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雙更合一)

第十八章(雙更合一)

南筱骨子裏是個戀家的人, 不論怎麽樣,家總是要回一趟的。

只不過不是現在。

國慶是全國人民出游的高峰期,熱門IP一票難求。

就算是自駕,提前一天出發也和沒提前差不多, 這麽多億人口, 少不了腦回路一樣的人。

廣西地處偏僻, 路實在太難走了,連快遞都不便發,飛機和高鐵都需要中轉,票比別的地區難買得多。

還有旅游勝地的名號加成, 搶票時面臨的絕對是地獄模式。

程非渝站着說話不腰疼, 說開私人飛機過去不就得了。

他從來沒有去過她的家鄉, 壓根不知道那邊是什麽情況。

南筱心平氣和地跟他介紹:“我家那邊的地形是當地特有的喀斯特地貌,一座山緊挨着一座山,江河相連, 平地很稀缺,建民居都不夠用, 沒法擁有自己的停機坪。國慶期間借用機場想都不用想,民航的班次肯定是排滿的。”

南筱解釋, 程非渝就認真聽着,平靜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被反駁的惱意。

前陣子他的敏感和暴躁,根源都在一場誤會上,他和南筱有很多話沒有說開。

經過昨夜坦誠的交談, 他發現南筱對他并沒有偏見, 那他也不必對南筱帶有任何敵意。

人際交往的頭等大事就是分清敵我。

現在他确定了, 南筱和他處在一個陣營。

他們的利益是共通的。

說好國慶不回家後,南筱就着手工作了。

她忙着處t理微信上囤積的消息, 無心再搭理他。

程非渝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屏幕,她剛好解決完一個問題,從聊天頁面退出來,回到消息列表。

刺眼的紅圈上标記着未讀信息的數量。

這樣的紅圈連成了一串,從頭到尾,布滿了整個界面。

看得他腦仁疼。

一夜沒看手機而已。

這麽多人找她?

要是換作他來處理,三不知會弄成一團亂麻,但南筱偏就能把這些繁雜的事務又快又好地辦得有條不紊。

程非渝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南筱說的是實話。

她的好友列表裏真的裝不下更多人了,甚至肯把私人手機號告訴他都是天大的恩寵,這意味着他能比別人更快聯系到她。

他今後是不是該懂點兒事,少給她添堵?

想到這裏,程非渝默默走開。

就在他的身影要消失在南筱視野裏時,他倏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南筱在忙,沒有擡頭看他。

他覺得自己心裏開始煩躁不安了。

就像她說的那樣,跟忙碌的她比起來,他就是個閑人。

他該多給自己找點事做了。

南筱名下持股和掌權的公司加起來一共有二十多家,每家公司都有屬于她的獨立辦公室,但南筱很不喜歡把時間花在路上,如果沒什麽非要她去公司處理的事,她一般都在家辦公。

她和程非渝住的這棟別墅是程樹雄送的婚房。

老早就裝修好了,和其他彩禮一起給了他們夫妻倆。

南筱在住進來前讓人稍微把書房改造了一下,将書房和這層的陽臺之間的壁壘打通。

這樣背靠山,有靠山,面朝水,好風水,前後都一眼看得到窗外的風景,陽光也能肆無忌憚地照進來,于是她又種了許多好打理的植物。

眼下這些植物被她養活得很好,枝繁葉茂,生長旺盛,綠意映入眼簾,似乎空氣都比外面的霧霾天清新了不少。

書房裏的辦公桌又長又寬,下方卻是空的,整張桌子全靠斜向兩側的支架支撐。

南筱今天穿的家居服是睡袍款,她在電腦上敲字時,右腿架在左腿上,家居服被自然掀開一道三角豁口,又長又直的兩條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程非渝無所事事地從房門口經過了好幾趟,總覺得南筱穿得太清涼。

他承認自己是淫者見淫,便努力壓抑下滿心欲念,欲蓋彌彰。

他拿出因許久不用蒙了一層灰的平板,把專程找外包團隊寫的項目文件導進平板裏,走進書房,找南筱請教。

他自己被自己這勤學好問的精神折服了,無聲在心裏露出一個微笑。

他這是在正兒八經搞事業哦,不是在黏人哦。

生意上的事兒,怎麽能叫打擾?

程非渝狀似漫不經心,虛心求教:“我之前沒搞過類似的,不知道雇人寫的行不行,能幫我看看嗎?”

