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晚上南筱沒有應酬,下午開完高層例會就跟阿姨說回家吃飯了。

直到司機把她送到家門口,都是沒什麽特別的一天。

然而當南筱邁進家門,還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只見嬌豔欲滴的玫瑰從玄關鋪到了客廳,兩百多平米的面積,全部都擺滿了盛放的鮮花,花團錦簇,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剩下。

南筱回過神擡頭對着別墅裏叫:“程非渝?”

“有事兒?”程非渝雙手插兜,慢悠悠地從樓上晃下來,像是想求表揚卻佯作漫不經心。

南筱用手指着地上的“玫瑰花海”問:“你布置的?”

“這麽大的工程,肯定不是我一人弄的啊。”程非渝一點兒也不貪功,不但不邀功,反而坦率地實話實說,“我花錢找人布置的。”

“多少錢?”

“沒多少,十二三萬。老板看我買這麽多還給我打折了,人工費比花貴。”

程少爺在說這話的時候視金錢如糞土,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燒錢的行為有多奢侈,還在比較人工和玫瑰本身的價格。

南筱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

一般在沒弄清原委前,她不會貿然興師問罪。

南筱按捺住起伏的心緒,耐着性子問程非渝:“你買這些花來幹什麽?”

程非渝說:“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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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筱正經追問:“紀念什麽?”

程非渝沉默了一會兒,真摯而誠懇地說道:“第一次做/愛。”

“……”

南筱不再理會程非渝,轉而對聞聲而來的阿姨說:“吳姨,辛苦您和其他人幫忙把這些花搬到倉庫去,明天上午叫輛卡車送到精油加工廠去。”

不等阿姨答話,程非渝立刻義憤填膺地說:“南筱,你怎麽可以把我送給你的東西就這麽處置了?我今兒忙活了一下午,弄得灰頭土臉,滿身是泥。上午別人都在閑聊,我做了半天功課,搜了各種讨女人開心的攻略,這輩子從來沒這麽認真過。你要是覺得不浪漫,讓它擺在這兒自生自滅又礙着什麽事兒了呢?為什麽這些花買回來就必須有作用,光是看着不開心嗎?”

南筱盯着程非渝仔細端詳。

他氣得發抖,好像平生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眼角眉梢都是怒意。

也對,少爺嘛,從小被人捧到大,不争氣也沒關系,家裏人就沒指望他成器,要不是到了該安身立命的年紀還沒混出個名堂,家裏人開始着急了,其實他這輩子都可以不用努力。

南筱也不是自己淋過雨就非要撕別人傘的人,只是她逐漸意識到自己和程非渝本就不是一路人。

沉默良久,南筱颔首望着地上的玫瑰,意味深長地說:“可你把它們放在這裏,它們只能無望地枯萎,在本屬于它們的花期裏腐爛。你心裏瞧不起這些玫瑰,只是把它們當成博人一笑的工具,又怎麽不算是利用呢?更何況,利用與被利用就在瞬息之間。”

程非渝欲張口反駁,南筱沒給他這個機會。

“程非渝,我們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三觀不合,不必強求,更不用強迫自己喜歡對方,否則只會多此一舉,徒添尴尬。你說你不喜歡契約的形式,所以我們婚後并沒有簽署協議,但是在彼此的舒适區內互不越界是可以做到的。”

程非渝似乎沒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抱怨,竟被她拿來借物喻人,起到了指桑罵槐的作用。

“多此一舉?”他不可思議地複述,被氣笑了,“我的真心在你看來不僅一文不值,還多此一舉?”

南筱感覺程非渝快要被氣瘋了,但是她心裏确實是這麽想的。

她現在處在搞事業的黃金時期,需要的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伴侶,安分守己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最好是通曉行情,對她的事業有所助益。

這些程非渝通通都做不到,他只是她和程家交易的贈品而已。

她以前也以為自己身家過了百億後,會放緩自己向更高峰進軍的步伐,從容安逸地享受餘生。

誰知到了這步才發現,欲望是沒有的上限的。成就越多,向上突破的動力就越大,會不遺餘力排除一切阻力。

她不希望程非渝變成她前進路上的阻力,也害怕他變成她前進路上的阻力。

因為她挺喜歡程非渝的真誠的。

他是她有生以來遇到的,唯一一塊真實的璞玉。

哪怕未經雕琢,哪怕有點瑕疵,也依然很美。

南筱糾結了許多,最終仍舊狠下心來對程非渝說:“一家人都在專心做事的時候,你這個閑人就別來添亂了。”

