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北方的冬季并不适合騎摩托車,寒風會随着車速的飙升快速穿透體表直達毛細血管,将所有的溫度都吹散。紀冠城知道栾彰有意讓自己出去散心,哪怕外面下刀子他都會答應栾彰。
栾彰一直騙紀冠城說自己喜歡摩托車,有模有樣地考了駕照,實際上根本沒有買摩托車的念頭。這次出門只能是紀冠城載着栾彰,連頭盔都是紀冠城幫忙買好的——和他的是同一款,鮮豔的紅色。
出發日是周六的上午,紀冠城身着皮衣,跨上摩托的樣子潇灑帥氣。引擎聲“轟”得響起,紀冠城推開頭盔面罩,輕揚下巴,對栾彰說:“上車。”
這臺650R的後駝峰改過,比原裝的更翹,栾彰跨坐上去後讓他的身位變得更高了一些,整個人順勢向前傾,只能貼着紀冠城的後背,紀冠城頓感緊張。
“栾老師,你以前當過別人的摩托車擋泥板麽?”紀冠城稍微偏頭問道。
“沒有。”栾彰回答,“這還是我第一次坐別人的摩托車。”
“那你知不知道雙載最重要的是什麽?”
“帶好頭盔和護具?”
“不對。”紀冠城很認真地說,“是千萬不要坐不熟悉的人的車。”
“是嗎?”栾彰把手搭在紀冠城的肩膀上笑道,“那我們算是熟悉呢?還是不熟悉呢?”
“至少現在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默契度,先在車庫裏試試看吧,以免上路之後出問題。”紀冠城拍拍自己的髋部,再拍拍栾彰的膝蓋,“夾好。”
“我手放哪兒?你腰上嗎?”栾彰自然而然地問。
“你應該能伸手摸到油箱,這樣會更輕松一些。”
栾彰的臂展足夠長,按照紀冠城的示意上身前傾,雙手撐在油箱毫不費力。可這樣一個姿勢正好把紀冠城圈死在了懷中,雖有很富裕的活動空間,紀冠城卻産生了一種無路可逃的錯覺,只好對栾彰說:“算了,你還是摟着我的腰吧,但是要和我的後背保持一些距離,否則會很危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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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還有。”紀冠城嚴肅說,“不要踩我的排氣管。”
“……”
紀冠城載着栾彰在車庫裏慢慢地跑了兩圈,讓栾彰适應起步加速以及過彎和剎車時的重力方向,做到和紀冠城身體協同。要是他總和紀冠城的重心擰着來,兩人在路上怕不是直接車毀人亡。
好在栾彰學什麽都很快,立刻掌握了其中的物理奧義,紀冠城誇贊道:“不愧是栾老師啊。”
“看樣子我們的身體很合拍。”栾彰總是有本事把暧昧的話說得坦坦蕩蕩,只叫聽的人忍不住多想。紀冠城不想接他的話茬,只說一句“坐好,出發”,本田便駛出車庫,來到路面。
哪怕有限速,摩托車在路面上的速度也會比在車庫裏快上不少,兜起來的風直面吹來,還好頭盔阻隔了大部分風噪,內置的通信系統工作正常,這讓栾彰和紀冠城可以時刻交流。
坐摩托車後座的感覺是很不一樣的,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随着重心的移動搖擺。往往這個時候人會産生一種錯覺,好像身處危險境地之中的自己能夠依靠的只有這樣一個堅實偉岸的後背,要把生命交給對方。
轟鳴的引擎聲和穿過風的絕對速度會給人帶來足夠的刺激,這種刺激令人腎上腺素飙升,心率也逐步增快。不知這樣的心情是否跟站在吊橋上是相同的,栾彰想,如果是一個女生坐在紀冠城的後座,大概會在此刻愛上他吧。
世界在飛速倒退,天地之間只有兩人一車。吹過來的風有一種味道,屬于紀冠城特有的味道,因為靠得足夠近,所以不會被風吹散。栾彰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懷抱,下一秒就到世界的盡頭。
栾彰瞥過對向車的車窗,雙載的畫面在玻璃上一閃而過。紀冠城身着機車皮衣頭戴紅色頭盔,駕駛着鮮豔本田的影子穿梭進他的眼底。
那畫面完全不似紀冠城平時的好學生作态,反而像他第一次見到紀冠城時的樣子,充滿着野生的魅力。
“你為什麽不買一件紅色的皮衣呢?”栾彰問。
“紅色?太眨眼了吧!”紀冠城說,“出現在大馬路上太中二了。”
“可是這樣不是更像《阿基拉》裏面的男主角嗎?”
“哈哈,你後來看過了嗎?”