正在專心工作的南筱突然被他打斷情緒依舊穩定,接過他的平板,只看了一眼就還給了他:“這東西不重要,看着是這麽回事就可以了,客戶不會仔細閱讀的,要點還是得口述。”

程非渝吃了一癟。

這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他低頭恹恹盯着平板即将自動熄滅的屏幕,忽然眼中一亮。

他想到了項目剛談成時南筱的關切,證明她是誠心希望他的這樁事業可以做起來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這樁事業上遇到的所有難題都能引起她的興趣,不只是擺在明面上的這些。

程非渝靈機一動,在南筱面前佯裝苦惱:“我這公司迄今為止都沒個實體,到時候合作方提出要來參觀怎麽辦啊。一看把這麽大單交給我做,連間像樣的辦公室都沒有,就更不用說會議室了,還沒小作坊規模大。程氏的集團大樓沒丁點兒空餘的空間,周邊好地段的寫字樓也都租出去了。”

南筱果然随口應道:“這個簡單,你先搬去我原來在‘春曉’的辦公室吧。那邊本來要拓一間書屋的,現在也沒什麽人有閑工夫看書了,我這就讓工程部的人改造成格子間。會議室和‘春曉’共用就可以了。”

“春曉”是南筱自己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專門做女性用品的,從衛生巾到母嬰用品均有涉獵,甚至還有一些為女性服務的成人玩具,市場定位在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的年輕女性,原材料都是高品質的,設計也貼合女性需求,包裝更是戳中少女心,定價很良心。

這公司至今才成立五年。

五年前,衛生巾的市場已經被幾個耳熟能詳的大牌占領了,大牌們繼續發揮優勢,相繼推出了超熟睡安心褲,後來又研發了液體衛生斤,卷得昏天黑地。

尤其是當時“月經羞恥”很嚴重,電商在賣貨時會特意備注私密發貨。

怎麽看都不像是合适的入場時機。

高層們都不建議啓動新計劃,是南筱力排衆議以一己之力推動的整個項目,最初的元老和研發團隊都是她一手培養的。

她還跟股東立了軍令狀,說市場縫隙裏還能擠得下“春曉”,現在不做以後等着後悔,如果做不起來她全額賠付股東們的損失。

反對者們這才閉嘴。

轉折是有一年“315”,某知名品牌用黑心棉塌房,其他商家都在落井下石猛蹭這波熱度,南筱則往貧困山區寄了五億箱正品大貨。

那時候“春曉”沒什麽名氣,她做了這樣的好事壓根沒人知道,也沒有人模仿。

後來接受她幫助的女孩有一批上大學了,這麽多女孩裏總有記得她恩情又有才學的人,就把她做的好人好事在網上公開了,其他親歷者也争相發聲感謝。

“春曉”受到反哺,大火了一把,從此進入了大衆視野,給山區女孩送衛生巾的社會名流和網紅也越來越多。

有人說她是下了一盤大棋,說這種方式的溫暖跟羞辱人沒什麽區別,不要也罷。

但随着女權主義的發展,這股浪潮勢不可擋,“春曉”其他幾項業務也迎合着大勢扶搖直上。

最近“春曉”的産品在各大直播間相當暢銷,渠道鋪得全網都是,南筱自己也在用,程非渝想不知道都難。

他聽了南筱的安排皺了皺眉,不滿地挑三揀四:“那我豈不是紮女人堆裏了。”

他小時候是在高幹大院長大的。

俗話說,虎父無犬女,院兒裏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生猛剽悍,見兒天追在他身後揪他耳朵。

他又自幼被教導不能跟女生動手,見了就跑,至今有陰影。

南筱也不管他對女人到底有什麽成見,就事論事:“‘春曉’有男員工啊。”

程非渝眉頭緊鎖:“他們是變态嗎?”

在生産女性用品的公司打工?

怎麽聽着像圖謀不軌?

關鍵是公司還招?

南筱笑起來:“只是設計和研發這兩個部門的員工都是女生而已,男人有男人的用處。”

她說這話的時候滿臉寫着“公允”,但無端給人一種無所忌憚的強悍。

程非渝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在別人面前也是這副橫行霸道的模樣。

半晌,程非渝妥協了:“行。”

誰要他自讨沒趣呢?

