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馬上,白岩身邊就多出了幾個人,倒也友善,問他是哪家府上的,只是白岩總覺得這些人的目光隐含着其他的意思,而且他根本不擅長在人群中相處。

白岩臉色有些蒼白起來,直到從身後被拉住胳膊,楚祈宣看了一眼圍在他身前的人,笑着打了招呼,介紹道:“這位是都江侯府的世子,身子弱,諸位見諒。”

衆人見到他,都讪讪的笑了起來,又客氣了兩句,白岩便聽到楚祈宣告別。

他想把胳膊伸出來,但是楚祈宣只拉着他,沒有松手,頭也沒回的說道:“我只送你去座位,不要亂動。”

周圍是熱絡的聲音,白岩腦袋嗡嗡的,只能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他又有些想念大人了,這個場合,他果然還是不習慣。

楚祈宣一直把白岩帶到世家子弟坐的地方,同時叫人抵了拜帖,讓白岩可以在白柒身邊待到宴席開始。

到阿姊身邊後,白岩才算放下心來。

白柒揉揉他的腦袋,笑着對楚祈宣道了謝。

楚祈宣回了句客氣,似乎想要繼續說什麽,只是還沒開口,便被侍衛叫走了。

今日坤澤宮的坤澤也拿了特例在宴席上,只是單開了一處院子,衆軍護送,裏間出了點意外,涉及到坤澤情況特護,太河均與十八王爺也脫不開手,才叫楚祈宣去解決。

女眷的地方也不只有白岩一個小輩,不少跟随父母來的小輩都在,原本都聊的很自在,在白岩進來後,卻都停了一下,在白柒身邊的一位貴婦人身邊跟着一個小女娃,粉□□白的一團,這時候抓着母親的手,擡着小腦袋,眼巴巴的盯着白岩看。

白岩不小心對上她的視線,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他不太知道怎麽與小孩子相處……可是想想未來可能會有一個這樣的小外甥女或者小外甥,又有些高興起來。

那小姑娘像是看到什麽寶貝一樣眼睛一亮,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奶聲奶氣的大聲開口:“母妃,這個各哥哥好漂亮,我要這個哥哥作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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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安靜了一瞬,随後哄堂大笑起來。

處于中心的白岩越發僵硬了,無措的去看阿姊,卻看見阿姊也笑眼瑩瑩的。

那小姑娘的母親笑着拉了拉白柒的手,又看一眼白岩,感嘆的贊道:“我們只聽聞侯府的小世子身子弱,被都江侯寶貝似的看在府裏,未成想世子小小年紀,便是如此俊秀,小女真是唐突了。”

白柒笑着與她客套了兩句。

再看向白岩,推推他的手:“阿年,這都是與你年歲相仿的,你盡可以與他們相處相處。”

白岩擡起頭,看向阿姊,嗫嚅着想說兩句,身後就被人拍住:“你叫阿年?怎的名字如此女氣---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鎮北将軍府的。”

白岩扭頭去看來人,這一下打開了頭,剛剛圍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們一蜂窩都圍上來。

本身美的東西就吸引人的視線,白岩在其中更是出奇,最近他養的血氣足了,臉色都潤白起來,有一丁丁的肉,看起來軟軟的。

最開始的小姑娘更是嬌蠻的順着白岩的腿蹦,被抱起來才老實一些,用小手小心翼翼的摸摸白岩的臉頰,這下開始直接大聲的喊哥哥了,女眷們都笑出聲,白岩幹巴巴的站着,卻感到放松下來。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讨厭他的。

*

相比後院,前院要肅穆很多。

楚帝的儀仗抵達時,百官都緊繃着精神,一同跪下去問安。

禁軍統領陳揚與黑甲衛統領李瀚元都在場,丹廖的使臣也都在席面內,雖提前一天抵達,真正見禮卻是在今天,唯一一的例外便是丹廖大王子,昨夜便在江國宮內暫時住下。

群臣心有猜測,都表情複雜。

唯有太河均仍然面色不變,還淺笑着與離他不遠的李維拱了拱手。

李維緊繃着臉,移開視線。

身為之後共同要監考的鴻博也在他身邊,只是看看禁軍方向,又看看場上的舊臣,莫名感覺到一絲不安。

所有都在有序的進行,丹廖大王子看起來也頗得聖眷,丹廖使臣率先觐見,特意奉上了丹廖幾十年才能一啓封的好酒,只有在公主出嫁、王子成婚這種莊重的時候才會開啓。

下座上,賀蘭明吉握緊了手。

上位,落座在楚帝身側的賀蘭秉陽揚唇一笑,看向身側的男人,說道:“聽聞陛下愛酒,這是父王特意命我們為陛下帶來的,陛下不妨一試。”