“當然。”
“很好看對不對?”紀冠城笑着回答,“可是阿基拉是阿基拉,金田是金田呀!他們象征的含義是不同的。”
“不想做金田嗎?叛逆勇敢,富有正義心,可以為了朋友以身犯險,天生的主角。”
“是啊,如果我這輩子能做到那樣的程度,其實已經算是很厲害的一個人了。”紀冠城說完這段話之後便不再言語,栾彰以為他要專心駕駛,也就不在和他聊天了。
兩人一路上山,蜿蜒的山路給摩托車駕駛帶來了不少的樂趣。然而紀冠城不是那種硬要風中追風的鬼火少年,他後面載着個人,要确保萬無一失才行。
冬季的山中光禿禿的,灰黑的枯幹丫杈像是紙上亂畫的線,天色也不怎麽晴朗,往來沒有行人,更談不上風景。
再往前開一陣,紀冠城看到山頂隐約有一處古建築,就直奔而去。到了跟前才發現,原來是一座不知什麽年代建起來的寺院。
“進去看看嗎?”紀冠城問。
“走。”栾彰下車,紀冠城把車停好,兩人一同往裏走。
這寺院門臉看着不大,走進去卻別有洞天。它依山而建,中間有山泉隔過,将寺院前後院落劃分開來。寺中僧人不多,香火尚可,想必是山下的村民時常上來祭拜,故而寺院雖沒名氣,修繕維護倒還可以。
現在天氣冷了,又是中午時分,寺內沒有香客,只有偶然闖入的紀冠城和栾彰二人。挑燈油的師父見到他倆進殿而來,雙手合十行禮後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随後離開了大殿,任由那二人随意。
紀冠城仰頭看向佛祖,轉身問栾彰:“拜一下嗎?”
栾彰聳肩,往後退了一步,靠在門框上。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不太準确,他只是不相信那些千年間流傳下來的虛幻魅影,但他相信自己所創造出來的秩序。
如果他的人工智能計劃得以成功,那麽他也是造物的神,與千萬間廟宇之中端坐的塑像又有什麽區別呢?
紀冠城明白栾彰的意思,他站正身體,對着佛像合十閉眼。栾彰盯着他的背影,只見紀冠城的雙手舉過頭頂輕輕拍掌,掃碼奉上了香油錢,然後就轉過身來說:“我好了。”
“你許願了嗎?”栾彰笑着問。
“當然。”紀冠城道,“我求佛祖幫幫我度過實驗難關。”
“那你還不如向我許願,在這件事上,我比他靈。”
紀冠城一笑,嘴上說着“當然”,推着栾彰走出大殿。兩人在寺內一路游逛,眼前雖是冬景,可這寺院內院落錯落層疊頗有趣味,僧人們古意盎然的生活起居與這兩個現代人截然不同。紀冠城見有一老和尚在院子裏喂貓,他上前跟和尚攀談,問起這寺院的來歷和現狀,那和尚頗為健談,二人有問有答,聊得甚是投機。
聊着聊着,紀冠城的肚子咕咕作響,老和尚就邀請兩人中午留下來吃飯,只是山野小廟粗茶淡飯,還請二位施主不要嫌棄。
這是紀冠城從未體驗過的事情,确認不會麻煩到人家的正常生活就欣然答應了下來,拉着栾彰一起去了飯堂。
飯堂不大,僧人們在飯前要念經,紀冠城滿是好奇的打量着衆人,又怕自己的動作太明目張膽顯得冒犯,躲躲閃閃的,一頓飯吃得跟做賊沒區別,心裏想着,等一會兒吃完飯得再上點香油錢才算是謝過人家的招待。
可就當他們吃完飯準備離開時,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紀冠城詫異,出門前他明明查過天氣,根本沒有預報說有雪。
莫非這山中天氣與外面是不同的?真是見鬼了。
“看來暫時是沒辦法走了。”栾彰說,“下雪開車太危險了,先等雪停吧。”
二人被迫困于寺內無所事事,僧人們上課,紀冠城得到應允之後就坐在一旁聽着。他完全聽不懂,栾彰倒是能解釋一二,還能與那邀請他們吃午飯的老和尚對談。
栾彰與老和尚臨窗對坐,兩人面前的小桌上煮着熱茶,紀冠城坐在他們側邊。窗外飛雪,栾彰含笑侃侃而談,眉目潇灑,紀冠城看過去,栾彰在白雪紅窗之下顯得愈發遙不可及。
像是抓不到的一縷禪煙。
紀冠城轉眼去看雪,一切似乎都從這場雪開始變得不同了,他是否踏入了一個幻境呢?聽和尚講經後,他愈發覺得現在正在經歷的真也不真,假也不假,夾在錯位空間裏不屬于正常的世界線,好像做什麽想什麽都不會有影響。
他惆悵感嘆:“雪要是下到晚上可怎麽辦?”
“那樣的話,停了也沒辦法下山。”栾彰笑着說,“是啊,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