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入v三更合一)
第十七章(入v三更合一)
身後是無數人做夢也想參加的頂級的豪門晚宴。
只要在裏面随便勾搭上一個富豪, 談的都是上億的大項目。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一切迷亂的場景,都在他們出逃時謝幕。
他們伴着呼嘯的風沖破了世俗的牢籠。
南筱覺得自己清醒後會責怪自己今夜的沖動。
但是程非渝帶走她的時候她好快樂, 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其實還在對世界抱有期待的年紀。
他們來的時候有司機送, 離開的時候連司機都抛下了。
很奇怪, 南筱認識司機的時間更久,車廂裏的氣氛卻比來的時候要輕松。
程非渝開車很猛,車速壓在上限邊緣。
他從不急打方向盤,但也不怎麽踩剎車, 拐彎時仿佛是從黃實線上擦過去的, 看他的神态, 始終覺得路況盡在他的掌控範圍。
粗中有細,游刃有餘。
細想一下,程非渝真的很像是社會版的Bking, 但他裝得一點也不惹人讨厭。
他只是喜歡挑戰各種極限,身體的極限、技能的極限、生存的極限, 而不是別人的底線。
關鍵時刻他是很可靠的。
瀕臨絕境時,別人會由于平時不敢冒險嘗試, 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頭腦一熱就抱着僥幸心理狗急跳牆了,他則是确信自己可以做到才會賭命。
他不怎麽把別人放在眼裏,也就不會把別人的冒犯放在心上。
往往是別人一時口誤說錯了話, 戰戰兢兢怕得罪了他, 結果過幾天一看, 壓根沒事,他早就把上次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
家裏雇的人不了解他才怕他, 他的朋友則經常跟他開過分的玩笑。
那天南筱在公司和秦文琳談事,接到他的電話,在他的電話裏都聽到了。
那群人說話都很沒分寸,可以看得出來是他過度放縱的結果。
程少爺不管事是真的不管事。
不僅是家裏的事不管,連自己的尊嚴都很少去維護。
他時常像是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在熱鬧的氛圍裏享受着孤獨。
南筱前幾天剛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很想把自己身邊靠譜的朋友介紹給程非渝認識認識,給他的朋友圈注入一股清流。
然後發現,她其實也挺孤獨的。
她的人際交往能力是很強,三兩句話就能把一個陌生人變成對她知無不言的知己。
所有人都是她的朋友,但她和所有人都不熟。
以前她沒本錢的時候也交過很好的朋友。
盛明薇就是其中之一。
盡管盛明薇很有錢,她也沒算計過盛明薇一點,會設身處地替盛明薇着想。
但盛明薇有自己另外的圈子和生活,即便是對她和對別人不一樣,大多數時間也花在那些人事身上。
她不便打擾,也就沒來由地疏遠了。
身份地位變高以後,她開始從利益出發交朋友,交到的朋友都是進退得宜的人。
每個人身上的閃光點都多到不真實。
她身邊好像沒壞人了。
可這些人也不适合引薦給程非渝。
因為這些都是通曉人情世故的人,也只和高情商的人打交道,或許會看在她t的面子上給程非渝一個禮貌的微笑,但如果程非渝對他們來說沒有利用價值,就只是她南筱的丈夫而已。
沒想到她和程非渝陰差陽錯地結了婚,反倒真的成為了彼此唯一可以抱團取暖的人。
—
深秋的山裏風很涼,南筱原本想在戶外支個攤,挂兩盞馬燈,體驗原生态的環境,可架不住夜裏風大,吹得幡布揮舞得像海上的波浪。
他們到了沒多久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她只好作罷。
不過室內也能看到山景,餐廳的大廳和包廂用的都是全景玻璃窗。
采買建材的時候南筱看過賬單,這種玻璃一平米兩萬塊。
建這座漢斌疊院,加上園藝布景,花了她小一億。
他們現在看到的一物一景都是燒錢燒出來的。
窗外陰雨纏綿,坐在室內欣賞,很治愈。
南筱想睡在這裏。
可山裏太陰冷了,也沒有供人睡覺的地方。
填飽肚子他們還得驅車回家。
這裏只有食物,太單調了,再多些花樣就好了。
南筱突然想開家專為自己服務的酒店,星級的配套加上各式各樣的尊貴體驗,應該比餐廳更适合接待。
餐廳的店員并不知道他們老板已經在想怎麽給餐廳升級了,盡職盡責地将菜單遞給南筱,接着上了茶水和用來擦手的熱毛巾。
南筱接過菜單以後順手推到了程非渝面前:“想吃什麽,自己點。”
餐廳的菜單制作得很精致,封面包了帶暗紋的深藍色薄布,餐廳的名稱和Logo用燙金工藝刻在上面,背景圖是專程請畫師畫的餐廳的外觀,用刺繡的技藝刺上去的,不翻開都很有質感。
程非渝沒翻開,又将菜單推回去:“你來點吧,我沒來過,不知道你這兒什麽好吃。”
他說的是真的。
在結婚之前程家就跟南筱有來往,他早就知道漢斌疊院是南筱名下的産業,好幾次從這經過,也就看了眼門牌。
朋友提議來這吃,他通常是不答應的,像是怕在這兒撞見她似的,根本不想踏足。
南筱就要問了:“為什麽沒來過?”
