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紀冠城翻來覆去一夜未睡,栾彰的行為實在是有點超出他的概念。與其追究一個醉漢的行為邏輯,更讓人在意的是自己對這種行為的态度。

不知道紀冠城是否已經在栾彰的耳濡目染之下給自己做好了全方位的心理建設,亦或者他對于栾彰的情感本就非比尋常,總而言之,事情發生了,他被男人吻了,身上沒有掉一塊肉,三觀沒有崩塌,世界也沒有毀滅。

天蒙蒙亮時,紀冠城不想再重複無意義的翻滾,幹脆爬起來出去跑步。

跑步是一項很好的運動,一路上可以放空大腦不去思考,哪怕在想很多事,通常都能想到很好的解決辦法。紀冠城始終保持着平穩的心率和步頻,一不小心就跑了一個二十公裏的長距離,等他跑回家時,天已然亮了。

還好今天是周末,紀冠城以為回去之後栾彰還在睡覺,沒想到自己蹑手蹑腳地進家門之後,正好趕上栾彰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裏走出來。紀冠城定在原地,好像不太知道該和栾彰發生怎樣的對話。栾彰只是看了他一眼,用不太清醒的語調問:“你幹嘛去了?”

“跑步。”

“哦……”栾彰抓了一把頭發,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輕輕揉自己的眉心。宿醉的感覺并不好受,栾彰的反應和行動力都遲緩了許多。“你是不是昨天跟我說你今天要搬走來着?昨天晚上……”說到這裏,栾彰眉頭緊鎖,努力翻找回憶,可卻徒勞而返,“我怎麽回來的?”

“我去找你來着。”紀冠城松了口氣。酒精會損害負責短期記憶的海馬體,将醉酒之後的記憶全部清除掉,所以栾彰記不住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這個道理栾彰懂,紀冠城也懂,就因為他們都太懂大腦的工作原理才形成了現在的這個局面。栾彰可以借着醉酒去試探,紀冠城也可以因為醉酒完成自己的邏輯自洽。

此後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那晚的事,紀冠城沒有去找房子,栾彰也再不多問。生活又一次回去了從前,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張雲鳴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只有對方。

也許對于什麽都不記得的栾彰而言,情況确實如此,但是紀冠城比栾彰多一條記憶,他很難回到從前。

他會比以前更關注栾彰的一舉一動,在意栾彰說的每一句話,白天他們不在一起工作,晚上相處的時間就變成了他去認真觀察栾彰的時間。

他被迫嘗試了自己從未嘗試過的事情,跳脫了原有的性別思維,獲得了全新的角度,看栾彰的目光也不再僅僅是曾經那樣的仰慕和尊敬。

對于這種心态上的微妙轉變,紀冠城并沒有覺得害怕,反而一直在冷靜的思考分析,本着冒險和嘗試的實驗精神,他甚至變得有些躍躍欲試。

栾彰曾對他說,要不斷去嘗試自己從未嘗試過的東西,體驗不一樣的人生,才能對“人”有更深入的了解。要學會面對內心的恐懼和真實的自己,要勇敢地踏出那一步,世界才會變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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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紀冠城所理解的“實驗真理”,其實是栾彰一開始就給他刻下的思想鋼印。他被一個又一個精巧編排的劇情推着走,切身地體會着栾彰教給他的每一個道理,他會覺得栾彰說的都是對的,繼而更加相信栾彰,最終完成自我閉環。

“看什麽呢?”栾彰在紀冠城眼前揮揮手,“我在給你開小竈,你卻在發呆?”

“不是啊,我有在認真聽。”紀冠城剛剛一直在盯着栾彰的側臉看。栾彰低頭垂眼在本子上邊寫變給紀冠城梳理工作問題,他是全天下最負責的家庭教師,不厭其煩地教授紀冠城。紀冠城原本也可以做全天下最好的學生,可是他忍不住偷偷打量栾彰。

柔和的燈光打在栾彰的臉上,為他的輪廓鑲上一層金邊,配上他那一絲不茍的嚴謹态度以及在本子上寫下的蒼勁字跡,紀冠城無法控制自己大腦中神經遞質的活動。當栾彰注意到他時,他的眼睛立刻轉開,怕反常的舉動引起栾彰的懷疑。

那一晚的栾彰也許只是因為喝多了無法控制行為,也許是想到了過去的戀人無法自持,總之……總之會不是那個答案。

“明天要進行視覺模塊編碼測試了。”栾彰問,“這是你來實驗室之後參與的第一個測試驗收,緊張嗎?”

