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南筱天生就是“人間清醒”,有着與生俱來的獨立思考能力。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生來平靜地接受了社會的馴化,教什麽學什麽,長大以後也會順理成章地覺得本就該如此。只有後天經過點撥才會幡然覺醒,然後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開始激烈地反抗。
而南筱的直覺十分敏銳,在很小的時候就會反問“為什麽不可以”。
那些既得利益者當然也會用诓騙的方式一本正經地編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洗腦。
到這裏,普通人也就被“道理”說服了。
但她會刨根問底,逐句推敲,打破虛假的謬論,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絲毫不畏懼他人的眼光,也不害怕被生活擠壓成一團爛泥。
她很開明,想法很前衛。
她一直走在平庸的烏合之衆前面。
長大以後,她就更特別了。
特別的聰明漂亮。
她美得不招搖,不媚俗,很有親和力,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很好,能讓人無條件的相信。
大部分認識她的人都會覺得她與世無争很佛系,但她有比常人高許多倍的野心和魄力。
她從來不是大公無私的,一點也不在乎能否改變大環境,同時杜絕将自己跟某一個群體綁定。
因此她時常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隔岸觀火,情緒總是非常穩定,會有意識地強迫自己不與他人共情,以免受到影響,做出不利于自己的決定。
她根本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只是尚存些許良知罷了。
在精致利己方面,她和程非渝是一類人。
今天她從孫婉玉的口中了解了程非渝內心脆弱,現在完全可以将他的軟肋捏在手裏作為要挾,脅迫他為她所用。
可她竟對程非渝産生了憐惜。
她不僅舍不得自己下手,也不理解別人怎麽忍心對程非渝下手。
這天晚上,南筱讓程非渝如願以償,在她清醒的時候和程非渝酣暢淋漓地厮磨了一場。
只不過她在做的時候并不專心。
她勾着程非渝的脖頸問他:“我的喜歡有那麽重要嗎?如果你以後發現我不是你喜歡的那種人,我的喜歡還重要嗎?”
這麽矯情的話本不該從她嘴裏說出來,可她實在是想知道程非渝的想法。
如果他說不重要,那她就不必有心理負擔,可以心安理得地抛開感情繼續當她的理性人了。
程非渝正在賣力耕耘,見她心裏還在想別的,不滿地猛頂了一下,引得南筱嬌聲悶哼。
可他到底是從情/欲中抽離了出來,認真回答起她的問題:“期待自己被喜歡是人之常情,跟對方是誰沒多大關系,我希望被你喜歡,是一個事實,與你是什麽樣的人無關。你是哪種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已經結婚了,要是枕邊人都不能善待且信任彼此,婚姻還有什麽意義,那不是連與人交往都沒多大必要了?喜歡就是喜歡,聽你的意思還想延伸出別的東西?南筱,你最好是有話就直說,藏着掖着沒意思。”
南筱沉吟片刻,覺得自己今天确實反常,想的都是些有的沒的。
她一歪頭,汗珠正好掉進了眼睛裏,索性就勢閉上眼,對他說道:“我沒什麽想說的。”
程非渝難得沉默。
她白皙的肌膚因為高頻的律動蒙上了一層水霧,在朦胧的月色下,襯得五官生動了許多。
程非渝此刻比平時細心,伸出手來,輕輕用拇指的指腹擦掉了落進她眼裏迷住她眼睛的汗液。
南筱心中一悸,驀然生出幾分心動的錯覺。
她緩緩的睜開眼,善睐的明眸對上程非渝的視線。
窗外暗香浮動,彼此的喘息平和地過渡為了均勻的呼吸。
程非渝是真的動了情,只不過嘴上不說,剛才還佯裝渾然不在意的模樣說得有理有據。
可是當他對上南筱那對含情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這輩子都要栽在面前這姑娘身上了。
他猜的沒錯,她就是會下蠱。
欲/火和情/潮雙雙褪去,他本是想看着南筱在他身下洩/身才肯罷休了,誰知打了個岔便沒心情了。
他團起被子将南筱裹緊,狀似無意地說:“今天謝謝你在老爺子和我爸面前替我說話,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南筱看着他面冷心熱的樣子,那股沒來由的同情又湧上心頭了。
她腰一用力,挺身抱住他,聲調溫柔,話音輕得不像話:“程非渝,在家人面前好話的意義不大,是不用我額外說些什麽的。就算旁人不喜歡你,你起碼也是被他們愛着的。”
程非渝形容不出自己心裏是種什麽樣的感受,他只覺得她的身子很溫軟,今晚的月亮似乎都比昨夜更亮一些。
……
對于程非渝來說,算是久旱逢甘霖。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清晨起得倍兒早。
南筱醒來發現身旁沒人,從卧室出來,路過家裏的健身房,忽然聽見從健身房裏傳來一陣輕快的口哨聲。
上流圈層有自己的傲慢,認為哨音是專屬于流氓地痞的标配,很上不了臺面。
