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鑒于小嬰兒的法洛四聯症不是很嚴重,楊柳沒有選擇正中開胸,而是做了右側腋下小切口手術。
法洛四聯症分別是:室間隔缺損、肺動脈狹窄、右心室肥厚和主動脈騎跨。這是先心病裏邊最嚴重的一種。
還好小嬰兒屬于輕症,肺血管發育的也很好,手術難度不大,一次性就能把小嬰兒的先心病徹底根治。
二個多小時後,手術結束。
緊接着是下一臺手術。
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小時候做過心內膜墊缺損手術,不過由于瓣膜發育不全,随着年齡的增長出現了二尖瓣和三尖瓣的反流,只能在一次進行手術治療。
楊柳選擇給孩子做二尖瓣和三尖瓣的成型術,也就是修補術,這麽小的孩子根本沒有适用的瓣膜,只能用自身的瓣膜進行修補,不過成形術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抗凝。
手術在食道超聲下完成。
吳哲今天休息,所以楊柳和另外兩名主治醫師搭臺做手術。
這邊的手術還在繼續,那邊的吳哲休息了也沒閑着,一直等在于慧的樓下,從昨天開始她就不理他,今早一路追她到家門口,連門都沒讓他進。
吳哲郁悶死了。
昨晚值夜班沒睡多少時間,吳哲都要困死了,就這麽窩在車裏睡着了。
于慧回到家後先是補了眠,睡到中午才起床。她見吳哲的車還停在樓下,有一瞬間的心軟,不過還是沒讓他上樓,沒有未來的事還是不要心存幻想的好。
袁思盈這邊的情況基本穩定下來,打完針後就睡着了。李萍作為心內的護士長,一上午跑了好幾趟的病房,見外甥女沒什麽大事,便放下心來。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可不是鬧着玩的,盈盈竟然心髒驟停,如果姐姐不懂急救的話,很可能錯過最佳的救援時間,而現在的盈盈也不可能安穩的躺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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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一直守在病床邊,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女兒,心裏止不住的流淚。
袁思盈睡醒了,看到媽媽後,問道:“媽媽,你怎麽還在這裏?我沒事的,你回家去吧。”
李梅把她的身子扶起來:“那怎麽行?家裏有你爸爸一個人就夠了,我就在醫院裏陪着你,等你什麽時候出院了咱們一起回家。”
袁思盈感到頭疼,喘氣費勁,李梅把吸氧管拿過來放在她的鼻孔裏。
在氧氣的輔助下,呼吸順暢多了。
“我去把你小姨夫叫來給你看看。”李梅說完走出病房。
何渠正在辦公室裏,來的很快,見到袁思盈就問道:“盈盈,感覺怎麽樣了?”
袁思盈實話實說:“頭疼,胸悶。”
何渠拿着聽診器放在她的胸前,“除了胸悶,心髒還疼嗎?”
“不疼了。”
有一點點的雜音,不過不嚴重。何渠收起聽診器,笑道:“要保持好的心情才對,要不然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你。餓不餓?小姨夫去給你買飯吃好不好?”
袁思盈搖搖頭:“我不想吃,這幾天吃東西就吐,不吃就不會吐。”
“那也不能不吃飯啊!”何渠勸道,“你看你瘦的,不吃飯病怎麽會好呢?你這病就是從情緒上來的,只要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吃東西就不會吐了。”
袁思盈靠在床頭,低着頭說道:“可是我胃裏堵得慌,吃不下去。”
李梅哄着她說道:“那咱們吃點湯湯水水的東西好不好?你不是愛吃冷面嗎?媽媽給你買冷面吃好不好?”
袁思盈見大家都這麽關心她,也不能太任性,便順從的點點頭。
李梅高高興興的去食堂買飯去了。何渠剛要走,就被其他患者纏住了,問了他好多問題才肯放他走。
楊柳去食堂時正好碰到了正在買冷面的李梅,他驚訝道:“二姐,你怎麽在這裏?”