近鄉情怯吧。
程非渝其實一直挺怕南筱的。
他覺得自己可能暗戀南筱。
但只是覺得。
他不确定。
此刻這就是道送命題。
店員還在旁邊恭候着,等他們下單,聽到他們的對話,八成覺得他們這對受包辦婚姻荼毒的新婚夫妻根本不熟,尴尬地清咳一聲,試探道:“老板,要不您先點,點好了按呼叫鈴我再進來。”
“行。”南筱爽快地放店員走了。
反正她和程非渝肯定要聊點私密話題,有外人在不方便。
程非渝剛才推的那下沒推到位,菜單被推到了他們兩人中間。
南筱伸手把菜單扯過來翻開,像看書一樣立起來便于閱覽。
南筱在看菜單的時候,程非渝閑來無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餐廳提供的茶水。
一股甘冽的清甜和淡雅的花香沿着舌尖四溢,充盈了整個口腔。
“這——”
“這——”
下一秒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視線也撞個正着。
程非渝不說話了,默認女士優先。
南筱則客氣地說:“你先說。”
空氣寂靜了五秒,不宜過分僵持,程非渝轉着手中的茶杯問:“這泡的是什麽茶?”
他家很傳統,口味也很複古,逢年過節別人送禮都知道送天南地北的好茶,他偶爾也跟着喝兩口,可以說什麽茶都喝過。
但是南筱店裏的這種茶,他确定自己沒喝過,像是調過的。
這茶可是南筱的鎮店法寶,南筱卻毫不避諱地将獨門秘方告訴了他:“羅漢果茶兌了菊花茶,又點綴了少許桂花。”
菊花和桂花不稀奇。
羅漢果這名,程非渝還是第一次聽說。
程非渝猜到了一點,問道:“羅漢果是你們那兒的特産?”
南筱知道程非渝指的是她的家鄉,點頭說:“對。”
程非渝接着問:“長什麽樣?”
這話問的。
該怎麽跟他形容呢?
他現在上網搜一下就能搜到。
換個脾氣不好的人可能就直接讓他自己搜了,但南筱略一頓,似乎捕捉到了他的用意,轉而說道:“下次我回家帶上你,你親眼看。”
程非渝果然滿意了,唇角彎出一抹含蓄的弧度,昂起下巴“嗯”了一聲,順勢就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說到回家,南筱忽然想起中秋沒給家裏打電話。
她不小心忘了。
當天她去程家拜訪長輩有點緊張,全身神經都是繃緊的,無暇思考其他事。
回家的路上倒是想起過一次,可一回家就被程非渝纏着醉生夢死。
父母那邊肯定以為她是因為忙事業給忙忘的,于是怕打擾她工作,也沒給她打電話。
真實的原因她怎麽好意思跟父母說……
正當她為這件事犯愁時,程非渝開口說道:“中秋的時候我往你家打電話,你父母好像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去,說你沒跟他們說過。你十一不回趟家?”
再過一天就是國慶黃金周了,全國都在為調休換來的小長假做準備。
在外打工的社畜們早就無心工作了,搶票搶到手抽筋,不是打算回家探望雙親,就是計劃好了旅行,就算去景區看人頭也要揮霍掉難得的假期。
南筱怔了怔:“你給我爸媽打電話了?”
雖然婚後改口是應該的,但他們彼此都知道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地位還沒到那麽熟稔的份上。
只要不在長輩們面前,就還是各叫各的。
性是性,愛是愛,面子是面子,他們把這三點分得很開。
程非渝聞言含混地應了一聲:“你都把我家裏人照顧得妥妥當當了,我過節不也得問候一下你的家人嗎?我問二老要了地址,也給他們寄了點節禮過去。”
之前看程非渝給她客戶送酒的架勢,南筱以為他是不懂這門學問的,沒想到他出其不意地給了她一個驚喜。
南筱心情複雜。
突然有了點“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的實感。
南筱走神的空檔,程非渝漫不經心地随口一問:“你說你賺這麽多錢怎麽也不把父母接到身邊來?”