與此同時,博海金融大廈的頂層,孔笙風正坐在寬大的落地窗前下國際象棋。

偌大的辦公室空蕩蕩的,只有一群價格高昂的海洋生物在水族箱內游來游去。

水族箱足有三米高,和這層空間的挑高一樣高,鑲嵌在側面的牆上,看起來就像一幅名為《海洋世界》的畫。

但水族箱不是海,即便是再大也剝奪了這些五彩斑斓的美麗生物的自由。

水族箱的底部種了随波飄搖的水草,還有珍奇的礁石塊,隐約露出一些長得很像珊瑚的東西。

要很仔細地看才能辨認出來,這是上面其中一部分海洋生物的骸骨。

正常人不會将互相殘殺的生物放在一起養,可孔笙風心情不好的時候會。

他捏着國際象棋的手修長如玉,許多女人見他第一面時不好意思誇他英俊,都會矜持而含蓄地誇他的手好看。

此時他對面的座位是空的,沒有人跟他對弈。

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明确每一步棋的用意以後,這棋下得索然無味。

下到一半,孔笙風用手背輕輕一揮,一排棋子應聲倒下,七零八落地倒在棋盤上,來回旋轉搖擺。

秘書在門外敲了敲門:“孔總。”

“請進。”孔笙風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面朝落地窗站着。

從他的視角可以俯瞰周邊高低林立的繁華樓宇,鱗次栉比,錯落有致,盡在他那雙傲慢的眼中。

秘書是來給他報喜的。

“孔總t,晚宴上的訪談已經上傳到網上了,點贊量六十八萬。官方的活動通稿也在晚宴一結束就發出來了,其中關于您的評價很高。今天早上秘書辦收到了十幾家銀行遞來的橄榄枝,都表示可以對我們集團提升貸款額度。”

這樣的結果正是孔笙風想要的。

他赴宴就是這個目的,沒什麽好驚喜的,只不過結果與預期吻合令他很愉悅。

孔笙風微微擡首,望向高懸在天際的太陽。

堅定的直視讓他的眼球感到強烈的刺痛,但他硬撐着沒有眯眼,而是讓視線掠過烈日,定格在烈日之上。

良久,他才緩緩閉上眼睛。

金燦燦的火球烙在他的視野中央。

陽光照在他俊逸的面龐上,像加了一層天然濾鏡,把端正的五官修飾得十分柔和。

在一片靜默中,他揚起唇角,牽動面部肌肉,形成一抹詭異的微笑。

原本映在視網膜上的耀眼光斑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昨夜盛裝出席的南筱的身影。

南筱親口說她是有夫之婦了。

他也親眼見到她的丈夫。

真巧,他恰好有奪人發妻的喜好。

強取豪奪不是他行事的風格。

要做就巧取豪奪。

他想要名正言順地得到南筱,必須除掉程非渝。

而程非渝有程家庇佑,不太容易下手。

族群中的獵物要比一般的獵物難拿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想方設法使其和族群失散,接下來就好辦了。

要想讓屬意的獵物落單,方式有兩種。

一種是恐吓,讓它在驚慌失措下自亂陣腳,跟不上族群的步伐。

另一種是引誘,用足夠吸引它的誘餌吸引它的注意力,讓它在不知不覺間脫離族群。

孔笙風想了一下,他覺得将兩種方式結合一下會更有趣。

他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孔笙風沒有派秘書去探查程非渝的底細。

他的計劃只要他一個人知曉就好了。

孔笙風回過頭溫和地對秘書說:“能麻煩你幫我收拾一下棋盤嗎?我剛才不小心把棋子碰倒了,忘記棋子是怎麽擺的,複原不了了。”

秘書連忙說:“您吩咐就好,本來就是我該做的。只是您一個人下棋不會覺得孤單嗎?您那麽多朋友,随便找一個來陪您下也好啊。”

“随便不了。”孔笙默淡漠地說完,又是一笑,“不過很快就有人陪我下了。”

秘書回以爽朗的微笑:“那先恭喜您了。”

孔笙風笑着閉了一下眼,又很快睜開,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笑容裏隐藏着無盡的占有欲。

他蠢蠢欲動的心在躁動。

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找不到征服的欲望了。

現在那種迫切的渴望回來了。

南筱。

他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女人的名字。

她對他來說,很不同。

陰沉夜幕下皎潔的月光,終會回到他的股掌之上。

程非渝第一天去“春曉”的辦公大樓報到,按理說南筱是要陪着他去一趟,把一切都打點好再忙自己的事。

這樣可以讓程非渝多受些關照。

但程非渝大概是覺得這樣很像開學第一天家長送孩子上幼兒園,打着保票跟她說:“沒事兒,成年人的這點自理能力我還是有的。你手頭上那麽多事要做,哪有時間耗在這種小事上,跟你那邊的下屬打聲招呼,派個人接應我一下就可以了。”