南筱卻覺得要控制嘴裏的氣流按自己的意識發聲是項技術活,不是輕易能學會的。
程非渝在長輩面前被抨擊得很無助,南筱不願在這樣的小事上苛刻地約束他,壓根沒把這當作毛病看待。
程非渝之前被玫瑰花刺劃破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挂在單杠上做引體向上,胸腹的肌肉若隐若現。
人家上杠都累得半死不活了,喘氣都費力,他吹出來的口哨竟然沒跑調,聽起來吹得很輕松。
體力簡直逆天。
南筱看着程非渝鍛煉,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鍛煉了,也想進去撸會兒鐵。
主要是她這段時間非但沒鍛煉,還吃得巨好,弄得她都不敢上稱,不上稱也不知道胖了幾斤。
她一走進健身房,程非渝就從單杠上跳下來了,落地姿勢輕盈優雅,又因他本身的體重沒有失去力量。
南筱的審美接受不了自己身上長出大塊的肌肉,因此她每次進健身房都是以減脂塑性為目的。
她的體重有專門的營養師和健身教練幫她控制。
她覺得女性更懂女性的需求,所以在嫁給程非渝前請的也一直是女營養師和女教練。
這會兒程非渝迎面朝她走來,給她的壓力有點大。
程非渝每次的運動強度恐怕是她的十倍,讓她跟他一起練,她可吃不消。
程非渝才走近就感受到了她全身的緊繃感,不由笑起來:“你怕什麽?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再怎麽說我也是拿過AASFP頒發的結業證書的專業教練,教你綽綽有餘,說不定比你請的教練教得還好。”
南筱警惕地後退半步,帶着點防備說:“那也不用你教。”
要想把動作指導标準,免不了肢體接觸。
她不想讓程非渝培養出對她動手動腳的習慣,日後在床上也能少受點折騰。
程非渝揚着唇角跟她耍貧嘴:“師從兩派還能走火入魔怎麽着?”
南筱态度堅決:“反正我要自己練,用不着你搭手。”
沒人能說服一個心意已決的人。
程非渝攤手抱臂:“行,我練完了,你來,我就在旁邊看着。”
旁觀也很奇怪。
他人的目光是難以忽略的幹擾。
凡是在考場裏被監考老師盯過、在超市裏被售貨員盯過、在崗位上被領導盯過t的人,都會深有體會。
好在南筱不是一般人,可以徹底無視掉程非渝,專心幹自己的事。
她放着輕音樂進行了十分鐘的深度冥想,随後做起了空中瑜伽。
空中瑜伽的難度很大,但她已經是熟練的老手了,最基本的動作在她身體裏形成了肌肉記憶,無需老師的陪伴和矯正也能将姿勢做得很标準。
程非渝就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南筱将她自己折成不同的形狀,沉默地欣賞她優美的肢體語言。
南筱的四肢比例很協調,體态在介于纖瘦和豐腴之間,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像靈動的舞者一樣玲珑窈窕,似乎有着令人羨慕的舞蹈天賦,卻偏偏不走這方面的路線,專攻商業,成了全國聞名的女商人。
起初他是不想和這樣剽悍的女人結婚的。
他已經心如死灰,只想龜縮在軀殼裏安穩地度過餘生,不想拖累這種一心拼命向上的人。
南筱答應和他結婚的時候他驚訝了一下,覺得這女人挺傻的,這樣只會換來一生的勞碌命。
後來一家人一起勸他,朋友也勸他,說又不用他費什麽力氣,白撿一個便宜還不樂意。
太煩了,絮叨得太煩了。
他只想讓他們盡快閉嘴,就服從了安排。
他不愛說話的。
別人不上前跟他交談,他不會主動跟人搭讪,就算是人家勾搭他,他也不一定理會。
在朋友和陌生人眼裏他高冷又驕矜。
然而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看到比他還冷漠的南筱,他就是想撩她。
她怎麽不和他說話啊?
她為什麽不和他說話?
她多給他一個眼神會怎麽樣嗎?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漠視過。
他在她面前真的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博得她的關注?
她沒說的他做了,她說過的他做了,甚至她說不要做的他也做。
他已經黔驢技窮了。
就在程非渝絞盡腦汁想引起南筱注意的辦法的時候,眼尖察覺了南筱略顯痛苦的表情。
她熱身沒做好。
抽筋了。
剛才的一瞬,她将四肢最大程度地延展開,一不小心拉出了極限範圍,腿筋扭住了,霎時間失去了力量,整個人在空中翻了一百八十度。
幸虧手一開始就抓着綢帶才沒從空中掉下來。
只不過她的臂力沒那麽大,單憑一條胳膊挂不住她整個身體,眼看着抽筋的腿就要在翻轉下重重砸向地面了,下一秒,她落入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差一點就要發生意外了。
腎上腺激素飙升,她的心髒搏動得很快。
程非渝的吐息溫熱濕潤,輕輕噴在她的鎖骨上。
她的胳膊從綢帶上溜下來,順理成章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頸部的脈搏透過她小臂的肌理形成共振,跳躍的頻率和她心髒的一致。
四目相對,一時無聲。
半晌,程非渝率先開口,話音裏的傲氣不見了,一反常态地謙卑。
他望着南筱的眼睛說:“我還算有點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