李梅也沒想到會看到他,一想到女兒的病全是因為他,便沒給他好臉,口氣不好的說道:“沒什麽。”說完拎着打包好的冷面走出食堂。
楊柳不明所以,想不明白李梅為什麽對他是這副态度。可是她為什麽會在醫院裏,而且還是在醫院買飯,難道是袁大慶身體又出了狀況?可是他怎麽不知道呢?
想給盈盈發信息問問的,可是他又被對方給拉黑了,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哄她了。
吃飯的時候,何渠端着飯坐在了他旁邊,楊柳對他打了聲招呼:“師兄。”
李萍嘆口氣,也沒說話,低下頭開始吃飯。
何渠沒動筷子,先問道:“上午很忙嗎?”
楊柳邊吃邊點頭:“嗯,兩臺手術。”
幹了一上午活應該很累,何渠沒在說什麽,低頭吃飯。
楊柳随即想到了剛才發生的事,便問道:“師兄,我剛才看見二姐了,她怎麽在醫院裏?”
何渠偏頭看了他一眼:“先吃飯吧。”
楊柳覺得有事,可看師兄不想說的樣子,就沒在問。
吃完飯後,何渠問道:“你跟盈盈最近有聯系嗎?”
楊柳拿餐紙擦了擦嘴,點頭說道:“我們這兩天用手機聯系,而且昨天她來醫院找過我,不巧正好看到我和林曦在一起。”
“林曦也來醫院找你了?”
“不是,她的兒子住院,我怎麽也要去探望一下的,然後就被盈盈看到了。”楊柳解釋道,“當時我追出醫院,她不理我,後來她坐公交車走了,我一路跟她到賓館門口。”
何渠站起身:“走吧,帶你去見一個人。”
楊柳問道:“誰啊?”
何渠轉身時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楊柳用眼神詢問李萍,李萍始終沒說一句話,又嘆了口氣。
袁思盈勉強吃了兩口冷面,然後把碗推倒一邊,怎麽也不肯吃了。李梅沒嫌棄,端起碗把冷面吃光了。
早上來的匆忙什麽也沒帶,也不知道盈盈要住幾天院,所以李梅打算回家收拾一些洗漱用品,臨走時囑咐一下袁思盈,讓她有事去找她小姨。
袁思盈點點頭,然後接着靠着床頭看向窗外。
楊柳一路跟着何渠來到心內病房,他忍不住問道:“師兄,你帶我來你的地盤幹什麽?是要我來會診嗎?”
何渠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會診也對,畢竟盈盈的病也需要他的幫助才能見好。
四人間的病房內,靠窗的病床上坐着一位很年輕的姑娘,穿着病號服,披散着頭發,神情淡漠,身形瘦瘦條條,這不是盈盈還能是誰?
盈盈怎麽會在這裏?
楊柳快速的走到她旁邊,一眼就看到了她蒼白的一張臉,皮包着骨頭,臉上一塊多餘的肉都沒有。
袁思盈擡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像沒看到他一樣。
他震驚的瞪着眼睛,看着何渠問道:“盈盈這是怎麽了?”
何渠解釋道:“盈盈早上暈倒了,心髒驟停,送來的時候已經氣管插管,血壓低的不行,做心彩顯示心髒上有明顯的裂紋,可以确診是應激性心肌病。”
心髒驟停……
應激性心肌病……
身為心髒科的醫生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種病的病因學!
楊柳難過的都不會呼吸了,他小心翼翼的坐在她旁邊,想伸手去觸碰她的臉,不過被她躲開了。
随之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走開。”
楊柳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下一秒鐘眼淚掉了出來,顫着聲音說道:“盈盈,是我。”
病房裏的其他人都看向這裏,何渠不想引人注目,便拉着楊柳的胳膊,安慰道:“師弟,我們出去說。”
楊柳剛要擡頭看何渠,不料床頭櫃上的一個小藥瓶吸引了他的注意,瓶身上的商标很顯眼,那是抗抑郁類的處方藥。他把小瓶子拿過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哭着問何渠:“師兄,這是給盈盈吃的嗎?”