聽得他這話,原本安然的舊臣以及楚國的官員都是眉頭一皺。

似是察覺到氣氛不對,賀蘭秉陽又笑道:“當然,一切要按照大楚的規矩來。”

他看向一側的江德滿,略帶不屑的說道:“公公,您來驗驗酒吧。”

大庭廣衆之下,丹廖不會幹這麽大的蠢事。

賀蘭秉陽的态度讓江德滿都有些松下心來,他看向楚帝。

男人似是笑了,揚手道:“丹廖的好意,孤自然不可浪費。”

江德滿領命去驗酒。

賀蘭秉陽又笑起來,這次溫語道:“此酒烈性,必定會給陛下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如若得陛下歡喜,便是丹廖的大幸了。”

楚帝自出兵便從未有過敗績,剛愎狂妄,賀蘭秉陽料定他不會拒絕。

而且即便拒絕——

他笑着,眼睛是彎的。

他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丹廖酒酒壇極大,江德滿命幾個宮人打開酒壇,一打開,便是一陣濃郁的酒香,周遭原本有些糾結的大臣都沒忍住贊嘆了一句。

江德滿驗了酒,這是楚國國師特制的銀針,能驗百毒,只要有一丁點的毒物,不論強不強,都能被驗出來。

确實沒問題之後,這才依照楚帝的命令,命人将酒分開,每個在場的大臣都被分到了一碗,女眷處也有宮人送過去。

“王子。”

重矢将酒遞給呆坐着的賀蘭明吉,賀蘭明吉看了他一眼,表情更沉重下來。

賀蘭秉陽對楚帝勸道:“陛下,此酒烈,開始少喝一點。”

濃郁又辛辣的酒味飄蕩在鼻腔內,楚帝只看了一眼杯盞中的酒,便一飲而盡,笑着說道:“好酒,只是煩勞大王子,千裏迢迢将這酒運輸過來。”

太河均與十八王爺的座位就在下側,楚然端着酒碗,搖了搖,又聞了一下,看向太河均。

太河均沉目與他對視。

楚然便一飲而盡,而後聳了聳肩,贊嘆道:“好酒。”

下一刻,他的表情卻瞬間狠厲起來。

杯盞丢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從外間忽然湧出數百禁軍,大殿內瞬間亂起來,摻雜着尖叫。

賀蘭秉陽神情未變,低頭看過去。

在禁軍行動之前,席間本來就有了變動,踏入大殿的禁軍成了導火索,他們進退不得,紛紛厮殺起來。

宴席檢查森嚴,根本不可能有死士進來,所以江太子用的不是死士,而是正經八百的舊臣,利益之下,必有勇士。

只是被禁軍圍住,讓有一些人慌張起來。

有幾個老臣之子,卻十分軒昂,瞪視着大殿上的楚帝,嚷道:“你這個暴君!縱是吾等今日盡滅在此,也定會以命相搏!殺!”

禁軍雖多,可他們都是乾元,目标也只有一個,焉知就沒有機會,更何況——江太子早已與丹廖取得聯系!

賀蘭秉陽使了個眼神,下方的賀蘭使臣一改剛剛恭順的模樣,朝着楚帝的方向撲來。

賀蘭明吉被擠到後邊,重矢要動手,賀蘭明吉按住他的胳膊,搖了搖頭,目光沉沉的看着混亂的前方。

事情全都只發生在一瞬間。

太河均亦沒反應過來,起身抽出長劍,才看了楚然一眼。

楚然道:“不好意思了大太大人,區區小事,皇兄沒讓我打擾你找那小坤澤。”

此事楚帝心中有譜,太河均些微放下心來,只是很快,他眼睛一沉,迅速看向殿上的楚帝。

形勢急轉直下,賀蘭秉陽有些急促,卻仍是尖銳的,他看向覺出不對,按住胸口的男人,嘲諷笑道:“楚骥,你狂妄自大,最後還不是上了我們的當。”

楚骥擡起猩紅的眸子,暴烈的乾元氣息瞬間充斥滿殿。

賀蘭秉陽往後退了一步,仍是強硬的說:“此藥非毒,即便是天下最頂尖的醫師亦查不出來,只有坤澤能解,楚帝陛下,您可是沒有适配的坤澤的。”

即便今日事敗,楚帝也必須留下他!

