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這一瞬間,病房裏安靜得吓人。嚴清越止步在床邊,從男人手中拿片子,漫不經心看完,又随意丢回。
薄而鋒利的片子擦過男人下巴,劃出清晰紅痕,而男人只是歪頭避了避,卻未有只言片語的責怪。
像上司訓斥下屬,将文件甩到下屬的臉上。下屬不敢反駁,也不敢謾罵,就垂着眼聽訓。男人此刻也是,僅僅攥着手,連臉色都不敢有。
嚴清越淡聲:“沒傷到骨頭。”
喬俏說:“給我片子的大夫也和我說沒事。”
“嗯。”嚴清越應了她一聲,問他,“你要怎麽解決?”
男人過了幾秒小聲說:“賠償。”
“為什麽要賠償你?”
“她害我…”男人不知想到過往何事,兩手交握,拇指微顫地壓住虎口,強作鎮定,“她害我摔倒。”
嚴清越緩緩語速:“證據。”
男人目光閃爍地避開嚴清越,擡頭看喬俏:“問她就知道了。”
已經告訴過嚴清越,因此喬俏并未開口。
嚴清越也已經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小腿上,伸手按壓紗布邊緣,未達傷口,男人沒有躲開,只是應激地拱起了膝,警惕,害怕。
按壓的手沒離開,而是換了處繼續按壓。
嚴清越問:“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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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忍着疼:“疼。”
嚴清越又按上明顯貼着方型紗布的地方:“這裏?”
饒是傷口處纏着厚厚的紗布,血也是一下子滲透。
看得喬俏頭皮一麻。
可想而知嚴清越用了多大手勁。
男人疼得大腿都在抽筋,忌憚地望向嚴清越:“你想怎樣?”
嚴清越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已沾上血漬。
喬俏從托特包裏拿出濕紙巾,拆開給他擦手。
嚴清越先是将血漬抹在男人的胸口衣料上,再用濕紙巾仔細擦拭每個指尖,徐徐說:“誰主張誰舉證,你沒有證據證明是她的過錯,她卻有證據證明你是如何碰瓷的。”
喬俏冷靜道:“我們公司大廈門口就有攝像頭,你摔倒的地方也有,當時還有路過的車輛。”
男人反駁:“你要是心裏沒鬼,跟我來醫院幹什麽。”
喬俏不可否認,自己的确被唬住了。
她後來回想過當時站的地方,是離馬路有點近,而自己雨傘傾斜也的确有阻礙騎行之人的可能。
“你認為錯都在我,但我認為我只占小部分的錯,或許…我根本就沒有錯。既然有分歧,就幹脆報警處理。”喬俏問,“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打電話。”
男人沉着臉不說話。
“打還是不打?”喬俏催促。
吊瓶裏的液體已經快輸完。
嚴清越幫按呼叫鈴:“我看這電話是不必打了,你覺得呢?”
男人慢慢點了個頭。
“也好。”嚴清越說,“醫藥費是她幫忙墊付,不是她的責任,這點你分得清楚吧?”
男人不說話。
“如果你想不明白,我覺得你可能是摔壞了腦子。”嚴清越對進來換輸液瓶的護士道,“給他約個腦部CT。”
護士一臉茫然。
男人忙問喬俏:“多少?”
喬俏看了眼嚴清越:“一千。”
“急診挂號費和救護車費用是做了慈善?”嚴清越疑惑。
“一千七百六。”喬俏打開自己的收款碼,“一百六是急診挂號,六百是救護車,一千多退少補。”
拿回了自己的錢,這場鬧劇就該結束了。她退開床邊,站到嚴清越身側,小聲問走不走。
嚴清越點頭,笑意不達眼底地對男人說:“好好休息,我們走了。”
男人心裏早已經認栽,方才不過垂死掙紮。
其實在嚴清越走到她旁邊時,他就知道自己今晚落不着好。
即便多日不在嚴清越手底下做事,但嚴清越在職場上帶給他的影響太大也太深了。
他鬥不過嚴清越。
這個行業裏也沒有人能把嚴清越打趴下。
可看着嚴清越就這麽走,他又不甘心。
“嚴總監。”男人出聲。
嚴清越停步。
喬俏心中詫異,下意識看嚴清越的神色。
嚴清越稍側首:“還有事?”
男人炫耀:“你走之後,我坐上小組組長了。”
嚴清越挑眉,一絲淡漠的笑攀上嘴角:“恭喜。”
“如果不是你故意打壓,我早就坐上這個位置了。”男人吐了口惡氣的口吻,“旁人不是瞎子,是金子總會發光。”
“你?”
