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江國主乍然崩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大理寺卿等對江國主深惡痛絕的舊臣一概閉門不出,對外只宣稱憂思過度。

先皇血親一脈,明哲保身如幾位封侯的侯爵和公主,雖然都去殿前參拜吊唁了,但是也不過片刻便離開了,生怕引得新帝猜忌。

江國主停棺宮殿中,太子穿着白服,在棺前長跪不起。

白布在風雪中翻飛着,宮殿內只有幾位舊宮人跪在周圍,殿外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幾位年輕的大臣來吊唁,見此情狀,想到如今風雲變幻的時局,神情都悲憫下來。

“殿下切莫悲傷過度了,王上在天有靈,也不想看見殿下如此悲痛萬分的模樣。”

都江候按住太子的手,用力拍了拍,然後拔出手,沉痛的繼續說道:“老臣身子骨不利,王上,臣便只陪您到這裏了。”

都江候撐着“病體”,被奴才攙扶着起來,遙遙的出宮離去。

幾名老臣在他身後,互相對視了一眼,也被仆從攙扶起來,紛紛告退。

江太子低着頭,道:“派人送送各位大人。”

跪他身邊的小太監忙起身應道:“是。”

“各位大人,雪天路滑,小心着些。”

小太監的聲音逐漸遠了,江國主靈堂前也只剩下零星幾名舊臣,以及幾位年輕的、初入朝堂的官員。

直至日落西下,經人誦讀的聲音混在沉悶的報鐘聲中,江太子才動了動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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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一名學士膝行兩步,扶住江太子的手臂。

江太子穩住身體,拂袖道:“多謝楊學士。”

楊學士眉目深痛,低聲說:“殿下永遠是江國的太子!對臣下言謝實屬折煞臣了!”

江太子苦笑一下,握住楊學士的手,又看向四周的舊臣們。

其間有人低聲說道:“若不是尚書大人等被那陰司小人暗殺,大江又怎會如此輕易變成一攤散沙!”

“陳大人,慎言!”

江太子暗下目光,仿佛沉痛萬分。

他緩和了一下,說道:“江國有各位大臣,是江是幸,父親之幸,只是如今局勢已變,諸位即便各為前程,本宮亦是不會怪罪的。”

“殿下!我等一日為大江之官,便一日追随殿下!”

江太子緩緩擡起頭來,他目光掃過各個神情激憤的“舊臣”。

這些大臣中,有無能昏聩之輩,只靠着祖宗蔭蔽得了蔭官,如今楚帝下令定期考核官員,擡科舉選拔新臣,等着他們的下場只有被廢棄。

只有的零星幾個,是一身忠膽的臣子。

江降國之前,朝堂上的幾位肱骨大臣誓死不屈,後來不過幾日,便分別死在了府上,明晃晃是“楚國”的威脅,江國主也因此吓得大病了一場,抓着幾位老臣哭訴了一頓,幾位剩下的老臣思慮甚久,最終選擇隐忍下來。

只是現下江國主都已經被那楚帝給暗中殺害了,他們着實不必再忍!

“好——”

江太子目光沉澱下來,用力握了握老臣皮膚幹枯的手。

他又看向幾名年輕的官員,低聲說道:“幾位都是肱骨之臣,本宮聽聞送行宣王世子當日霜雪頗大,還望諸位,照料好身體!”

衆臣微愣,而後都俯身低聲道:

“多謝殿下關懷,臣等自會照看好上下。”

江太子點點頭,又看向最前方的一位年輕官員。

此人正是被楚帝賜封主司此次會試的吏部侍郎李維。

江太子對他有印象。

此子才華橫溢,名聲遠傳他國,在年輕一輩的文官中很有影響力,當初也是他的拉攏對象。

最重要的,李維“忠肝義膽”,對臣民家國十分看重,先前也是極力反對投降的臣子之一。

江太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說道:“諸位今日冒着風雪來此,吾的感激之情,不予言表,若以後得機會,必會傾囊以報。”