賀蘭秉陽牽起嘴角,下一刻,唇邊便流出血絲來,他瞪大雙眼。

倒在地上的聲音驚動了混亂的局面,參與刺殺的舊臣見狀,只能死搏。

楚帝雙目血紅,信息素以狂暴的速度席卷着,瘋狂湧動出殺意。

那盆酒的确不簡單,可賀蘭秉陽不知情,早已有一名極度與他适配的坤澤安撫過他的信息素,即便如此,楚帝仍是頭疼欲裂,這也使得他性情殘暴起來。

下方厮殺聲一片,不知此處,女眷處也受到了牽連,已有禁軍前去護衛。

喧鬧間,一只長劍透過人群,橫到楚帝身前,位置太近,連楚然都沒反應過來,驚詫的看過去。

舉着長劍的是楚帝右下側的李維,與他同側的鴻博已經吓傻了,倒在酒水中發着抖。

這劍當然沒有傷到楚帝分毫,李維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動。

楚帝用重劍撥開刺在他肩頭前的劍,冷冷的瞥了一眼身前的李維,道:“抱工,你終歸讓朕失望了。”

李維神色坦然,他松開手,長劍掉落在地上,“李維是江國的臣子,自是忠于先王,忠于太子!”

他沉目,不願意再多說。

江太子的計劃顯然很危險,并且太過冒險。只是他沒想到江太子會聯系上丹廖的人,即便如此,目前也已成敗局。

李維之所以還要摻一腳,是他過不去自己的這一關。

即便于江國百姓來說,沒了昏庸的舊勳貴,日子甚至過得更好了,可他卻無法無視自己的身份。

“困于自我,無能之輩,是朕高看了你。”楚帝沉聲說道。

李維渾身一震,他惱羞的握緊拳頭,想要頑抗幾句,可楚帝只留下一句:“發配邊郡,做個教書先生罷!”

李維頓在原地。

混亂的局面已經大體被控制住,陳揚護送楚帝回宮,其餘等人則留在原地處理殘局。

李維怔愣着看着地面上的劍,直到一雙鞋出現在眼前,他擡起頭。

太河均的表情不再像之前一樣調侃卻透露着認真,反而很是失望。

他不過是一個勝國的臣子而已,有何自傲于他面前說訓,李維面色又堅定下來。

只是這股自信沒能維持太久,太河均道:“原我以為,君見到江郡的變化,會改變心中的想法,只是沒想到你還是選了這條路。”

他道:“若你忠于可忠之君,均倒是會欽佩,可忠于君,從不該是愚忠!你可知陳丞相之死,到底是出自誰手,此殘局,又會如何收場。”

李維一直沒有變化的臉再聽到這句話之後巨變。

他猛得擡起頭,太河均依已然和十八王爺離去。

無論如何,如今局面已經全部告一段落。

可李維不能接受這個可能。

陳丞相是他的師長,也是當時傳聞死于楚帝之手的第一批老臣,亦是他死那麽多同僚,最終決定哪怕只是扔了這條命一搏給個交代的原因。

可現在太河均肯定的告訴他,這是先王的手筆,數十名老臣的命!

李維神情恍惚。

事已敗落,他已發配邊郡,太河均根本沒有騙他的必要,他們一直不敢承認,也就不去查探,可最後,也不知自己忠于的是君主,還是內心固執的執念,這之後的盛世,卻不會再留下他的任何名字了。

“夫人!”

終于回過神來的鴻博大喊一聲,狼狽爬起來,朝女眷的方向跑去。

因着剛剛的意外,女眷們已經被轉移出來,局面暫且還未全部受到控制。

興才擋在他們身前,白岩護着白柒,縮在角落,他總覺得空氣中有一股極其濃郁強烈的血腥氣,卻不像真正的血,反而有些熟悉。

這味道引得他的後脖頸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白岩吸了吸氣,就這麽片刻時間,知道事情落敗的舊臣子嗣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紅着一雙眼睛,手上的尖刀還在滴着血。

而興才還在與他們身旁的“侍從”鬥争,無暇顧及身後。

白柒驚叫了一聲,白岩聽到聲音,清醒了一點,見到這人後瞬間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撲過去。

“阿年!”