何渠不由分說的把楊柳架出病房,把他帶到了休息室,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師弟,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盈盈為什麽會得這個病。我雖然是你的師兄,但我也是盈盈的小姨夫,作為她的長輩我當然是向着她的。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二姐和姐夫對你肯定是生氣的,所以你還是不要在出現在他們面前了,至少現在你低調一點。”
楊柳一想到盈盈早上心髒驟停,心裏就一陣陣後怕,心髒驟停如果搶救不及時的話,很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應激性心肌病又叫心碎綜合症,盈盈該有多麽的傷心啊,心髒會碎成片!
而且盈盈竟然還有抑郁症,她是那麽的年輕,竟然得了抑郁症,這個病整不好要跟着她一輩子的。
楊柳坐在床上哭的泣不成聲,好像他長這麽大以來,從來都沒哭的這麽傷心過。
何渠沒安慰他,也沒打擾他,而是開門走出去,給他一個獨處的空間。
李萍一直陪在袁思盈身邊,說了很多安慰她的話。
袁思盈對她笑了笑,說道:“小姨,你不用勸我了,我知道該怎麽做。雖然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我會配合小姨夫積極治療,不管怎樣,我都不想讓爸媽為我擔心。”
李萍連聲應道:“好好好,你能這麽想是最好的。那小楊你想見他嗎?你要是不想見的話,我就不讓你小姨夫帶他來了。”
袁思盈看着窗外的景色,說道:“他要是想來的話自己就來了,誰也擋不住。算了,他來就來吧,我心裏雖然氣他,但也架不住想他,看到他我還是開心的。我真是沒用,無論他怎麽對我,我都是想他的。”
楊柳捏着小藥瓶,哭的難以自制。都是他不好,沒有保護好盈盈,還讓她受了這麽多的罪,如果她沒有遇到過他的話,那麽她還是從前那個活潑可愛的袁思盈。
他哭夠了,抹抹眼淚走出寝室,直接去辦公室裏找何渠。
何渠看到他哭紅的眼睛,心裏也不好受。
楊柳說道:“師兄,我那裏有兩人間的病房,把盈盈轉去樓上吧,四人間的太擠了。”
何渠覺得這個建議挺好,四人間的人太多了,就是每天擠廁所都需要排隊。
“行,那我問問二姐,她同意的話我在跟你說一聲。”
楊柳點點頭,然後又去了袁思盈的病房。
李萍看到他來了,站起身就走了。
楊柳重新坐在了她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想吃什麽嗎?我去給你買。”
袁思盈看着他搖頭:“不想吃。”然後看到他身上穿着綠色的洗手衣,問道,“你穿半截袖不冷嗎?你怎麽不穿白大褂?”
楊柳見她終于肯說話了,高興的說道:“白大褂是工作時穿的,上面都是細菌,我現在休息,不用穿那個的。”
袁思盈不想說話了,躺在病床上休息。
病房裏還有其他人在,楊柳也不好一直說話打擾別人休息,索性無聲的陪在她身邊。
李梅回來了,手裏拎着一個黑色行李袋,看到楊柳後,臉色立馬掉下來:“你來幹什麽?你害的我們家盈盈還不夠嗎?你知不知道,盈盈早上差點死掉!”真是越想越氣,越想越後怕,要不是她給盈盈做心肺複蘇,盈盈的這條命保不準就沒了。
楊柳抿抿唇,站起身時說道:“二姐,我知道是我不好,不過現在盈盈的病最重要。我那裏還有雙人間的病房,我打算把盈盈轉到樓上去,你看可以嗎?”