嚴清越搖頭,笑着攬住喬俏往外走。
喬俏的肩被他摟着,他身體的溫度浸染着她。她讀懂了嚴清越臉上的笑,分明是瞧不上這人。
走出病房,嚴清越的手就立刻松開了。
外面雨勢稍弱,風仍不減。
嚴清越解了車鎖,幫忙打開副駕車門,給她扣上安全帶才退開。喬俏不自然地攥住手心,有點不知所措。
路上兩人也沒怎麽說話,就這麽沉默着到了家。
進門,嚴清越說:“我熱菜,你洗洗。”
喬俏說:“好。”
沒敢怎麽耽誤,喬俏拿上換洗的衣裳進浴室。洗得快,不到一刻鐘就包着頭發出來。
飯已經盛好。
她過來的時候,嚴清越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小腿光潔,只膝蓋處有道拇指長短的紅印,微腫。
嚴清越起身,去客廳拿了碘伏和棉簽來。
“手。”
喬俏放下剛拿上手的筷子,将右手伸過去。
嚴清越握住她的手指,仔細将掌肌那處塗抹碘伏。他還往那處吹氣,不知是怕她疼,還是想吹幹藥水。
吹得喬俏掌心都在癢。
“今晚不要再碰水。”嚴清越輕聲叮囑,不見她回應,“聽見了?”
喬俏忙點頭:“嗯。”
眼前這人明明就是嚴清越,可她總認為今天的嚴清越和平常不同。從早到晚,她似乎在一天之內認識了好幾個版本的嚴清越。
飯後喬俏去看貓。
嚴清越收拾碗筷:“我幫你喂過它了。”
“謝謝。”
嚴清越嗯了一聲,語氣有些商量的:“以後坐我的車回。”
喬俏默了會兒,準備再謝點什麽的時候,嚴清越卻進了廚房。她張了張嘴,低下頭小聲補充:“還有今晚的事。”
也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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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喬俏起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掀簾子看外面有沒有下雨。
下的。
以為嚴清越今天不會上班,開門後見嚴清越的房門敞着。他一身三件套正裝,俨然準備上班。
嚴清越解掉圍裙:“忙好了過來吃早餐。”
喬俏有些發愣,匆匆進衛生間洗漱。
抵達公司,兩人自電梯裏分開,喬俏按七層,嚴清越按了二十六層。
“昨天的STG你不用再管。”嚴清越忽然說。
他沒在公司,竟然也知道她在十人之外額外參與了STG的測試。
喬俏說:“好的經理。”
不止他們,還有其他職員在電梯裏。這樣談及工作,其實在公司裏是很常見的。
嚴清越問:“體驗了嗎?”
“嗯。”
“有idear嗎?”
“有一點。”喬俏掃了一眼樓層數已經來到五,“我整理一下,差不多中午之前交給你。”
嚴清越點了點頭。
中午前,喬俏進辦公室交工作,嚴清越一邊操作電腦,一邊講電話。大概三兩句講不完,他示意她放下文件就可以。
喬俏出去前想起什麽回了下頭,向外的那扇窗依舊被簾子遮得瞧不見外面。
昨晚消失的雨傘還沒來得及買新的。
喬俏和May共撐一把去食堂,始終沒見嚴清越。她打完飯落座,給他發微信詢問是否需要帶飯。
接着頭一擡,見嚴清越站在食堂入口處準備收傘。
雨水順着傘尖滴落,他将雨傘挂上瀝水傘架,轉過身時,眉宇之間仍然可見絲絲不耐。
待付款,嚴清越方看見“格鬥A5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回了個問號。
格鬥A5:想說今天的鹽焗雞翅有點淡,但對你來說應該剛好。又想起來你不吃辣,所以撤回了。
喬俏扯了謊言,解釋完就再也沒看手機。
連着下了幾天的雨,不見歇,但大大小小沒什麽規律。唯一規律的是,她上下班全坐嚴清越的車,早飯和晚飯也都和他一起。
今天終于停雨,喬俏覺得自己是時候報答他,請客在外面吃一頓。
地點她都找好了。
也順路。
晚上下班,喬俏還是在公司前面的老地方上車,準備等等路過餐廳的時候,再開口邀請他不遲。
心裏正想着,嚴清越的視頻請求鈴響了起來。
他垂睫掃去一眼,見是莫從良:“幫我接一下。”
喬俏把手機拿過來,猶豫了下才接通。
畫面中是莫從良優越的下颌和鼻孔,顯然沒在看手機:“你什麽時候來啊?”