南筱還沒回過神,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弄得程非渝膽戰心驚,扯了扯自己頸間的領帶,惶急地解釋道:“我不是在譴責你不孝順。”
他說完又覺得自己畫蛇添足越描越黑。
南筱趕緊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接着回答起他剛才問的問題:“我老家那邊還開着三家店,是我發家前經營的一點小事業,每年還能有點收益進賬。前幾年疫情,封了好久,我都想關了,他們不同意,說做人不能忘本,還說我有錢了就失了勤儉的品質。我拿他們沒辦法,想着這兩年廣西的旅游業也算是複蘇了,經營環境也好,就讓他們留在那邊打理。沒準哪天還想追加投資呢。”
她說到這裏,電光石火之間,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你索道纜車的項目……”
得,聊着聊着又聊到工作上了。
雖然程非渝現在大小算個老板了,但他還是非常煩這些銅臭氣的東西。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岔開話題,“你點好了沒有?我餓得快生啃餐具了。”
南筱連忙哄着嗷嗷待哺的少爺,邊想邊說:“這個點吃飯算吃夜宵了,吃油膩了胃難受,主要是要吃點主食填肚子。海鮮粥怎麽樣?蝦蟹和海參,再加點墨魚仔。要是嫌沒味道,就點個芥末海蜇皮拌小黃瓜。”
南筱是經常在外應酬的人,在點菜方面很有經驗。
她點的就是當下情形最合适的。
每次聽她報菜名和介紹餐品,程非渝都覺得,不管她是不是大老板,都不愁沒飯碗。
正應了那句“技多不壓身”。
程非渝沒意見。
南筱當即把店員叫進來,讓廚房趕緊安排。
等餐的過程漫長又無聊。
南筱沒看手機,還特意把手機放到了不起身夠不到的地方,開啓秋後算賬模式,折磨起程非渝:“上回你來這邊給我送酒是怎麽回事?好像很不待見我。”
這段時間遲來的朝夕相處,讓她對程非渝有了新的認識。
他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對朋友也都很寬縱。
可那天他只是來給她送個酒而已,滔天的怨氣都快能養活一個邪劍仙了。
夫妻本不該有隔夜仇,但她太忙了,很多矛盾都沒法當場處理。
矛盾激化會産生隔閡,隔閡久了就會演變成芥蒂。
等芥蒂根深蒂固,t就很難再拔除了。
很多事情不是過去了就能任由它過去,她把舊賬翻出來是為了解決,不是純粹為了找茬。
程非渝也明白這一點,沉默了一會兒說:“說來話長。”
南筱挑了挑眉。
從那天到今天,她一直以為程非渝身上的那股邪火是因為這場有損他在外形象的包辦婚姻産生的。
現在看來,卻是沖着她本人?
程非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一手搭着木椅的扶手,一手把玩着掌心的茶杯,心不在焉地說道:“你來北京找我那天,我是故意鴿你的,我其實哪都沒去,就在我的私人公寓看着窗外發呆。我那時候覺得咱倆根本成不了。爺爺說你照片不肯給,微信也不讓加,我就覺得你跟以前那些他們讓我見的姑娘一樣,只是耍着我玩兒罷了。我當時想,現在哪個漂亮姑娘一天不拍個幾百張自拍照,怎麽可能一張都沒有?加個微信先聊個大概又怎麽了,彼此之間一無所知,見了面不尴尬啊。可你就要見真人,顯得我貌似長得醜,會見光死一樣。我雖然被他們押着相了那麽多次親,但也是有尊嚴的。”
南筱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接話道:“所以你就沒去。”
“我去了。”程非渝放下茶杯,挺直了腰杆,“後來我一想,我跟你一姑娘計較什麽,我就又開車去了。可惜我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裏了。這前後也就半個多鐘頭而已,可你連半個多鐘頭都願意等我,我就覺得自己在你心裏什麽也不是。”
南筱平和地笑着,溫言解釋:“我以前挺多照片的,把去過的所有地方,包括人家的辦公大樓,都當成景點拍,不論去哪兒都舉着手機四處亂拍。後來我的好閨蜜跟我講,我這樣在別人眼裏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姑。我本來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姑,不能因為登了大雅之堂就忘了自己曾經的面目。況且這些照片都有留念的價值,青春易逝,日後還指着這些照片回憶往昔呢。可轉念一想,我是要幹大事的人,怎麽能因為拍幾張照片止步于此?之後我的手機相冊裏就沒有本地照片了,全部都是工作相關的截圖和客戶傳輸過來的機械設備圖,真的一張自己的照片都沒有。微信也早就加滿了,清一個好友位都要對着列表糾結半天,我心想你有我的手機號碼,有什麽事可以電話聯系。”
她說到這裏,點到為止。
接下來的話,可以讓程非渝意會了。
程非渝明白:“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的。之前不自己開公司,不在那個位置上,就很難設身處地地理解。不過老爺子不是又在家裏牽了一次線嗎?那次見到了。”
也是那次,直接把他們的婚事拍板的。
南筱沒問程非渝那次見面對她是什麽印象。
沒什麽好問的。
也沒什麽好答的。
能問能答,他們早就像幹柴烈火一樣旺盛燃燒了。
南筱重新引回最初的話題:“那這之後呢?我又哪得罪你了嗎?”