說着,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玫瑰,穿過客廳,面不改色地和他擦肩而過。

下一秒,她聽見了“唰”的聲響。

應該是程非渝擡腳踹在挺立的玫瑰上,壓折了筆直的莖稈。

她聽見了,但是沒回頭。

讓程非渝發洩一下也是好的。

她明知自己在傷害他,卻不忍讓他太傷心。

仍舊留在客廳的程非渝拿腳踩了玫瑰以後,又用手拔,拔完一把,仍在一邊,接着拔另一把。

嬌豔鮮亮的玫瑰零落殘損,滿是凄涼的破碎感,不一會兒地上就一片狼藉。

程非渝直起身子大口喘息。

分明長開了嘴,卻覺得透不過氣。

他不累,但快要窒息了。

不知是拔哪一株玫瑰的時候,尖利的玫瑰花刺劃破了他的手。

他渾然不覺。

鮮紅醒目的血液沿着他泛着冷白的手指流淌,一滴一滴濺落在殘破的玫瑰花瓣上。

家裏的阿姨見狀提醒道:“程少,您的手……”

程非渝回頭暴戾蠻橫地沖着家裏的阿姨吼道:“別叫我程少成嗎?我沒自個兒的名兒嗎?非要冠個姓?都什麽年代了,哪來的少爺,夜店裏那才叫少爺。”

阿姨也被他吼懵了,呆立在原地。

到底該叫他什麽啊……上回不還不讓叫名嗎?

這不讓,那不讓,該怎麽稱呼呢?

程非渝本來還想繼續發火的,忽然想到昨晚南筱也就稱呼問題跟他置過氣,瞬間偃旗息鼓。

他早就知道南筱不喜歡他,也不想招她喜歡。

她不讓他和她同處一室,他就抱着“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想法不在家呆着。

他們結婚一個月了,連話都沒說上幾句,他就把家裏的財政大權交給她了,還把以往開銷大的消費項目停了,省吃儉用拿僅剩的這麽點兒存款用來給她買了花。

結果他今天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兒:她這人只慕強,對她再好都沒用。

他的忍讓、他的熱情、他的為她着想,只會被她看輕。

-

南筱從外面回來,換了家居服,卸了妝,在家裏的健身房用VR投影打高爾夫。

她連打了幾杆都打歪了,耳邊不斷回放着程非渝那句“你怎麽可以把我送給你的東西就這麽處置了”。

她的耿耿于懷,是因為她這麽安排,做的的确不地道。

她罕見地做了錯誤的決定,并且為之懊悔。

再怎麽說也是程非渝的一片心意。

一碼歸一碼,她不該把兩件事混在一起相提并論的。

她心不在焉,自然打不好球,系統評分已經低到沒眼看了。

她正準備關掉設備,身後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上來,握着感應器的手也被來人接管。

揮出的一杆精準地進了洞,低于标準杆三杆,打出一記“信天翁”。

早就知道程非渝體能了得,沒想到力道這麽大,把她手臂的筋都扯痛了。

她下意識掙開了程非渝的手。

她本想怪程非渝用力過猛,一低頭便看到了程非渝掌心的傷口。

薄薄一層痂殼向外滲出血。

看得出劃破後用水沖刷過,但沒上藥,一用力就又裂開了。

手怎麽會受傷呢?

洩憤就洩憤,何必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南筱見狀擰起了眉,剛要牽起程非渝的手細看,程非渝躲開了她的觸碰,鄭重地對她說:“我要自己再開家公司。”

南筱聞言深感意外。

據程老爺子所說,程非渝要是能自己支楞起來,就是鐵樹開花,太陽打西邊出來,只要他能自食其力都燒高香了。

他這個步子跨得令t她有點害怕。

關鍵是他這副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這是怎麽了?

知恥而後勇?

南筱也不想打擊他,詢問道:“想好做什麽買賣了嗎?”

“索道纜車。”程非渝一本正經地說。

這是南筱當初勸她幹的項目。

其實只不過是上嘴皮碰下嘴皮,随口一說。

思路是沒錯的,但是要讓項目實際落地,難上加難。

南筱又開始覺得程非渝只是三分鐘熱度,問他:“你有做這行的資源嗎?”

程非渝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沒資源你怎麽做?”南筱忍不住嘆息,“做生意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沒人在中間牽線搭橋就沒人信任你。你知不知道企業家在沒成功之前都被人當成騙子。雖然集團現在涉獵的領域很廣,什麽賺錢做什麽。但是做索道纜車,一是技術難題需要攻克,二是必須要保障安全,出了問題就是人命關天,風險太大,不好把控。”

程非渝睨着她,面無表情,說的話狂傲又篤定:“我幹不好的都不是我想幹的,我想幹的,就一定能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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