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不要多想,紀冠城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自己的想法如何在此時并不重要,關鍵是要看栾彰怎麽想。紀冠城順着栾彰的話問:“是最近遇到的嗎?好像沒有聽你提起過。”
“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刻意去講吧?”也許在這一刻,栾彰想到了他的中意對象,臉上的笑容都沾染了一些幸福的溫暖,與此刻的秋景十分相稱。紀冠城看着他那柔和的神态,忽然不太想糾結那些似是而非沒有意義的情緒,沒頭沒尾地問道:“那是什麽感覺?”
“什麽什麽感覺?”
“都說智者不入愛河,栾老師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充滿智慧和理性的人,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啊!你這樣的人喜歡一個人的話,會跟平時有什麽不同呢?”紀冠城認真問,“如果對方是一個女性的話也許我可以試圖理解,可是男性的話……我沒有辦法從自我角度出發去理解,所以你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麽感覺嗎?”
栾彰放下筷子,朝着紀冠城勾勾手指,紀冠城自然而然地傾身向前,栾彰意味深長地說:“我不太喜歡總是被當成經驗書直接拿答案,再說了,我告訴你有什麽用?你是我嗎?你擁有我的視角和經歷嗎?我的感受你就能理解嗎?如果真想知道,自己去試試不就好了?真理不是別人告訴你的,真理是要自己通過實驗驗證的,明白嗎?”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輕飄飄的,調笑一般,但在紀冠城聽來有幾分訓斥的意思。大概是自己的問題有些越界,惹得栾彰不悅了。
可是他向栾彰提出的問題要真是自己去做實驗……不就等于要找個男人試試?
紀冠城坐回椅子上扒飯:“我要做的實驗太多了,排都排不過來。”
“是嗎?最近有在做什麽?”
“上次你問我有沒有想做的研究方向,其實算是有一個,從學生時代就一直感興趣,但一直苦于沒有機會。”紀冠城道,“最近在實驗室裏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識,我覺得我可以開始構思我的論文了。”
“什麽主題?”
“秘密。”紀冠城也學會了賣關子,“等有些成果的時候再告訴你。”
“好啊,寫的好的話,我可以幫你聯系發刊。”
“真的?”紀冠城立刻勾起小指伸向栾彰,“你可不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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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彰看着紀冠城這幼稚的行為有些無語,但還是和他拉拉勾,拇指輕輕按在一起:“一言為定。”
紀冠城被調去第五實驗室下屬的小組之後,工作內容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原來在跨學科研究組時成天接觸的就是标準意義上的人工智能相關研究,天天圍着神經網絡模型打轉,總得來說無法脫離硬件機器的範疇。來到實驗室之後,他似乎回到了學校那種氛圍,而天天接觸的更多與“人”有關。
栾彰之前向他展示過可以植入皮下的電極針,他以為那東西已經很科幻了,真正接觸到核心技術之後才明白,那只是大家随意用來做測試的“玩具”。
實驗室的人機互傳實驗進度相當超前,紀冠城親眼見過那枚只有指甲蓋大小的芯片,上面存儲着上億的可以和大腦互聯的神經元,只需要将它植入并連接觀雲,那麽大腦內的各個區域便可以被它取代,代替大腦發出指令。
或者将大腦內的信息重組移植。
栾彰兩三周才會來一次,紀冠城許久未在工作場合裏見到栾彰,猛一眼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栾彰覺得很是新鮮。栾彰在工作交流的時候不大會對紀冠城表現出特別的親切,公事公辦,那模樣的栾彰反而充滿魅力,讓紀冠城的眼神習慣性地跟着他跑。
晚上在家吃飯的時候,栾彰才會問紀冠城在實驗室适應得怎麽樣。紀冠城還是那副很容易被滿足的模樣,說着說着眼神中透露出對于未來的展望:“栾老師,我覺得你特別偉大。”
“為什麽這麽說?”栾彰意外。
“如果人機互傳的臨床試驗成功的話,很多人本已經絕望的人生都會被改變的。也許絕症會被治愈,殘缺的肢體可以被補完,甚至連丢失的記憶都可以被保存。”紀冠城說,“如果可以讓無數人得到活下去的動力,甚至重新活過一次,難道還不夠偉大嗎?上帝都做不到這樣。”
栾彰凝視着紀冠城,紀冠城總是這樣,任何一件事都會先想到好的一面。他有着仁慈悲憫的內心,若自己有一分的光,就要也照亮別人一分,不計得失,不問前程。
他愛這個世界,也愛這個世界上存在着的陌生人們。
那光同樣會照到栾彰的身上,肉體凡胎會本能地感受到溫暖,可已經不是尋常人類的思維卻在做着抗争。栾彰的眉頭微微擰動,他覺得眼眶發幹,用手揉一揉并不能緩解,反而變得更疼了。
他不愛這個世界,若有機會,毀了這個世界也算是一種偉大。
“一開始我還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做那種為了科學獻身的事情,真是太誇張了。”紀冠城繼續說,“不過現在想想,我還真的挺想體驗一把不用靠自己的原裝大腦就能行動的感覺的。如果我付出可以把人類科學再往前推一步,也許我是願意的。”他正暢想着,頭頂忽然産生了一股輕輕的壓力。栾彰的手覆在上面,身體順勢靠近紀冠城。
兩個人面對面,紀冠城頓感頭皮一麻,只聽栾彰笑着問:“不怕我把你的腦子挖出來裝到機器上面?那到時候你是紀冠城還是機器是紀冠城?有區別嗎?”