程非渝想起這事就生氣,冷笑着控訴:“去辦紅本那天,你把耳機落在了我車上,我第二天好心給你送去公司,你秘書說你沒老公,把我當成騙子讓我預約。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麽回的?你說你馬上讓秘書确認一下。然後你秘書就當面問我怎麽證明我是你老公。我怎麽證明?我回去拿證件還不如直接把耳機給你放家裏。所以我跟你是隐婚是嗎?連你秘書都不知道你結婚了,還有誰知道?”
南筱繃不住笑了。
她隐約記得這件事。
程非渝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處理大客戶的投訴。
對方噼裏啪啦地痛斥他們公司的某主管不講規矩,不僅接私活、騙資源,還四處敗壞他們雙方的聲譽。
要她給個交代。
普通的突發事故她也就交給公關部處理了,但這個甲方是合作了很多年的老主顧,是目前資金鏈中很重要的一環。
如果和這家集團的關系維護不住,集團将會面臨資金鏈斷裂的危險。
當時她就是因為資金短缺,不得已向程老爺子求助,才有了和程非渝的這樁婚事。
這會兒程老爺子承諾給她的十個億剛到賬,那邊立刻捅個窟窿出來,怕是女娲在世都不知道怎麽填。
火都燒到眉毛上了,她自然顧不上應付程非渝,都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麽就直接交給秘書處理了。
回頭秘書還興高采烈地說,幫她擋了一個招搖撞騙的詐騙犯。
誰能想到,秘書口中的騙子竟是程非渝。
破案了,那火就是沖她發的,根本不是遷怒。
誤會。
都是誤會。
南筱見程非渝氣哼哼的模樣,笑得兩眼都彎成月牙了,用溫柔的語氣哄着他說:“都怪我不好,沒跟秘書傳達準确意思,我本來是要告訴她你的名字的,結果當時有人急着找我,我一打岔就忘了說。她八成也納悶該怎麽确認,死板了一點,不過也是為了我好。領證第二天,沒來得及廣而告之,後邊我都找媒體補上了,你多擔待。”
她這是在撒嬌呢,撒嬌呢,還是撒嬌呢?
不管怎麽樣,程非渝都特吃她這套,攢了那麽久的氣終于消了。
可他今天囤的醋還在。
程非渝知道此刻溫和耐心的南筱是他從晚宴上搶回來的,她的時間向來寶貴,過了今夜,極有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像這樣開誠布公地聊天了,索性将心裏話和盤托出。
他坦率地問南筱:“今晚跟你說話那男的是誰?”
程非渝吃起醋來的第一個表現就是不把對方當人看。
對方在他口中連人都不配當,直接叫做“那男的”。
程非渝的思維很跳躍,說話經常是東一句西一句。
剛才話題還在他們舊日的“恩怨”上,下一秒就跳轉到了今天晚宴上發生的事。
正常人都跟不上他轉換話題的速度,南筱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她的遲鈍與怔忡看在程非渝眼裏就是貓膩。
他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你們之前談過是不是?”
前任對于現任來說是個挺忌諱的話題,稍微有點情商都會特意避開,因為談論這個,對雙方來說都沒好處,到最後就是進退維谷,自取其辱。
程非渝問得特別耿直,也做好了迎接暴擊的心理準備。
可南筱卻從容地說:“沒有。”
程非渝的眼裏霎那間閃過一絲驚異,随後是難以掩飾的欣喜,然後這些情緒轉瞬即逝,通通被壓抑在他面無表情的表皮之下。
只不過他終究沒忍住好奇,兩秒後,向南筱打探:“你跟他什麽關系,為什麽你們之間的氣氛那麽微妙怪異?”