“柒兒!”

白柒與鴻博的聲音一道在混亂中響起,白岩只感覺到膝蓋像碎掉一樣,眼前發黑,可想象中的刺疼一直沒有出現,反而是一股磅礴的夾雜着殺意的乾元信息素鋪天蓋地的壓下來。

場上的乾元都停滞了一瞬,再醒來時,已經被禁軍們扣押在地上。

滴滴答答的血滴在眼前,白岩神智有些模糊,怔怔的看向身前,剛剛要刺殺他們的舊臣子嗣瞪着眼,倒在血泊中,他身後是黑金繡着龍的衣擺,以及一只白岩熟悉的,嗡嗡作響的重劍。

他呆在原地,還沒擡頭,便被白柒抱住。

禁軍開始清掃陣地,混亂的婦人們也都被自家奴仆攙扶起來,鴻博軟着腿,喊了聲陛下,連忙抖着腿去看自己夫人。

白岩在姐夫與阿姊的夾雜中擡起頭來,只看到一眼那張他十分熟悉的臉,下一刻,便聽到男人冷沉的吩咐:“涉案人等一律帶下去聽從發落!承辦宴席者,審查不嚴,有爵者削爵,拉去宗人府!”

白柒一震,顯然想到此次想盡辦法把自己名號加進去的都江候。

白岩也想到了父親,他唇瓣動了動,像是要說話,只是下一秒,就因為後頸越來越嚴重的感覺酸軟起來。

他團起身,恍惚間似乎察覺到男人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只是很快便移開了。

白岩記得,楚帝是十分不看不上眼他們侯府的,前世唯一的一次面見,也只是匆匆跪拜,就被宮人帶了下去,顯然對他很不喜歡。

可是,可是他不是不讨厭自己了嗎?

白岩迷迷糊糊的想着,出了一身冷汗。

白柒顧不得父親,看向白岩,焦急道:“阿年,你這是怎麽了。”

她鼻尖動了動,總覺得周圍好像有一股若隐若現的香氣。

只是還沒更多的思考,興才快速的皺着眉道:“世子情況不好,大小姐,把世子交給奴才吧。”

興才是她母親的人,也是白岩的身邊人,這白柒是知道的,她心下緊張,此處又亂着,點點頭,叫人先去提前通知。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幾刻鐘之後,原本熱鬧的宴席已經變得死寂,還沒來得及離場的人都是滿臉沒反應過來,而在這時候,太河均才意識到這是楚帝的局。

楚然道:“這事不是故意瞞着太大人你,皇兄知道江郡舊臣與江太子有聯系,只是沒想到會是這種魚死網破之法。”

“況且竟能與丹廖聯系上,這倒是他們的本事。”

太河均卻道:“非也。”

楚然啊了聲,再問,太河均卻是不開口了。

太河均面色沉沉,江郡太子與丹廖聯系上的都不是對方,倒是楚宮那位才合理。

只是這些事情在楚帝掌控內,可也沒逃過丹廖大王子的那碗酒。乾元霸道的信息素近乎癫狂的籠罩在江國宮,一應涉事官員都被關押起來,可目前最重要的,是楚帝的狀态。

不知那碗酒中下了什麽東西,處理不妙,甚至此次有可能引發楚帝遲遲未出現的易感期。

太河均神色緊繃,換來人,低聲迅速道:“人可有了苗頭?速速去尋!所有參加此次考試的舉子,寧可找錯,不可放過!全部都搜查一遍!”

禁軍領命,飛快去尋人。

丹廖僅剩的幾位使臣以及最小的王子賀蘭明吉也被關押起來,送往大理寺。

興才緊繃着臉,一路飛快的往都江侯府的方向跑。

他不明白這位侯府小世子是不是愚蠢,竟然敢當着刀劍直接撲過來。

許是真的愚鈍吧——不知道害怕,也就勇猛。

興才找好了合理的原因,卻沒經過主院,而是将小世子送去偏院,并且一進去就疏散了仆從,只說是小世子受到驚吓。

宴席的事情還沒傳到各府上,宋嬷嬷急急忙忙的趕來,還沒喊出聲,就被興才一把扣住胳膊。

興才壓着聲音快速說道:“快去熬那碗藥來!”

宋嬷嬷瞪着眼道:“世子還不知道是什麽毛病,藥有——”

“抑制世子坤澤成熟期的藥,是先夫人留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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