這個當然可以,可是楊柳這小子太讓她生氣了,她怎麽也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可是四人間确實太擠了,人一多烏煙瘴氣的,李梅收拾行李的時候想了半天,最終點點頭。
楊柳高興的應了一聲:“好,二姐,我這就去辦手續。”
就這樣,袁思盈住進了樓上的心外病房,雙人間的,另一床病人是一個換瓣的年輕小夥子,剛入院還沒做手術呢。
她依然住在靠窗的位置,比樓下的視野還要開闊一點。
下午楊柳還有工作,只能先離開病房,臨走時對李梅說道:“二姐,有什麽需要的及時跟我說,我不在就跟辦公室裏的研究生說一聲就行,我已經交代他們了。”
人家事事都安排的妥妥貼貼,李梅心裏在有氣也消了不少,口氣緩和了許多:“好,你忙去吧,盈盈這裏我照顧着。”
袁思盈已經躺下休息,時睡時醒的,夢魇不斷,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睡的很不安穩。
楊柳下午就鑽進了手術室,直到天黑時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很累,不過顧不上休息,一路跑去心外病房。
袁大慶正在哄袁思盈吃晚飯,哄了半天只吃了兩口,然後就怎麽都不肯吃了,不大一會兒把剛吃的飯全都吐了出去。
袁大慶夫妻倆愁壞了,不吃東西怎麽行呢?可是看女兒一臉難受的樣子,也不敢逼迫她吃了。
楊柳來時就看到了這副畫面,袁思盈病怏怏的靠在床頭,袁大慶夫妻倆坐在一邊耷拉着腦袋,臉上一片愁雲之色。
他走進去,輕聲問道:“姐夫,盈盈怎麽樣了?”
袁思盈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頭。
袁大慶見是他,意外的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下班?”
楊柳解釋道:“剛下手術,過來看看盈盈。”
袁大慶說道:“那你應該回去休息才對。”
李梅擡起頭問道:“還沒吃飯吧?你姐夫給盈盈帶了飯,還有很多,要不你也吃點吧。”
楊柳走過去坐在袁思盈旁邊,握着她的手問道:“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要不我喂你吃好不好?”
袁思盈擡起頭看着他,搖搖頭說道:“我不想吃飯。”随即想了想,“我想吃雪糕。”
李梅皺眉道:“雪糕又不能當飯吃。”
袁思盈低下頭不說話了。
楊柳站起身說道:“好,我去給你買。”
不大一會兒,楊柳買回來一盒冰激淋,打開蓋子後遞給她,囑咐道:“只能吃一點,吃多了對胃不好。”
袁思盈接過冰激淋,用勺子小口小口的挖着吃。
李梅把保溫桶遞給楊柳,讓他先吃飯。
待楊柳吃完後,袁大慶對他說道:“小楊啊,你回去休息吧。”
楊柳則不想走:“姐夫,要不我留下來陪着盈盈吧,我是醫生,盈盈有什麽事我可以第一時間照顧她的。”
袁大慶想想也是,早上的突發狀況歷歷在目,要不是盈盈媽媽搶救的及時,盈盈的這條命恐怕就沒了。
李梅不想讓小楊繼續接觸女兒,可現在女兒的病最重要,就同意了。
袁大慶囑咐袁思盈:“爸爸先走了,晚上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就跟小楊說。”
當父母的都心疼孩子,尤其是袁大慶,那簡直是把袁思盈當作自己的命一樣。
她看見爸爸眼神裏的擔心,勉強的笑笑,點頭說道:“你們放心吧,我沒事的。”
袁大慶夫妻倆依依不舍的走了,楊柳一路送他們到電梯間。
“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盈盈的。”
等電梯的間隙,袁大慶說道:“那就辛苦你了。”
楊柳笑道:“沒關系的,反正我明天休息。”
在回到病房時,袁思盈把剩下的冰激淋遞給他:“你吃不吃,馬上化開了。”
楊柳把冰激淋接過來放在床頭櫃上:“那就剩下吧。”
兩個病床中間有簾子,楊柳把簾子拉好,回過身說道:“躺下睡吧。”
袁思盈靠在床頭,搖着頭說道:“睡不着。”
“那我關燈好不好?”隔壁床已經關了燈,只剩下袁思盈頭頂上的燈還沒有關。
“好吧。”
楊柳走到門口處關燈,随後病房裏陷入了一片漆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