是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端倪。
南筱也不想瞞程非渝。
或者可以說,只有程非渝一個人在聽完她的傾訴後能夠守口如瓶。
這樣一來,不吐不快了。
南筱挑了些重點講給程非渝聽。
她一聲唏噓,娓娓道來。
“他叫孔笙風,履歷今晚主持人介紹過。他現在比當年還有名,不過當年也已經夠出類拔萃了,年紀輕輕就在我們隔壁學校做客座教授,校慶的時候被我們校長請來演講。我在禮堂聽了他說的那套理論,覺得很先進,認為他博學多才,是個厲害人物,聽完就跑去請他答疑解惑。他像是讀了很多很多書,金融這塊的書他基本都看過,給我引經據典,說出了很多聽起來只有內行人才懂的門道。”
“當時我在讀書,成績很好,學習能力很強,但老師在課堂上教的那些三腳貓功夫哪夠用啊,我就是個半吊子,看到這樣的大佬眼裏馬上就放光了,毫不猶豫追了上去。那時候我們學校裏學生不讓騎自行車,那麽大的校區,平時上課都是靠腿走過去的。但是老師和學校的工作人員有特權,不僅能騎自行車,還能把車開到學校裏,自由出入。于是那天我一路狂奔,追了他十公裏。”
南筱說到十公裏的時候,程非渝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他知道這個距離對體測八百米都難跑下來的身嬌體弱的女大學生來說意味着什麽。
她真的有不屬于她那個年紀的魄力。
南筱沒在意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邊說邊比劃:“這十公裏有多長呢?就是從我們學校禮堂到學校大門的距離。中間有林蔭道,有操場,有人工湖,不是暢通無阻的十公裏。t學校不讓學生騎車是有道理的,學生人數多嘛,騎起車又很猛,很容易撞到步行的人。我們學校人很多,轎車也是走走停停,有好幾次我都看不見他車的影子了,但我锲而不舍地跑,每次都感覺他的車在等我。”
聞言,程非渝冷哼了一聲。
聽到這裏,他已經能察覺到孔笙風不是好人了。
誰家好人這麽戲弄人?
南筱說話一向很嚴謹,她保守地說:“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注意到我了,故意停下來等我,還是被人潮堵得走不動了,才不得已停了下來,總之我追上他了。”
程非渝不滿地問:“你追上他幹嘛呢?”
南筱說:“我問他手上有沒有正在做的項目,我可以免費給他打下手,不要酬勞,也不要署名。”
程非渝看她的眼神瞬間跟看傻子一樣。
哪有她這樣自降身價給別人當免費勞動力的,連研究生都有補貼和參與的名分,她什麽都不要,圖什麽。
南筱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聽得到他內心的想法,扯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是有點愚蠢,自己跑到獵戶家門口當獵物。但我當時年紀輕,是真心覺得就得趁年輕多學點東西,哪怕當下看不見回報,日後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包括我現在回想起來,我是憎惡孔笙風的做派,卻又不得不承認,當年沒有他帶我開闊眼界,同時讓我提前吃了人心險惡的虧,我也不會變得這麽圓滑世故。”
她有耐心講,但程非渝沒耐心聽她說。
他已經猜到孔笙風肯定是同意了,不然也不會有之後的那些起落沉浮。
他只想跳過所有的細枝末節,了解高/潮之上的秘密。
他問南筱:“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麽?”
南筱哂笑了一聲,雲淡風輕地說:“他沒對我做什麽,只不過和你一樣,成天琢磨着怎麽睡我。”
她真的是什麽露骨的話都敢說。
程非渝差點被她嗆到,惱羞成怒地瞪向她,似是在譴責她的不知羞,話到嘴邊卻成了替自己的辯解:“我也沒有成天琢磨。”
南筱意味頗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一竿子打死一條船上的人:“你們男人可真有意思,只對有實力有潛力、年輕貌美的女人感興趣,卻滿腦子想着怎麽在床上征服,讓她失去擁有這些優勢的權利。”
程非渝忙不疊把自己摘幹淨:“你別把我跟那種敗類混為一談,我跟他不一樣。”
南筱玩味道:“哪種敗類?他幹的那些髒事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呢,你怎麽知道他是哪種敗類?”