南筱猶豫了半晌,看着程非渝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不好說教些什麽,微笑着擺手說了聲“馬到成功”,任由他自己出門了。

程非渝經常開着跑車或者騎着山地自行車和機車在京郊混,簡直是把西郊當自己家。

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市區裏的燈紅酒綠,市區的道路總給他一種逼仄狹窄的感覺,連四車道都嫌擠。

他其實很不喜歡場面上的虛禮,要不是“寄人籬下”非得給人家看一下家底才能贏得尊重,他今天出門不會開人人向往的豪車。

被堵在路上的時候,他非常想把車扔路上,騎着路邊的共享單車去報到。

這個世界的秩序原本不是上流社會的人制定的,階層自然也不是由上流社會的既得利益者劃分的,而是被那些在向上攀爬的途中不斷地讒上欺下的人給供養出來的。

只有這些人才會渴望權勢,并且心安理得地享受來之不易的優越感。

但這些人通常不會在高位上得意太久,遲早會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反派,從雲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程非渝最讨厭的就是這類人了。

“春曉”辦公樓附近在修路,工程隊搬了一堆鐵栅欄圍在道路右側。

新做出的變動沒能被衛星及時檢測到,導航還是沿原定路線給他指路,帶着他繞着“春曉”大廈遛了三圈。

城市不比小縣城,一不留神錯過了路口就得繞行,磨得人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還沒等程非渝跟南筱抱怨路難走,南筱就打電話來問他情況了:“你怎麽還沒到公司?堵路上了?”

程非渝自認為自己是挺能獨當一面的男人,可此時聽到南筱的問候,忍不住流露出沮喪的情緒:“沒堵,這會兒車流量少多了,只不過公司附近在修路,破導航一個勁兒帶着我兜圈兒,我現在也懵圈兒了。”

說到最後,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被家裏人教的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之類的理論,遇到事情他一向是自己獨自扛下的。

今天他跟南筱分享了他倒黴催的不幸遭遇,不是指望遠在天邊的她能夠幫上他什麽忙,而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跟南筱熟。

南筱不會把他的難堪告訴別人,也不會責怪他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沒用,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就事論事的客觀事實。

他在她身上能尋求到獨屬于男人的安全感——當他擋在她身前護着她的時候,能夠放心地将背後交給她。

南筱果然沒有嘲笑他早沒把她帶上,只是作為一個熟門熟路的東道主很冷靜地說:“距離公司還有五百米的時候有個藍色指示牌,你看到以後就轉右轉車道減速慢行,不遠處有個路口通往公司的後街,你從後街穿過去就能看到地下停車的入口了。”

聽着南筱給他指路的聲音,程非渝的內心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起伏的焦慮被瞬間撫平,令他有些後悔沒在第一次走錯路時就給她打電話,白耽誤了這麽長時間。

他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向她臣服:“南筱,我可以一直相信你嗎?”

他說的是永遠不用擔心被她背刺,永遠信任她。

那端沉默良久,南筱清澈的嗓音再次響起:“我希望你有朝一日不再質疑,也不再依賴我的援助。”

程非渝聞言五味雜陳。

以往他不願插手家族事務,是因為不喜歡看那些生意人為了一句“伸手不打笑臉人”而虛與委蛇,覺得入局的人都被和氣生財磨得失了血性,沒一點骨氣。

後來又發生了黃索林背信棄義的那檔子事,他便打心眼裏覺得商人真的是賤,為了錢不擇手段,連人性都泯滅了。

即便是他自己創業當過老板,也沒将自己當過純粹的商人。

在他眼裏,商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對商人一直有很深的偏見,直到這些日子他通過觀察南筱,發現厲害的角色都是玩陽謀的,倒也不是所有商人都搞陰謀詭計。

他要學的還有很多,對經商也提起了些許興趣。

初來乍到,他首先要和南筱的下屬搞好關系。

但其實他用不着做什麽,作為南筱的丈夫,他今天接觸到的人都對他都十分尊重。

他被家裏人罩了這麽多年,無憂無慮地長到這麽大,第一次意識到他得到的尊重都不是靠自己的本事獲得的。

這種感覺既憋屈又難受。

退一萬步講,就算從前遭受過背叛,一蹶不振的樣子給誰看,總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只有自己打起精神殺出一條血路,讓背叛過自己的人跪地求饒,這才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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