了一句:“陛下不喜人多話,二位只要完成自己該做的,自當有恩賜等着。”
兩人輕輕應了一聲,跟在丁從喜身後邁進殿內。
他二人都是皇親國戚,以往自然也來過江國宮,只是不過數日而已,帝王寝宮已然大變。
原本金燦燦的寝殿染上了朱紅暗玄的漆色,越發顯得肅穆威嚴。
更重要的,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盤踞着,赤裸裸的彰顯着這位君王的殘暴。
即便是來時激動不已的白暄,也在這股信息素的壓制下老實下來,哆哆嗦嗦仿佛一只剛出窩的小鹌鹑,全無之前的嚣張。
白清也并不好受。
坤澤雖然可以安撫乾元的信息素,可适不适配卻是天差地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楚帝的信息素比之前感覺到的更加“排外”,就好像已經被馴服過的野犬,不會再對第二個人收斂尖牙。
“白清、白暄,見過陛下。”
兩人跪下行禮,直到聽見低沉的一聲“進來”,才緩慢起身,躬着身體行過暗黃的帷幔,只剛剛邁進一步,寝殿內的乾元信息素瞬間暴漲起來。
兩人都沒預料到,當即僵硬在原地,明明殿內溫度适宜,可額角卻滲出豆大的汗珠,仿佛被草地裏蟄伏的猛獸盯着,稍有擅動,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直到男人似是察覺到什麽,收斂了氣息,他二人才找回行動的能力。
白暄腿一軟,跪在地上,他滿眼恐慌,竭力才壓制住想要逃跑的念頭。
的确很棘手。
或者說,根本沒有突破口。
強橫的乾元信息素絲毫不顧及柔軟的坤澤氣息,牦牛一樣橫沖直撞。
楚祈宣面色慘白,只是還強撐着站着。
他緩緩催動體內的信息素。
高階坤澤的信息素與低階天差地別,他剛剛獲得這信息素不過半年,催動起來也極其陌生。
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猛得停下,而後卻越發暴漲起來,仿佛被上鈎的大魚,吞食了丁點餌後越發貪婪。
白清面色乍然蒼白起來。
可這點用處于楚骥而言猶如泥牛入海。
而且即便他很不想承認,實則他的信息素卻變得越發“神經質”。
“它”察覺到了坤澤同類的氣息,所以才不甘不願的收斂一點,企圖靠着這點“狡黠”獲得坤澤的歡心,只是遲遲察覺不到自己的坤澤,于是非但情況沒有好轉,反而讓“它”逐漸變得癫狂起來。
“停下。”
男人忽而語氣很差的開口。
白清與白暄一怔,卻是松了一口氣,連忙斷開屬于坤澤的信息素。
乾元沒有絲毫挽留,猶自在瘋狂尋覓着。
白暄早沒了來時的自信,瑟瑟發抖着俯在地上,只想趕快回去。
白清則蒼白着臉,暗暗握緊衣袖中的拳頭。
只這一次,他便知道楚帝絕不可能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了,充其量只能像白暄一樣,作為楚帝的藥物。
可在宮內的這幾日,讓他不再滿足了。
白清低眉順目的垂着頭,盯着地板上狼狽的白暄,眼眸卻逐漸染上狠辣。
既然他都能從書中意識覺醒,又能從一個普通的地級坤澤變成天級,那怎麽不能變成元級坤澤呢?
白暄靠狼狽隐忍得到的東西,他要站着得到!
既然一點血不夠,那就更多。更多的血,總會積攢夠的。
白岩那麽依賴他,絕對不會拒絕,到時候他也會對他好一點。
“白清公子?陛下叫您退下了。”
江德滿在他耳邊催促道。
因為他以為是白清被楚帝的信息素驚到了,所以語氣還有些憐憫。
白清回過神來,他臉上的兇狠一閃而過,又變成清俊蒼白的模樣,勉強朝上邊的楚帝行了一禮。
他身側的白暄是被宮人扶起來的。
這次“治療”明顯不太順利。
江德滿不知聖意到底如何,踟躇了片刻,小心問道:“陛下,這……該如何處置呀。”
男人緊鎖着眉頭,不耐道:“以往如何,現在就如何,不必限制坤澤宮的行動。”
江德滿頓了一下,躬身應道:“是,老奴記下了。”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坤澤,道:“兩位小貴人,起身回坤澤宮吧。”
“是,多、多謝陛下,多謝大人。”
白暄迫不及待的跪恩,眼睛都冒出些微光來。
江德滿護送他二人出寝宮。
雖未有多大用處,可至少楚帝沒有發怒,還變相放松了對坤澤宮的管制,江德滿亦是盡責。
“白小少爺,小心腳下。”
“多謝大人。”
白清拱手回了一禮。
白暄見狀,也行了一禮,直到江德滿将他們送出殿外交由他人,他才又變得嚣張起來,觑了一眼白清後,冷哼着離開。
白清神色未變。
他按着掌心,目光看着巍峨的宮殿。
世分三國,強楚已綿延數百年,前幾代國主奢靡昏庸,楚國宮當屬是世上第一大宮殿,即便是江國宮,也趕不上分毫。
既然老天給了他這個機會,這一次——他定要去看看。
近身侍候楚帝的宮人多是中庸,感覺不到殿內的乾元信息素,但即便感覺不到,江德滿也憑借敏銳的本能知道現下楚帝心緒不妙。
已經到了歇息的時間,江德滿十分謹慎小心的叮囑了內務宮人,跟在楚帝身後往寝宮內走。
楚帝氣勢冷凝,可到底沒說什麽,直至走到寝殿前,才不甚在意的問了句:“剛剛左側的坤澤是何人。”
江德滿一愣,回:“回陛下,是都江候府的三公子。”
都江候府。
男人眉頭微皺,問道:“他可有其他坤澤兄弟。”
江德滿內心揣揣,道:“回陛下,都江候共有四子一女,除了白清小少爺與長女是坤澤,皆為乾元、中庸。”
楚帝沒喊停,江德滿糾結一瞬,只得繼續開口:“唯一的中庸,便是當年清河郡主的孩子。”
江德滿:“聽聞小世子自小便身體羸弱,都江候心疼愛子,近些年養在府內,幾乎不曾出過侯府……”
“住口。”
越聽,楚帝眉頭便越緊。
男人神色冷然,冷聲呵斥道:“多嘴。”
聽出楚帝對此子的厭惡,江德滿忙閉上嘴,不敢再多說。
楚骥不耐的揮手呵退他。
他不過是覺得此子的信息素有些熟悉,才會有此一問,沒想到竟是都江候府的子孫。
楚帝對都江侯府沒有半分好感,能不動他們,已經是楚祈宣換來的最好結果。
想來也是,那蠢東西稚嫩愚笨,又膽小,若出生在侯府世家,怕是不會活過幾日。
男人面色冷然,侍候他換衣服的宮人屏氣凝神,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嚓嚓”
龍床上忽然響起兩聲床料摩擦的動靜。
男人眉頭微動,半睜開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