喬俏将手機攝像頭切換後置,話筒湊近嚴清越。
嚴清越說:“說了不去。”
“來嘛,晚上順便帶我一起走,不想打車。”莫從良從Gamepad上轉移視線看手機,眉毛一皺說,“哥你什麽時候有第三只手的?”
斑馬線停車,嚴清越側過臉和喬俏對視。
莫從良脖子轉了幾十度研究他表哥的視線:“你副駕有個人啊?”
喬俏眨了眨眼。
嚴清越微彎了唇角轉開目光,淡淡道:“是小喬。”
喬俏愣了下。
她突然不太确定,這是不是嚴清越第一次叫她小喬。
分明和大家叫得一樣,但不知為何,她心跳在加快。
“小喬?”莫從良開始喊她,“你人呢,讓我看看你。”
喬俏不得已切換前置。
莫從良咧嘴笑道:“好久沒見,我都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我…”喬俏詞窮。
嚴清越頂上:“沒事挂了。”
“我跟小喬說話呢,你着急什麽呀。”莫從良沒好氣地說,“我要跟她見面說,你不來沒關系,她必須得來。哥你把她送過來,然後你再走。”
喬俏一臉懵,想說送我去哪兒啊。
不管哪,都不能去。
嘴還沒張,嚴清越就含了一點笑意說:“你可真是煩人。”
喬俏一下子噤了聲。
以為這個态度,嚴清越是不會順着莫從良意思做的。沒想到莫從良立馬換上得逞的語氣嘿嘿笑了兩下。
“小喬,我等你們啊。”
論了解,莫從良肯定比喬俏了解嚴清越。
視頻被莫從良挂斷,喬俏茫然無措,不知嚴清越是答應,還是無視莫從良。
馬路上車流不息,又往前開了一段,過了一個十字路口,車竟然駛進左側車道調頭了。
“我們…”喬俏開口。
“吃個飯…”
嚴清越幾乎和她同時出聲,見她停住,他就繼續說:“過去吃個飯就回來。”
“我也要去?”
“你沒空?”
“也不是…”喬俏只是不知道去什麽場合,自己合不合适去。
嚴清越嗯了一聲,淡淡說:“有空就行。”
他不是莫從良,假若場合不允許,嚴清越肯定會有規避意識。
這麽想,喬俏就放心了。
約莫一個小時後,車駛進某高檔小區。
喬俏下車的時候有些猶豫,觀望小半晌解安全帶。
這種地方,不會要去別人家吧?
電梯在十二層停了。
緩緩進入眼簾的就是溫馨精致的家裝環境。
是一梯一戶。
嚴清越按門鈴,襯衫袖子忽地一緊,他垂眸看見喬俏的手指。
喬俏松開問:“這裏是別人家?”
她的臉已經有點紅了,神色肉眼可見的緊張,落跑之意明顯。嚴清越擡手摟了下她的肩,拍了拍肩膀。
“自己人飯局,不礙事。”
門也是在這個時候開的。莫從良本是笑臉,見嚴清越摟着喬俏,頓時拉下臉扒掉他爪子。
“小喬,快進來。”莫從良笑眯眯地拉她進門。
喬俏匆匆看了眼嚴清越。
進門後,客廳幾個穿襯衫西褲的男人們,不約而同朝他們這邊望過來。
嚴清越關上門,沖着沙發那邊稍颔首:“哥。”
“嗯。”坐在外沿的男人放下撲克站起身。嚴觀瀾叫他們幾個繼續玩,朝這邊迎過來,目光在喬俏身上稍頓,“這位是?”
“是我朋友。”莫從良道。
剛已猜測是親戚間的飯局,但親耳确定,還是讓喬俏惶恐得不行,點頭束手束腳地問好。
“打擾了。”也不知喊什麽。她自我介紹,“我叫喬俏,可以叫我小喬。”
“小、喬。”嚴觀瀾逐字品味,開玩笑說,“是王者榮耀裏的小喬?”
喬俏一時啞然。
“不用理他。”嚴清越摸摸她的頭頂,對莫從良說,“帶她玩會兒。”
“好嘞。”莫從良接旨。
喬俏一步三回頭地跟着莫從良,被帶進一個房間。房間裏有一臺超大的電玩游戲機,還有一個戴矯正眼鏡的小女孩盤膝坐在地上。女孩手裏抱着一部Gamepad,對她露出好奇的笑。
“阿良的朋友,怎麽是你給人帶過來?”嚴觀瀾收回視線,笑着給嚴清越遞了根煙。
“順路。”嚴清越接過,眸中染了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