“你不會這麽做的吧?”
“為什麽?”
“因為……”紀冠城停了下來,因為他相信栾彰嗎?為什麽要相信栾彰?因為他和栾彰是朋友嗎?因為栾彰足夠出色足夠強大讓他折服嗎?
還是因為,栾彰待他是不同的呢?
“放心,你就是你。”栾彰輕聲說,“我怎麽舍得讓你受傷呢?”
紀冠城突然偏頭,栾彰的手滑了下來。原本好好的對話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栾彰立刻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他看着手掌無奈地笑了笑:“抱歉啊,是我沒有考慮那麽多,太親密的行為還是會讓你反感吧,畢竟我……”
“我不是因為這個。”紀冠城無法解釋自己突然掉線的行為,很明顯栾彰被他傷害到了。為了表示自己絕無他意,也為了撫慰栾彰,他幹脆攬過栾彰的肩膀摟住了對方。
“雖然這麽做很奇怪,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對。”紀冠城老老實實地說,“擁抱一下吧?好嗎?”
擁抱一下我們就和解。
栾彰推開了紀冠城的親近,只丢下一個簡單的“不”字。
他明白,這個時候和紀冠城擁抱是自己坦誠的表現,朋友之間抱一下怎麽了?
不擁抱,才是問心有愧。
他就是要讓紀冠城誤會。
果不其然,紀冠城看起來陷入了更深的圈套。這是栾彰最喜歡的階段,對方的情緒被自己準确的掌控,每一步都在精準的計算之中。
準确到他會每天晚上固定時間到家吃飯,讓紀冠城形成肌肉記憶,偶爾釋放出一些暧昧但克制的信號,講一些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的事再滿含溫情地望着紀冠城,甚至跟光光玩家庭角色扮演游戲,讓紀冠城左右為難。
紀冠城肯定是不敢多問的,栾彰知道紀冠城在想什麽——他怕問多一句就會傷害自己。真是天真可笑啊,明明心裏已經感受到迷惑和困擾了,可紀冠城率先想到的竟然是保護自己。栾彰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不夠自私的人存在,紀冠城卻一次又一次地挑戰着他的認知,讓他覺得礙眼。
“你周五晚上有什麽安排嗎?”栾彰問紀冠城。
“沒有。”紀冠城反問,“有什麽事嗎?”
栾彰神秘一笑:“我想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朋友?”紀冠城記得栾彰說過自己沒有什麽朋友,認識這麽久,他也從未在栾彰的生活裏見過其他人,那這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朋友?
“對啊,我們的關系也算很親密了吧?”栾彰道,“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不是很正常嗎?”
“也是啦!”紀冠城說,“那我回來早的話先把家裏收拾收拾,然後做好飯吧,你朋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這個你随便安排。”栾彰笑道,“但是你這麽做會讓人覺得我們是那種同居關系一樣。”
“……”
“我開玩笑的。”栾彰說,“那周五就辛苦你了!”
不論紀冠城如何評價他和栾彰現在的關系,對于好好招待栾彰朋友的這個任務,他還是有認真執行的。
到家之後開始馬不停蹄地準備,一桌子菜終于準備到尾聲時,大門的門鎖響了。紀冠城地跑到門口迎接栾彰,不意外地見到了栾彰的那個朋友。
意外的是,對方挽着栾彰的手臂,模樣親密得實在是越過了“朋友”的界限。
“這是你那個同事嗎?”對方先開口栾彰,然後開心地跟紀冠城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張雲鳴!很高興認識你!”
“我……我叫紀冠城……”紀冠城張大眼睛,完全反應不過來現在的情況。
張雲鳴熱情開朗,這麽一眼看過去,身上有着太多那張照片相似的痕跡。他和紀冠城打過招呼之後,只見栾彰把他拉了過去,親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臉頰:“去換衣服吧,到我書房裏去。”
栾彰不避諱紀冠城,張雲鳴可不認識紀冠城,當着陌生人的面與人親近多少還是尴尬的,連忙避嫌地推開栾彰跑了。
外面留下栾彰和紀冠城兩人,紀冠城定在原地,一聲不吭地看向栾彰。
“我好像忘了跟你說。”栾彰這才開口,“我想帶男朋友給你看。”
“啊……是嗎?你怎麽之前都沒跟我說過?”紀冠城垂下頭,“我還以為……”
“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說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嗎?難道你忘了?”栾彰笑着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