程非渝被她調戲得面紅耳赤,有點煩她,神色難明地說:“你明顯是被他欺負過,欺負你的能是什麽好人?”
南筱饒有興味地追問:“他要是今後還欺負我呢?你會保護我嗎?”
程非渝不假思索地說:“你讓他試試看,我當場跟他幹。”
他說得很接地氣,意思就是會保護好她的。
南筱本是用玩笑的語氣試探的,聽到他氣勢洶洶地說出答案,莫名動容。
就在這時,餐廳的店員叩了叩門。
該上菜了。
南筱收回感性,冷靜地說:“請進。”
兩個店員,一個端着砂鍋,一個端着擺盤精致的涼拌菜,一前一後來到了桌邊,輕手輕腳地将餐食端放到兩人面前,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菜品的特色就退下了。
剛才店員本是要幫忙舀粥的,南筱給她使了個眼色,店員收到後就沒舀。
此刻南筱親手給程非渝舀了一碗內容豐富的端到他面前,程非渝的背都繃緊了,不像是和自己的妻子共進夜宵,而是和盤絲洞裏的妖精共度良宵。
南筱要他嘗嘗,他叛逆地說了句:“又不是你做的。”
他還想吃她做的?
南筱笑着說:“我廚藝很差的,自己做能把廚房都炸了。”
程非渝悶頭喝了一口粥,解了饑寒交迫之感才漫不經心地說:“我會做,改天我下廚。”
說完,他又仰頭“噸噸噸”。
熱騰騰的海鮮粥在他嘴裏像失去了溫度似的。
直到他含住了一只蝦,才放下碗,吃起粥裏的海鮮來。
“改天”這個詞在南筱心裏對應的含義是“永遠也不”。
這個詞如果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的,她也就當客套話聽聽了,可這個詞偏是從程非渝嘴裏說出來的,她不知道為什麽,竟相信了。
她溫聲細語道:“好啊,我等着。”
程非渝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專心地應了一聲:“嗯。”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餓了,仿佛還處在長身體的十八歲,喝完她給他舀的一碗,自己又舀了兩碗。
五分鐘內連幹三碗。
據說,男人的飯量和體力是成正比的。
南筱不由心猿意馬。
程非渝吃得噴香,看得南筱也有了食欲。
她正要給自己舀,程非渝忽然放下碗,飛快撈過她手中的碗和勺,投桃報李給她盛了一碗。
南筱終于知道老祖宗口中的相敬如賓是怎麽一回事了。
漢斌疊院枕山而立,卧在山腳下,距離江濱也很近,他們回城必須經過跨江大橋。
江橋下連綿的漁火給人一種安寧的慰藉,江橋上有人行道,三三兩兩的人正沿橋夜跑。
南筱只是随便看一眼,正駕輕就熟把着方向盤開車的程非渝就問她:“想不想到江邊溜一圈消食?”
都快到淩晨了,消什麽食啊。
她早就困了,随意找了個理由拒絕:“江邊風大,太冷,回家吧。”
程非渝沒吱聲,過了一會兒又問:“明天早上起來晨跑嗎?”
南筱發現他吃了頓飯話變多了,懶洋洋地說:“不跑。”
程非渝不樂意了,怏怏不快地說:“你都能追着人家跑十公裏,明天早上陪我跑五公裏怎麽了?”
南筱“呵”了一聲:“我那會兒多大年紀,現在多大年紀。”
她說話本來是不帶京腔的,跟程非渝呆久了,一心急,開口時便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腔調。
程非渝說的京片兒很純正,他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說話自然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味兒。
他的祖籍在這裏,出生地也在這裏,是這方水土養大的人,幾乎沒有呆過別的城市,去英國的那一年,和人交流也全靠對方說中文。
他這種有家族庇蔭的二世祖,生來就是富貴命,從來沒有遷就過別人,都是別人讓着他,所以他提的要求,身邊的人莫敢不從。
南筱是個特例,她的意見總是跟他的不一致,并且有自己的意志,在意見有分歧時不肯聽他的。
南筱本以為兩相對峙,免不了一通理論方能分出勝負。
誰知程非渝破天荒地直接繳械投降,順着她的話說:“行,不跑就不跑,我也不跑了。”
南筱覺得好笑:“我不跑是我不跑,你怎麽也不跑了?”
“那句話是怎麽說來着?”程非渝說到一半仔細思索,因一時想不起來皺了皺眉,半晌想起來了才铿锵有力地說道,“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