“有點。”紀冠城說,“大腦各項區域的編碼和解碼實在是太難突破了,越是深度學習,我就越覺得自己在基礎腦科學上是個小白。當初真應該去國外深造,讓自己的理論知識學紮實一些才對。”

“想學習随時都可以。”栾彰想了想,“國外的話……目前在基礎腦科學方面最好的是奇點工作室吧?我有認識的人在那裏做研究,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幫忙聯系。”

“別別,我現在什麽都不是,一上來就接觸那種頂級工作室,我應付不來的。”紀冠城受寵若驚,連忙說道,“深造歸深造,眼前的工作還是需要解決的。老實說實驗的進展不是很好,我沒什麽信心。”

“沒關系,有我在。”栾彰的手掌覆在紀冠城的肩膀上,溫柔地說,“我會幫你的。”

一陣暖流襲入紀冠城的心房,他的大腦工廠在進行着激烈的化學反應,栾彰的魅力在這樣的處理之下已然達到了頂峰。

“視覺編碼模塊項目,第三區第五組,神經元接入準備。”

“準備完畢,電極啓動,工作正常。”

“神經元成功接入,網絡連接正常。”

這是紀冠城所在小組在視覺編碼模塊方向的第57次動物實驗,那只小白鼠紀冠城養了很久,而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通過動物所看到的圖像內容進行解碼輸出。這是一項非常複雜且困難重重的測試,每一次上試驗臺,紀冠城的心情都是忐忑的。他希望并幻想着成功的結果,可現實給他的是無限輪回的打擊。

他緊張地盯着屏幕上的各項數據,而栾彰站在離他幾米之外的位置,也無形中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抛開一切不談,紀冠城無比希望自己可以在栾彰面前展示自己的實驗成果,他想讓栾彰看到自己的努力和追趕,想向栾彰證明自己。

開始進入解碼編繪流程,數據在一行一行推進,紀冠城盯着百分比來到了一個此前從未抵達的數字,他興奮又緊張,握緊拳頭在自己的嘴邊,甚至不自覺地用牙齒輕輕咬着手指上的皮膚。

就當百分比再往前推進一位小數點時,突然紅燈亮起,解碼失敗。

小組內衆人或發出沮喪的嘆氣,或露出失望的神情,紀冠城站在屏幕前,他想要表現得鎮定一些,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失敗,可是感情上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結局,難掩難過。

這時,幾下清脆的拍手聲響起,衆人尋聲望去,拍手的人是栾彰。

“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栾彰輕松自然地笑道,“我們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比過去任何一次做得都好,那麽這次的實驗就不算一無所獲。沒有經歷過成千上萬次失敗捶打所獲得的成功是僥幸的,是沒有價值的。大家也不要太有心理負擔,回去之後好好休息放松,和家人朋友吃頓大餐,我們永遠可以重頭再來,EVO也永遠有資本支持大家重頭再來。”

他一番話将今日的失敗描述得輕描淡寫,好像大家只是做錯了一道小學數學題,而他會耐心地告訴所有人,沒關系,下一次可以做好。

在搞科研這件事上,栾彰從不急切,也不會罵人,他知道這條路很寂寞也很痛苦,信念的支撐往往起到了關鍵性作用。越是在衆人頹喪之時,他越看上去輕松,并以這種方式鼓勵大家。

衆人稀稀落落離開之後,唯有紀冠城還在。栾彰問他:“你怎麽還不走?”

“還有一些實驗數據沒有錄完。”紀冠城手頭一陣忙活,“還有幾份資料要重新整理。”

“系統都是自動分析整理的,明天再來看不就好了。”

“我都是會自己記一份。”紀冠城還未從失敗的頹廢中走出來,他很想努力做點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栾彰走上前,雙手按在紀冠城的肩膀上強迫他轉向自己,“剛一畢業就能進入EVO,用不到半年的時間進入第五實驗室并且接觸到核心項目,你在別人的眼裏就是一個天才,你知道嗎?”

紀冠城心想,天才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什麽都不是。

“沒關系,我們再慢慢來。”

“你會對我失望嗎?我沒能做好……”紀冠城垂下了頭,“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因為遇見了你,得到了你的賞識和幫助,我的職業生涯很可能還在起步階段,只能做一些最基礎的工作。我怕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是因為我夠幸運,我怕我其實沒有實力勝任這一切。栾老師,我也很怕辜負你,我沒有什麽能報答你的。”

“原來你有這麽多小心思嗎?”栾彰笑道,“你有沒有考慮過,能被我賞識,這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象征?”

紀冠城神情複雜地看向栾彰。栾彰輕輕嘆息,然後摸了一下紀冠城的頭:“好了,別哭喪着臉了,找點事情放松放松心情吧。你之前不是說有機會帶我去跑山嗎?這個周末我有時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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