“殿下、這都是臣子們該做的事情,殿下萬萬莫再如此說了。”

有老臣抹了抹眼角。

向同生緊縮在同僚身後,跟着行了跪拜禮之後,才一同告退。

風雪揚着獵獵作響的白帛,幾名老臣原本腿腳都不利索,此時卻走得飛快,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向同生剛經歷過裏間的一番“暗話”,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江國主老年昏聩,對幾個皇子也不甚上心,原本江太子在他們的眼中是個雄才大略,但也勉強可以守國的君主。

可沒想到江太子也選擇了劍走偏鋒的這條路。

“抱工,這……”

向同生打着哆嗦,遲疑的開口。

江太子如此果決,想必當然肯定已有安排。只是或許是一切發生的太快,向同生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李維挺直着身板,大步走在街道上,目光極其深沉。

江國主的靈堂內毫無看守之人,楚帝自然不是自大,不過是警示他們不管做什麽都是吹灰之力。

江太子破釜沉舟之事,說不準全在楚帝的掌控之中,就如同等待收網的漁民,趁此機會,将這些真正的舊臣一網捕盡。

哪怕知道如此,江太子也要拼死一搏。聽起來的确是江國主崩逝後,太子悲痛過度下的奮力反擊,可就像是所有人心中想的那樣,一切都發生的太巧了。

江國主的死絕對不是意外,是楚帝?為了逼迫江太子和他們這群人浮出水面?

即便李維不想承認,可他也知道絕無可能是楚帝暗中下的手。

他能猜得到,那些精明的老臣自然也能猜得到。

只是若不是楚帝,這個猜測就是枉顧人倫、天理難容。他們不敢繼續想!亦或者,是知道自己最終的下場,不過是铤而走險搏一搏罷了。

科舉制考核制,已經徹底斷了這些人準備在江郡“安享晚年”的可能。

“抱工?抱工!你想什麽呢!快快告知一下兄弟我啊,這,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向同生急得腳跟發麻。

李維微微擡目。

臨近年關,又遭逢此亂,先前幾日江國都城死寂得像是一座孤城。

不過短短數日,境況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沿路上是擺放整齊的小攤,小攤販的吆喝聲混在冰雪中,不顯得寂寥,倒顯得生機十足。

楚帝殘暴,初入江國都就以幾十個皇族的人頭警醒官僚,百姓更是被傳聞吓得戰戰兢兢,閉門不出。

可不過短短數日,都城已經變得比之前還繁榮。

一場戰亂,沒對江國的百姓造成任何影響。

就如同當年楚軍鐵騎踏遍陳國,人們談之色變,但是當年被血洗的也同樣只有陳國皇室。

楚帝狂妄自大,他利刃所指向的,也從來只是強大的敵手。

向同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兜着手,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江國主年邁昏聩無能,也因他的縱容,江國朝堂腐敗不堪,百姓賦稅極重,都城內全是皇親貴眷的天下,甚至因着怕那些個貴人出行被打擾,都城數十裏之內禁止任何群民販賣、擺攤生存,店面鋪子也都在勳爵之家手中,尋常百姓白日都不敢多在這裏行走,生怕遇見哪家門戶公子的高頭大馬,被卷到馬蹄下,一條冤命都無處聲張。

年輕一輩的有志官員意識到這個問題,已經奮力努力,可偌大的皇城,根深蒂固的世家,除非江國全部勢力都被重新翻洗,根本不能被撼動。

而如今,這些“大員”已大半數斃命在楚帝手中,剩下的每日躲在府中,連大門都不敢踏出一步。

一顆蹴鞠小球滾到向同生腳下,他們穿着官服,追着小球跑來的小丫頭迎面見到他們,驚懼的停下小腳,大眼睛裏冒出淚光。

向同生手忙腳亂的把球遞過去,哄到:“別哭,別哭。”

小丫頭已經飛快的跑遠了。

向同生嘆了口氣,他站在原地,颠了颠手中的小球,低低的開口:“……真不知道如何是對是錯啊。”

李維目光變得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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